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要不要講故事

“小芙小姐的記憶真好。”

米勒的話裏帶著試探。

“我不記得啊。”

小芙笑咪咪的望著米勒。

“小芙不記得?那剛才為什麽會有那麽一說?”

米勒問道。

“那句話?”

小芙眨著眼睛望著他。

“……”

米勒無言。

一雙被褶皺包滿的的黃褐色眸子,半抬著眼皮,看向小芙。

“米勒爺爺。”

小芙抱住米勒的手臂,撒嬌的搖晃著,“給我講嘛。”

“小芙小姐讓老仆講什麽呢?”

米勒裝傻道。

“當然是在魔域裏的故事。”

小芙指著自己的腦子,“這裏,有一些東西,是存在的,可是,卻仿佛跟我沒有關係一般。”

“小芙小姐的這裏,存放著什麽?”

米勒問道。

“一個美麗的魔獸。”

小芙道,“森林之王。”

“雲豹嗎?”

米勒問。

“我不知道。”

小芙道。

“小芙小姐。”

米勒看向小芙。

他不知道,眼前的小芙是在跟他裝傻,還是因為失憶而有了其它的問題。

“米勒爺爺?”

小芙眨巴了眨巴眼睛,望著米勒,一臉的純真。

“這些問題,還是等少爺講給你吧。”

“哦。”

小芙並沒有強求,讓米勒鬆一口氣。

“那,米勒爺爺,你是不是也認識薇薇安?”

“認識。”

米勒道。

“哦。”

小芙想了想,道,“她很愛我是嗎?”

“嗯。”

米勒道。

“我也很愛她嗎?”

小芙問道。

“我不知道。”

米勒道。

“是嗎?”

小芙道,“我也不知道,怎麽辦,是不是其實我沒有那麽愛她,她隻是存在我的記憶裏?”

“我不知道。”

米勒愣愣的望著小芙,不知道她講這些是什麽意思。

“米勒爺爺,我不想想起她了,一想起她,我的胸口就會很疼,嗓子很苦,眼淚也會想掉下來,我不想胸口疼,我也不想難過了。”

米勒走到書架前。

從中抽出一本書。

“小芙小姐,今天,我們來講這本書吧。”

“這是什麽書?”

小芙好奇的問。

“愛情故事。”

米勒的眉眼彎彎,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愛情故事?”

米勒打開扉頁,隻見上麵畫著一幅畫,夜色之中,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一條小船上,相擁而泣。

“這是什麽故事?”

小芙問道。

“離魂記。”

米勒道。

“離魂記?”

“小芙小姐坐。”

米勒指了一個位子,讓小芙坐下,用緩慢而緩長的聲音,給小芙講了一個古老而神秘的東方故事。

在從前的東方世界,有一個人,叫張鎰,他有兩個女兒,長女在幼年便遭了夭折,於是小女兒便成了他的掌上明珠,全家人圍著捧著,愛護備至。

女兒名叫倩娘,生的端莊美麗,十裏鄉內無人能及。

在倩娘還年幼之時,張鎰老家來人投奔,家裏受災,人人背井離鄉逃生而去,王姓親戚將一個小男孩拜托給張鎰,別跟著他們餓死。

那個男孩按輩份排的話,要叫張鎰舅舅,名叫王宙,張鎰應了下來,也就答應了。

叫王宙的少年聰明機靈,有悟性,小小年紀,雖然一路走來衣服上沾染了風塵,卻掩飾不住他俊美的外貌以及翩翩的風采。張鎰望他一眼便知,這孩子將來必成事。而跟著張鎰出來看的倩娘在看到王宙每一眼時,兩個孩子目光對到一起,都不由紅了臉,低下了頭。倩娘更是躲到張鎰身後不敢出來。兩人年幼,還不知情,可小小的情種卻早已深深的埋在兩人的心中。

張鎰沒有兒子,喜歡王宙如同自己的親生孩兒一般,便將他留在府內,教他習文書畫,音律搏奕,而張鎰教他什麽,他就學成什麽,並且青出與藍而勝於藍,將張鎰給比了下去。張鎰也不惱他,反而更加歡喜,每每都對王宙說:“等你長大,我定當把倩娘嫁給你做妻子。”

漸漸的,倩娘和王宙長大了,他們私下裏早已相互表露了愛慕之心,兩人恨不得一日為一年,兩個早早成人,好叫家人給操辦他們的婚事。而這些,張鎰與夫人卻並不知情。

時光如梭,王宙還未行弱冠之禮,倩娘卻已長的亭亭玉立。一日,與張鎰同為官吏的幕僚來張府做客,酒過三巡,抬眼看到前來上菜的倩娘,不由大為喜歡,當場便為自己的兒子提親,張鎰想到倩娘到是到了該要婚配的年齡,便沒覺不妥,也就應了。

倩娘聽聞此事,鬱鬱寡歡,終日不思茶飯,漸漸病倒在床榻之上不能起身。而王宙知道後也對張鎰深深怨恨,想到張鎰對自己恩重如山,讓他有話也開不了口,可想到從小的情意就這麽付之東流,隨即托詞說應當調任,向張家請辭離去。

