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他不配

三年後

昏暗的房間裏,角落的電腦屏幕上散發著幽藍色的光,映出一個纖瘦的、懷抱一壇骨灰的女子,靜靜的盯著屏幕上的一封郵件。

汪甜樂女士:

你好!我是Y市誠信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李軍。

你的父親汪正東先生在三個月前的一起交通事故中意外身亡。汪正東先生曾在生前委托我作為公證人立下了遺囑。你作為他唯一的繼承人,將繼承汪正東先生名下的所有動產、不動產。

上述遺囑即日起正式生效,希望你看到這封信後能聯係我。手機:156XXXXXXXX。

李軍

2005年10月7日

日期是在三年前,也就是說,他們倆是在她離開後發生的事故。

看完消息後,她依然靜靜地坐在電腦前一動不動,表情及其淡漠,看到的內容似乎與她並無任何關係。

他們都死了,可為什麽心裏沒有那種痛快的感覺?隻有那說不出的失落感籠罩著她,呆呆的坐在電腦前,整整一個上午。

媽媽走了,連她一直恨著的兩人也走了,自己呢?行屍走肉般的日子早已厭煩了,是不是不需要這麽痛苦的活著了……

還是先帶媽媽回去,然後……

“砰砰砰……”眉頭微皺,身體卻依然窩在椅子中。

“甜甜!甜甜……”停止了敲門以後一個男聲響起。

耳邊傳來的噪音讓汪甜樂微微歎氣,站了起來,步伐緩慢的朝門邊走去。剛一打開,門外的人便飛速竄了進來。

“你又來幹什麽?”不耐煩的看了來人一眼,將門關上。

來到美國以後,本來準備和媽媽過兩個人的生活,卻因為在飛機上的“多嘴”,粘上了這個黏人的家夥,甩都甩不掉。

“今天周末啊,我來看看你有沒有被人‘抓’走。”鄭子明一臉吊兒郎當的表情,走到窗戶旁,“嘩啦……”一聲拉開了窗簾。

看著窗外燦爛的陽光,鄭子明的嘴邊掛著一抹苦笑。這個讓他整日牽腸掛肚的女子啊!上次隻是一個月沒來看她,居然被鄰居說成精神病患者,讓神經病院把她關了起來。

沒有了窗簾的遮擋,耀眼的陽光從窗戶射了進來。汪甜樂那雙不適應亮光的眼睛微微眯起,眉頭皺的厲害。

她行動迅速的跑到窗戶旁邊,將分開的窗簾重新合上,轉過身子麵對來人大聲吼叫:“不要以為你救過我一次,就可以隨便評論我的生活!”

“如果不是我的話,你還在神經病院住著呢!不是真的?”鄭子明將雙手插進褲兜,目光挑釁的看向憤怒的汪甜樂。

“我並沒有要求你‘救’我!”瞪大雙眼,胸口因怒氣而不斷起伏,像一隻遇到了敵人的刺蝟,將全身的刺都直直的豎了起來。

“好了好了,我錯了,行了吧?別生氣嘛!我今天帶你出去吃飯,知道你一個人又是吃麵包,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麽樣子了?”鄭子明無奈,將她拖到屋子裏唯一的一麵鏡子前站立。

昏暗的房間裏,鏡子中隱約可見的影像讓鄭子明微微皺眉。

那因為長期不見陽光而白的不正常的皮膚,因為營養不良而導致瘦的隻剩下一副骨頭的身體,仿佛隻要被風輕輕一吹就會跑掉。

看著鏡子中的女子,鄭子明心中一陣苦澀。握著那瘦弱雙肩的手微微放輕,唯恐自己微微一用力便會將它捏碎。

還差一個月就三年的時間,有1065天,25560個小時。

三年時間,就算是塊石頭也該被他捂熱了。

三年時間,他卻依然無法進駐她的心。

一股挫敗感油然而生,令他不自覺的想起一些往事。

他喜歡她,從第一次見到就喜歡。

在Y大第一年的元旦晚會上,她在台上彈奏了一曲《天空之城》開始。那天,台下的他被她的琴聲迷了情,失了心。卻在得知她有了男朋友後退卻了。

出國留學不是出於自願,隻因在飛機上遇到了她,讓他感到十分慶幸。他想,他們之間是有緣分的。他要緊緊地抓住上天賜給他的這次機會。

他知道她受了傷。他以為,他的溫柔能夠填補她內心的創傷;他以為,他的柔情能進駐她柔軟的心中;原來,一切都隻是他以為……

看著近在咫尺的人,那種想要展開雙臂將她摟進懷中的念頭一閃而逝。他不敢。是的,他不敢!唯恐打破了這麽久才建立起來的那一絲絲的感情,唯恐她轉身逃掉讓他再也找不到。

深呼吸,安慰著自己。沒關係,我有時間,可以慢慢等,直到她願意對自己敞開心扉的那一天。

“不用你管。你回去吧,我和媽媽生活的很好。”並不理會他關心的汪甜樂,轉身避開了他的雙手。

“甜甜!我快結業了,到時候你和我一起回Y市,好不好?”我想照顧你。最後一句話他隻敢在心中說。

“抱歉,這裏很好。那個地方,我不會回去了。”背對著他的臉上顯露出一絲悲傷。

她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有回去的決定,因為那隻會是短暫的停留。了結自己和媽媽的心結後,她就會離開。

