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殤逝
靈玉也不知道自己是走出來的，一路上失魂落魄，是委屈，是不甘。靈玉睜大了眼睛不想讓淚水掉落下來，忍得眼睛都有些發酸了。
回府裏的時候靈玉還是和平常一樣，臉上掛著和善得體的微笑，可是銘兒還是覺得哪裏有些微妙且不易察覺的不同。到底是哪裏不一樣了呢？
“公主，巧娘怕是不成了，大夫說隻怕就是這兩個月了。”
銘兒小心的瞧著靈玉的神色，見靈玉沒有表示出什麽不愉快於是就繼續說道：“公主您看咱們剛來的時候，初來乍到的大家都有些不適應鬧些不愉快也是正常的，巧娘她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
靈玉知道銘兒是個藏不住話的直脾氣，看這樣子便是有話要說，於是打斷她的囉嗦，“銘兒，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是不是巧娘有什麽事想要找我？”
銘兒憨憨的一笑：“公主英明，真是什麽都瞞不住公主。”
靈玉看著銘兒依舊天真無邪的笑顏，淺笑了一下。這樣的天真靈玉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遺失了，真的很羨慕銘兒。
看著靈玉的微笑，銘兒愈加的不解，明明她是在笑的，為什麽看起來是那麽的憂傷呢？
來到巧娘的房裏，蕭良坐在巧娘的床前，看見靈玉來了，才站起身行了個禮一聲不吭的出門去了。
擦身而過的瞬間，靈玉看到這個大男人的眼圈都是紅紅的。
屋內隻剩靈玉和巧娘兩個人。
靈玉坐在剛剛蕭良坐過的椅子上，兩人相顧無言，屋內一時一片寂靜。
巧娘看起來的確是不太好，蒼白的臉上泛著因咳嗽而引起的潮紅，一天之中也是睡著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
巧娘朝靈玉伸出骨瘦如柴的手，靈玉趕忙握住。
“公主。”
“身子好些了嗎？你要多休息按時吃藥。”靈玉柔聲道
巧娘吃力的說：“這病，妾身自己心裏有數，妾身怕是見不到殿下和公主的大婚了。”
靈玉本想勸她，叫她不要胡說，安心養病，一定能好起來的。
可是話到嘴邊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一方麵巧娘她本就體弱調理不易，另一方麵巧娘心灰意懶毫無求生之誌。如今更是病入膏肓。正如她自己所說，她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何必再說這些無謂的話，倒顯得虛偽了。
“你這又是何苦呢？殿下見了也是傷心難受啊。”
“哪個女人不希望一生一世一雙人，誰願意與他人分享丈夫的寵愛。妾身明白以殿下的身份這便是癡心妄想。本想著隻要殿下的心中有妾身的一席位置，便心滿意足了。可是人心都是貪得無厭的，明明是想著隻要能守在殿下的身邊每天能夠看著他照顧他，此生便足矣再無其他奢求。可是事情真的到了這樣的情景，卻又是感到十分的難以接受。這一身的病也許就是貪心不足老天給的懲罰。”
一句一生一世一雙人狠狠地戳痛了靈玉的心，她自私，她霸道，她就是不想讓他的生命裏再出現其他的女人。
從前他的心裏眼裏隻要她一個人，那以後呢？
他會有三宮六院妃嬪無數，他會不會被亂花迷了雙眼，看不到花叢深處的自己。
靈玉見她絕望自哀於是岔開話題，問道：“你今天找我來是有什麽事要交代嗎？”
“沒什麽好交待的，不過是一點執念而已，後來想想又覺得好笑。本來想著要死了，該把殿下的一些飲食起居生活習慣都告訴給公主，這樣公主就能更好的照顧殿下了。”
說完巧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實哪裏需要妾身來告訴公主這些，以後的日子還長公主和殿下自然可以彼此熟悉。隻要能和公主在一起，殿下是怎麽樣都可以的。”
靈玉握緊巧娘的手，“你說吧，我想聽。”
晚上楚子弘回到府裏。
靈玉已經命人備好了宵夜等著他。
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楚子弘最喜歡吃的，燭火盈盈的照耀下一室之內溫情滿滿。
“今天是什麽日子啊？準備了這麽一大桌子的菜，你怎麽還不睡？竟然還等著我一起吃宵夜。”
楚子弘幾步走到靈玉跟前，看著她好像氣色不大好的樣子。
