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冰涼的懷抱
烈日當空，汪甜樂的臉上已經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她拖著麻木的雙腿停在家門前。
抹去眼角的淚水，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兩層樓房。
深紅色的琉璃瓦在陽光的照射下褶褶生輝，房子通體乳白色的瓷磚，門前的兩根柱子依然筆直的挺立著，上麵還貼著一副稚嫩的全家福圖畫，畫中的小女孩笑的一臉燦爛。
那幅畫還是她小學參加一次繪畫比賽畫的，獲得了市裏的二等獎，她一直當做寶貝收著，在搬來的那天，是她和爸爸一起貼上的。
那年她十六歲，也是從那時開始爸爸的生意越來越忙，家中大多時候都是隻有她和媽媽。
後來，她上了大學，隻剩媽媽一個人在這裏，她從來沒有問過媽媽，會不會感到寂寞？……
她深呼吸了幾下，仰起臉讓將呼之欲出的淚水倒流，又輕揉了揉臉，想讓自己的麵色看起來自然些。
從口袋裏摸出了鑰匙，然後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在門關處換上拖鞋後躡手躡腳的走向樓梯，不時地扭頭看向媽媽的臥室，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估計是還在睡覺。
媽媽已經在床上躺了兩天了，隻是說不舒服。爸爸的離開讓她一時接受不了，是不是該帶她出去走走呢？
這麽想著上了二樓，然後直接走進洗漱間。看著鏡子裏那雙紅腫的眼睛，聞著身上的汗臭味兒，讓她不由得皺了皺眉。
脫掉衣服扔在一旁，赤著腳走過去擰開水灑，仰起頭閉上眼睛，讓冰涼的水淋在臉上、身體上，刺激著各處神經。
洗去了一切悲傷情緒，汪甜樂裹著浴巾走回到臥室換上吊帶睡裙，她看看床頭擺放的鬧鍾，此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多，考慮著是不是要叫些東西吃，這時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我愛洗澡皮膚好好，幺幺幺幺……帶上浴帽蹦蹦跳跳，幺幺幺幺……美人魚想逃跑……”
坐在床邊，看著手機顯示屏上的名字——張文燁
按下接聽鍵，“喂？”
“樂樂，上午的畢業典禮，你去哪兒了？”焦急的男聲從話筒傳出。
“我、沒事，媽媽不舒服，我回家照顧她。”這些事情該怎麽跟他說，他又會怎麽想呢？
“這樣啊，那我去看看阿姨吧！我找不到你，又打不通電話，以為你出事了，下次有事一定要告訴我，我很擔心你，知道嗎？”張燁鬆了一口氣。
為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自己一大早就趕到Y大，卻怎麽都找不到她，打電話又電話關機。以為她出了什麽事的自己，差點兒就要去報警了。
“不用了，媽媽在休息，等她好些了，你再來吧！”遲早要知道，她需要想想怎麽把這些事告訴他。
“那好吧，你有事的話記得打電話給我。”現在的她或許需要安靜，那就晚幾天再去吧！
“嗯。”
“那我掛了，拜拜。”
“拜拜。”
掛了電話，隨手關機並扣掉了電池。她這幾天需要冷靜一下。
收拾停當，便下了樓，準備去問問媽媽想吃些什麽。
站在媽媽臥室門前，深呼吸準備穩定心緒的時候，突然，一絲血腥味兒竄入鼻腔，她皺了皺眉，心中頓時不安了起來。
霍的一下打開房門，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雙眼直直的盯著那張大床。
血，到處都是血，滿眼的大紅色。