張家沒想兒時的言語兩人都已認了真,可現親事已定下,勸止不住,隻得厚禮相待地送走了外甥。

王宙離開張家,一路不知方向,行至江邊,見有一條江船,便叫應了船家,上了船,要了一壺濁酒,心中暗暗悲愴。傍晚時分,船行水路穿過山巒幾重,停在了數裏之外。半夜裏,王宙把酒對月,孤影難眠,忽然聽到岸上有人匆匆趕來。王宙心中一悸,像是感應了什麽,忙從艙中跳出,向岸邊望去,隻見倩娘赤腳垂發,滿身的風塵,王宙一天水路,而倩娘居然徒步追來。王宙欣喜若狂,跳上岸邊,抓住倩娘的手問她因何而來。

倩娘回答他道:“知君深情不易,我惟恐你以死徇情,所以我不顧性命、舍棄了家人前來投奔,隻想與你白首天涯。”王宙聽完喜出望外,歡欣雀躍。於是將倩娘隱匿在船中,連夜叫船工行船而去。

兩人一路行船,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在那裏住了下來。平平淡淡,卻幸幸福福。

“他們是私奔嗎?”

小芙聽到這裏,不由問道。

“不全是。”

老仆笑道。

“哦。”

小芙立即坐好,認真的聽米勒繼續講。

在那裏生活了五年,倩娘與王宙已經成為了兩個孩子的父母,而與自己父母之間,卻是音信斷絕,再無聯係。望著圍著自己膝頭團團轉的孩子,聽著他們叫著“爹爹”,“娘親”,倩娘不由想起自己小時,時常被父親舉過頭頂,被母親柔聲呼喚的情景,每見天上月圓而逢缺,缺後又圓,倩娘不由以淚洗麵。

王宙知道倩娘從小沒有離開過家,這些年,與自己風雨在外,睹物思情,看這月亮,這是想起來家中的老父母,不由柔聲哄勸,倩娘道:“當年我不肯負你的情義,背棄了父母,禮儀倫常而與你私奔。而如今不見爹娘,已經足足五年了。想父母日漸年邁,而我卻不能守在身邊盡一個女兒的孝道,不由讓我心如刀割。”

王宙聽了,也想起在張府之日,舅舅對自己的疼愛,不由與妻子一起悲傷,說:“我們這就回去,我想過了這些年,舅父也已經不再生氣了才是,哪怕他還生氣,我也要跪地求他原諒,永守他們身邊,為他們盡兒女的孝心。”倩娘聽此,再抬頭看天上一輪圓月,不由破涕而笑,於是夫妻二人簡單收了行囊,帶著孩子一起回到了家鄉。

一路水路,見到久違的鎮子,倩娘心已飛回家中。而王宙讓倩娘留在船中,獨身一人先到了舅舅張鎰家中,為自己帶走倩娘的事謝罪叩頭,希望得到舅舅的諒解。

張鎰見王宙幾年無音信,突然回家,本是十分高興,可聽到王宙如是這般的說完,不由詫異道:“我女兒倩娘從你離去,一直臥病家中已經好幾年了,你怎麽信口雌黃,說她與你私奔,我知了你二人情意,也知當時我辦了錯事,那樁婚事,我也以倩娘生病之由推脫了去,但你們現在還未在一起,怎麽能這樣敗壞我女兒的名節!”

王宙說:“倩娘就是船上,舅舅若是不信,可以到船上與倩娘一見!”

張鎰大驚,忙差了一個家人去碼頭驗看。

那家人到了碼頭,果然見到一艘小船,而倩娘正坐在船中,身邊還有兩個可愛了孩子正圍著她娘親娘親的叫著。倩娘見到家人,一臉的喜悅,忙站起身來,上前一步詢問說:“大叔可記得我,我家中的父母可是安泰?”那家人從小看倩娘長大,見倩娘音容笑貌,卻是自家小姐無異,大驚為異事,急忙跑回來告知張鎰。張鎰不知如何是好,忙去叫夫人。

夫人此時正在女兒閨中,臥病五年,夫人天天以淚洗麵,不由埋怨張鎰做了這樣的錯事,害了自己的女兒。聽到門外喧嘩,夫人剛要起身去看,卻聽到床響,臥病多年的女兒此時神態歡喜地從床上起身,在夫人瞠目結舌下,自己坐到梳妝台前梳洗打扮,笑顏逐開走出房間。

夫人後麵跟著,見倩娘走出房中,而門外又有一個倩娘正從門外進來,兩個倩娘發型相同,妝容一致,連衣服都是一樣,所有的人呆呆的看著兩個倩娘走到一起,重疊一處。回身對張鎰下拜道,“爹爹,女兒不孝,帶您的孫子回來了。”

“哇!”

小芙驚道。

“兩個倩娘?”

“嗯。”

米勒將書合起,“這就是離魂記。”

“這就是愛情嗎?”

小芙望向窗外,“不算是痛苦,也不要放棄,是嗎?”

“小芙小姐,要不要忘記薇薇安,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