“玉兒你這是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靈玉看著楚子弘關心的神情，柔聲道：“沒有哪不舒服。我隻是有些累了。”
“都跟你說了，累了就早點睡不用等我的。”
靈玉搖了搖頭，撒嬌似的環住楚子弘的脖子，抱著他輕聲說道：“沒關係，我就是想等你，想和你一起吃飯，就像民間裏最普通的夫妻那樣。”
楚子弘被她溫柔的話語哄得心都要化了，可是又很心疼她等的辛苦。
“那明天就不要進宮去了，在家裏好好休息一天，等著我回來，以後我們以後每一天都要像這樣一起吃飯，好不好？”
靈玉依偎在楚子弘的懷中點了點頭。
用飯時靈玉把巧娘的事情告訴給了楚子弘。
楚子弘也隻是唏噓了一番，沒有提去看巧娘的事。
靈玉知道他最近辛苦了也就沒有催他。
其實楚子弘不是不想去看巧娘，隻是心懷愧疚，同時也不忍看她病中羸弱的樣子。
巧娘入府的時候才十二歲，小小的女兒剛剛失去了父母雙親，卻倔強的咬著嘴唇不肯露出一絲哀戚的神色，也沒有掉過一點眼淚。
起初楚子弘對這個小女孩兒隻有小小的敬佩，很快就把她忘到了腦後。
沒想到後來這個倔強的小女孩兒竟會對他情根深種。
當她提出想要做他的妾室的時候，楚子弘隻微微有些驚訝，這才知道原來這些年府裏被打理的井井有條都是她的功勞。
以她原本的身份就是做他的側妃也是可以的，如今卻隻能做他的妾室，楚子弘為她感到委屈和不平。
當即便拒絕了她。
她是蕭良的妹妹，就和他楚子弘的妹妹一樣，沒有人會希望自己的妹妹受委屈。楚子弘向她保證，等日後自己的手中有了權力，一定會為她找一個更好的人家。她本是大家閨秀，應該嫁與人為正妻。
可是巧娘卻執意要留在他的身邊。
從那時起楚子弘才隱約感覺到了巧娘對他的情意。
深夜楚子弘躺在床上卻睡不著，懷中的靈玉也睡得不很安穩，兩彎娥眉緊緊地蹙在一起，像一團濃濃的化不開的愁怨。
楚子弘輕輕地撫摸她的後背，在她的耳畔輕輕地道：“玉兒不怕，我會一直在你的身邊陪著你，不管什麽事我們一同分擔。”
眉頭微鬆，眼角有淚水滑落。楚子弘輕輕擦掉靈玉臉上的淚珠，抱著心愛的人沉沉睡去。
翌日的早晨
楚子弘早早的起身打算去瞧一瞧巧娘的病。
這邊楚子弘一起身，靈玉跟著就醒來了。
楚子弘將靈玉按回到床上，“你多睡一會吧，我去看看巧娘。”
“不用，我要起來梳洗，一會兒好和你一起用早膳。”靈玉搖著頭，細軟的頭發披在肩上，隨著她搖頭的動作劃過小巧的耳朵。
楚子弘看的心頭一暖，低頭在她的臉上印下一個吻，“好那你等我回來。”
可是靈玉卻沒有等到楚子弘回來吃早餐。
楚子弘到底沒有見到巧娘最後一麵。
來到巧娘的門外，隻見門口幾個小丫頭跪在地上低頭輕聲抽泣著。
幾個大丫鬟進進出出的忙碌著。
巧娘的貼身婢女見到楚子弘來了，跪在地上給楚子弘行了一個大禮，“殿下這麽早就來瞧巧夫人，巧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一定會高興的。”
楚子弘一時有一點蒙，“什麽時候的事？”
那丫鬟答道：“大約是今天淩晨的時候，值夜的小丫頭發現的，本想著奴婢們先準備著，等殿下醒了再去報，沒想到殿下這麽早就來了。”
巧娘手下的丫鬟被她訓練的很好，遇到了這樣大的事情，也不慌不亂。
楚子弘來的時候她們已經為巧娘換好了衣服畫好了妝，所以楚子弘看著床上躺著的巧娘，和平時沒有什麽不一樣。她好像隻是睡著了，好像下一刻就會睜開眼睛醒過來一般。
楚子弘多希望巧娘此時能夠醒過來，這樣他就不必愧疚，愧對巧娘的情意，也愧對蕭良的托付。
巧娘去世的消息傳到落英閣的時候，靈玉已經命人備好了早飯等著楚子弘回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樣的快。
靈玉擺擺手叫侍候的人都下去了，自己一個人端起一碗白粥慢慢的吃起來，香噴噴的米粒吃在嘴裏卻是味同嚼蠟。
忽然一陣惡心的感覺湧了上來，靈玉彎著腰幹嘔了起來。昨晚其實吃的並不多，早上也隻吃了一口白粥，胃裏空空靈玉卻是什麽都吃不下，難受的要命。
靈玉躺在床上目光空洞的盯著床頂緗色的幔帳。
楚子弘終是以側妃的禮儀安葬了巧娘。她本名為蕭無雙，原本也是世間少有的好女子，隻因家族的連累最終淪為奴婢。
蕭良在軍中站住腳後，她可以跟著哥哥過更好的生活，可是為了心愛的人，她心甘情願的留在了楚子弘的身邊，終其一生都沒有得到愛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