2,父女

程沅珈讓貼身丫鬟珍兒從她住的房間裏取來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從一個白玉鏤空雕著梅花的小瓷瓶子裏舀出一勺墨綠的茶葉,仔細的衝泡起來。

程玉航看著女兒優雅而舒緩的動作,內心一片寧靜,自從妻子去世後,這個女兒算得上是維係著程家和皇室的唯一紐帶,他就算再忙,都要抽出時間來陪一陪女兒,讓她感受到自己身為父親對她的關愛,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女兒,更是為了自己。女兒注定以後身份非凡,就算不能成為皇後王妃,也能成為一品誥命,有姑母皇太後和嶽父謙親王兩方麵為她考慮,她就算要嫁個身份低點的都做不到。

過了一會兒,一杯香濃的茶水放到了程玉航麵前。

“這茶葉是用閩南產的紅玉茶,一年隻產三斤,是去年外公特地差人給我送來的。水是取自昨日我們經過的君州天青山的山泉,父親你喝喝看,是否好喝。”

程玉航聞著茶香,點頭道:“好茶,先聞其味,濃而不膩,再看茶色,清澈淡雅,可見絕對是好茶了。”微微品了一口,再次讚道:“入口清冽,清香滿口,好茶啊。”

程沅珈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小品了一口,略微點頭道:“勉強過得去吧,茶是好茶,就是這水差了點,可惜路途中也無法帶著煮茶的好水,隻能用這種水湊合了。”

程玉航搖頭苦笑,女兒對任何事物都無比挑剔,力求完美的個性,和自己妻子幾乎如出一轍。

其實這也不是程沅珈故意的,作為修真者的時候,她就是個完美主義者,否則也不會把本命法寶弄成式樣古樸華麗的戒指了,這點就算轉世後都沒有改變。

父女倆坐在船艙裏有說有笑的喝著茶的時候,從外麵又進來一個少年。這少年樣貌長得並非出眾,充其量也就是能看得過眼罷了,不過好像總是有人沒有自知之明,就這個平凡的外貌,非要裝出風流倜儻的樣子來,涼風習習的船上,還騷包的搖著折扇。

“父親,大妹,你們倒是會享受,老遠就聞到你們的茶香了,怎麽也不叫上我啊。”來人搖頭晃腦,努力表現出有品位的形象。

“給你喝完全是浪費,你除了能喝出這是茶葉泡的水之外,還能品出什麽其他的來?”程沅珈毫不留情的蔑視他,道:“這茶葉可是千金難買的稀罕物,我也不想浪費在你這種沒品位的人身上。”

程玉航看了眼來者,道:“元玨,我不是叫你去岸上,與當地的官員打個招呼,並安排好晚上住宿的客棧,你什麽時候回船的?”

來人正是程玉航的長子程元玨,見父親問話,連忙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我是剛回船的,此地屬塘州所轄,照今天的風速,我們晚上能到達塘州與京畿交界的潼臨縣,所以我讓當地的縣令安排快馬,先去潼臨縣安排好客棧。”

“嗯。”程玉航點了點頭道:“這樣算來明天天黑之前就能到京城了。三年多沒有去京城,不知道有什麽變化沒。”

“父親。”程沅珈在邊上道:“到了京城後我想直接住到謙王府,當年母親出閣前住的院子,一直給我留著呢,那個院子極其雅致,我特別喜歡那裏。”

“好吧。”程玉航沒有拒絕,道:“不過程府總是你的家,想家的時候,記得回來。安頓好之後,我就來接你入宮,向皇太後請安。”

程元玨在邊上,臉色陰晴不定。雖然他是長子,父親也擺明的車馬在為他鋪路,但不管他怎麽努力,程沅珈這個嫡出的妹妹永遠壓在他的頭上。就好像入宮覲見皇太後,父親也曾有這個想法,卻被皇太後一口回絕,理由是他的母親曾是個賣身程家的丫鬟,後來因為生了兒子才能納為妾的,這種出生的庶子沒資格進皇宮。至於謙親王,他們老倆口對外孫女是疼愛得沒話說,至於他這個外孫女同父異母的兄長,卻和他們沒一文錢的關係,就算跪在他們麵前,他們也懶得抬眼看看。更讓他難堪的是,雖然父親官居高位,但因為沒有封爵的關係,他根本沒有指望靠父親的關係獲得官爵,除非他能參加科考獲得進入官場的門票,否則就算父親努力幫他疏通關係,他也隻能做個在朝中有點關係的富商罷了。很多次,他都曾經幻想自己是郡主的兒子,這樣的身份,踏入官場後,至少也能到四品以上,還有皇親的特權。可惜這些好處隻能在夢裏想想,現實永遠是殘酷的。

身份的不同,注定了他們享受不對等的待遇,所以程元玨從小就非常嫉妒這個妹妹,總是有意無意的招惹她,換來是永遠都是她用高高在上的口氣對他冷嘲熱諷。

就好像現在,她能坐在父親的對麵,和父親高談闊論,而他隻能在一邊恭恭敬敬的回話,不敢有一絲越距,否則如果在父親麵前也失寵了,他就徹底完蛋了。

程沅珈將桌上的茶具都收拾了下,讓丫鬟珍兒放回自己的船艙裏,並讓珍兒取來一個暖玉雕琢的淨瓶。

“父親,這幾天我看你行動略有些不便,是不是因為船上水氣太大,你風濕的老毛病又犯了?”程沅珈將手中的小瓶遞給父親,道:“這是我為你調配的藥水,就算不能根治,也能暫時緩解痛楚,父親你可以試試看。”

“乖女兒。”程玉航感動異常,自己風濕的老毛病並沒有多少人知道,更從未在女兒麵前提起過。這幾天在船上的確覺得風濕重了點,沒想到女兒如此心細,並為自己調製藥劑。

“大妹又不是大夫,這樣配置的藥劑喝了真的沒問題嗎?”程元玨在邊上懷疑道。

“我相信沅珈的能力。”程玉航絲毫不懷疑,道:“去年她就曾經給我配過一些治療胃寒的藥湯,我喝了後就再也沒發過病,所以我絕對相信沅珈的醫術。”

程元玨扁了扁嘴,根本不信這個年僅十二歲的小丫頭真有什麽醫術。

程沅珈才不管這個討厭的庶兄有什麽想法,自顧自向父親告退後回到了自己的船艙裏。

官船的樣子是挺大的,其實內部的空間並不怎麽寬裕,除了兩間會客用的艙室外,能住人的房間也就隻有兩大三小。最大的一間房間就被程沅珈占據著,而程元玨隻能和另一個隨行的程家的附屬官員同住一間小房間。每天晚上到岸上入住客棧時,程玉航都堅持把最好的房間給女兒住,甚至因為女兒喜歡安靜,曾強令客棧周圍的住戶全部到別處過夜,由程家出住客棧的花費。這種溺愛,讓程元玨嫉妒到發狂,卻毫無辦法,隻要有她在父親身邊,就算他再努力,也無法獲得父親的關注。

時間隨著運河之水在程元玨咬牙切齒的妒火和程沅珈無動於衷中流過,第二天的傍晚,官船順利靠上了京城的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