死死地咬住下唇，抑製著那下意識就要發出來的嚎叫，因為絕望，全身開始不由自主地抽搐。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她一步步走艱難的走向大床，眼淚早已奪眶而出模糊了視線，雙手緊緊地攥著，指甲掐入肉中都沒有一絲感覺。
母親的臉白的幾乎透明，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天花板，表情十分祥和，如果不是那血色的床單，會讓汪甜樂以為她正在思考著什麽。
她想到了早上出門前媽媽說的話，“樂樂，以後會好的。”
本以為是媽媽看開了，要走出這段陰影，卻沒想是以死來解脫。
撲通一聲跪在床邊，拉住媽媽的一隻手，“媽……媽，媽媽……我怎麽辦？……”嗚咽著呢喃。
“爸爸走了……現在、你……也要離開我麽？沒人喜歡我了……媽媽，沒人要我了……媽媽，媽媽，你為什麽不帶我一起走？我不要孤零零的一個人，媽媽……我害怕，我害怕啊……媽媽，我……”目光凝聚在地上的那把沾滿了母親鮮血的刀。
緩緩地伸出手，撿起它，上麵的血液都已經凝結。右手緊緊地握著刀子，在左手手腕上用力一壓，鮮血便從傷口處流了出來。
疼痛、絕望、哀傷的刺激下，驀的，腦海裏浮現出今天爸爸跟蘇念紫這個女人相攜出現的場景……
不！不能就這麽死了。我要活著，哪怕痛苦的活著，我也要看到他們悲慘的結局！
扔下了手中的刀，她輕輕撫住媽媽的眼，動作十分輕柔。
然後繞到床的另一邊，小心翼翼的上床。
躺在被鮮血染紅的床上，躺在媽媽的身邊，輕輕抬起那隻鮮血淋漓的手臂環住自己，就像以前那樣。
輕輕地閉起眼睛，在母親的懷抱中，盡管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溫暖。
房間裏很靜、很靜，隻能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
此時，往日一幕幕幸福的畫麵在腦海中閃現，眼淚從緊閉的雙眼中往外湧……
“爸爸、媽媽，我的畫得了二等獎！”
“哎喲，爸爸的樂樂真有出息啊！”
“樂樂想吃什麽？媽媽給你做。”
“今天不做飯了，走，爸爸帶你們出去吃大餐，慶祝我的寶貝兒得了獎。”
“歐耶……吃大餐咯！爸爸，麽！媽媽，麽！”
……
“爸爸，媽媽，嗚嗚……”
“怎麽了？樂樂，這是怎麽了？告訴爸爸！”
“我肚子疼……嗚嗚……爸爸，嗚嗚……疼……”
高大的男子抱著一個小女孩兒急速跑進醫院，一名女子緊緊地跟在後麵，一邊小跑一邊查看著男子懷中的女孩兒。
“樂樂別哭，爸爸和媽媽在這裏。”
“我害怕……我不要做手術！爸爸，媽媽，我害怕……”
“乖，樂樂，聽媽媽的話，做了手術病就好了。”
“爸爸陪著樂樂，樂樂乖，不怕啊……”
“爸爸和媽媽會一直陪著你，所以，樂樂要做個勇敢的孩子，好嗎？”
“爸爸最喜歡樂樂了……”
“樂樂，爸爸給你講個勇敢的故事……”
……
“媽媽，我回來啦！咦？媽媽，你今天怎麽穿的這麽漂亮？”
“哈哈，樂樂回來啦？爸爸今天要帶你們出去吃大餐！”
“媽媽，你怎麽臉紅了？”
“那是因為她害羞啦！你的媽媽在二十年前的今天嫁給了爸爸，跟著我吃了好多的苦。以後我一定會讓她享一輩子的福。”
“喲，媽媽的臉更紅啦！哈哈……”
“真的呢！哈哈……”
……
“我自己可以的，爸爸，給我拿吧！”
“這麽重的行李，還是交給爸爸這個男子漢，樂樂跟著就好。”
“爸爸，我已經是大學生了！”
“不管樂樂多大，爸爸都要幫你遮風擋雨！……”
“爸爸！……”
……
就這樣從夕陽西下到旭日東升，再到烈日當空，一直窩在媽媽冰涼的懷裏，活在回憶所編織成的美夢中。
那麽甜，那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