她不願、也不能再呆在那座城市。那裏有太多回憶,令她不安。

她知道他對自己很好很好。三年來沒少麻煩他。那次也多虧了他的救助,不然自己早就瘋了。

可是,她依然不能。

因為,沒有誰能夠照顧誰一輩子。

沒有人……

第二天,一架從美國來的飛機降落在Y市的飛機場上。

臉色蒼白、嬌若扶柳的汪甜樂懷抱著一壇骨灰從出機口緩緩走出,不少乘客紛紛皺著眉頭繞路行走,她卻仿佛一無所知。

從口袋裏拿出和鄭子明一起買的白色手機,看著上麵的兩個聯係人愣怔片刻。

撥通了李律師的電話,一邊通話一邊走出機場大門。

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輕啟朱唇:“我們回來了,媽媽。”時隔三年後,再一次回到了這座保存著她一切回憶的城市。

乘坐的士來到李律師口中的“上善”墓園。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走過一排排墓碑。她在父親的墓碑前站立,注視著石碑上那張微笑的臉。

“你幸福嗎?怎麽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這裏?不是拋棄了我和媽媽都要娶她嗎?你們怎麽不成雙成對?怎麽不做連理枝?……”

嘴角微微上翹,“媽媽,你看到了嗎?他們都沒有得到好下場。”

“媽媽,你開心嗎?”

“媽媽,你為什麽不能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呢?”

“隻是三年而已,媽媽……”淚無聲地滑落,打在懷中的骨灰盒上,一滴、一滴……

不遠處的墓碑前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人,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隱藏好悲傷情緒的汪甜樂按照原路返回,走到墓園門口處,看到一個大概四歲左右的小姑娘,獨自一人站在一輛黑色的捷豹前,靜靜地抹著眼淚。

汪甜樂禁不住心底的疑問走了過去,“你怎麽了?”

小女孩兒一下子撲進她的懷裏,痛哭起來。

“哇……我想去找媽媽,我想媽媽!嗚嗚……”

一隻手抱好骨灰盒,另一隻手撫著女孩兒的頭,心情不由得沉重起來。

“乖孩子,不哭,媽媽呢?”孩子的媽媽怎麽也不好好的照看她呢?還這麽小的年紀,讓人看著就心疼。

“嗚嗚……媽媽,嗚嗚……媽媽在裏麵。”小小的手指指向墓園。

微微苦笑,原來是進去祭拜親人了麽。

“那你進去找她啊!”聽著孩子斷斷續續的哽咽聲,手上的力氣更輕柔了些。

“嗚嗚……爸爸不讓我進去,嗚嗚……阿姨,你帶我去找媽媽,好嗎?”女孩兒仰起那滿是淚痕的小臉,惹人心疼。

將女孩兒臉上的淚痕擦去,拉起她的手。“走吧!”

她要告訴女孩兒的媽媽,不要讓孩子一個人待著,萬一被壞人遇到了怎麽辦?

剛剛走了沒多遠,一個男聲響起,“盼盼!”低沉且帶著些許威嚴的聲音,汪甜樂明顯的感覺到牽著的小手哆嗦了一下。

她不禁皺起了眉頭,看向來人。

“爸爸。”與剛剛的哭鬧比起來,此時的女孩兒顯得異常乖巧。

離她們大約二十米外,一個男人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向她們。身高一米八以上,黑色的西裝穿在身上襯出健碩的身材,黑色的短發顯出主人的果斷,深邃的目光讓人無法看透。

男人在離她們還有兩步距離時停了下來,銳利的目光掃過她之後盯著女孩兒。

“你要去哪兒?”語氣嚴厲的詢問著女孩兒。

“你們做父母的怎麽這麽不負責?讓一個小孩子待在外麵,如果遇上了壞人怎麽辦?”汪甜樂阻止他繼續詢問,這個男人看女孩兒的眼神讓人感受不到絲毫的疼愛,難道不是親生的?

男子抿著薄唇,將目光從女孩兒身上轉向汪甜樂,雙眸深處閃著幽邃。

汪甜樂撇了撇嘴,鬆開小女孩兒的手。心想:算了,自己多管閑事而已。

汪甜樂轉過身子剛走幾步,卻在聽到後麵傳來的對話內容再難移動半步。

“我想去看看媽媽。”女孩兒糯糯的說。

“她已經死了,你以後的媽媽是張阿姨。”低沉且帶著威嚴的語氣,糾正著女兒的話。

這個女孩兒的媽媽……

汪甜樂聽到“錚”的一聲,心中那根繃得緊緊的弦,在這一刹那斷了。

“我、想媽媽……嗚嗚……”壓抑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傳來。

直到男人強行把女孩兒帶走,汪甜樂的內心還是一片波濤洶湧。

這個女孩兒,這麽小的孩子,他的爸爸怎麽能說出這麽殘忍的話?他怎麽能……他怎麽可以……他怎麽配做她的父親?

全身的血液似乎沸騰起來了,汪甜樂感到無比的憤怒。

腳下如生風般飛奔至墓園外,卻隻看到一輛黑色轎車瀟灑離去,她緊緊地盯著那輛黑色的轎車,緊咬下唇。

“媽媽,我很喜歡那個女孩兒。”

“那樣的男人,根本不配做她的父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