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藥謊言惡作劇

親愛的阿基米德 47藥謊言惡作劇

屋頂窗的天空已變成藍墨色,天光昏暗,整個迷宮都被籠罩薄紗般的夜幕裏。白色的牆壁在黑夜中散著詭異的光,看上去讓眼睛暈眩。

甄愛立在轉角處,背脊僵硬。言溯低沉的聲音仿佛還在身後。

“不要亂跑,不要殺他!”

他知道她想殺人了嗎?他知道她其實是個惡魔了嗎?

甄愛固執地睜著眼睛,盯著麵前一堵又一堵毫無規則的白牆,眼睛被黑夜中的白光刺激得有些痛。身在迷宮,她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自己的方向。

她從來都不想逃。

要不是那該死的研究牽絆著她,她早就奮不顧身。一直都是他們在追蹤她,她從來找不到他們的足跡。每次都是被動挨打,看著周圍的人一個個死去。

她受夠了。

她想殺了他,她想殺了他們。

就算搭上自己的命也沒關係!

死就死,有什麽了不起!

反正這世上她是孤苦伶仃一個人,沒什麽可留戀的。

就算死也要拖幾個組織的人下水!她要讓他知道,即使是死,她也絕對不會再回去做他們的傀儡!

她如此堅定的時候,言溯偏偏出現了。剛硬的心莫名就軟了。她不明白他怎麽知道自己在這裏,但她很清楚,他記得地圖,會很快找過來。

而她,不想讓他找到。

甄愛繼續沉默著,悄無聲息地離開那個角落,借著微弱的天光,一點點朝哈維的方向靠近。有幾次她聽到哈維就在牆壁的另一端,可走過去卻是死胡同,繞不到另一麵。

而哈維放開了膽子,自得自在地在迷宮裏穿梭,射擊任何一個他目光以為的幻影。

言溯的步伐也沉重起來,帶了腳步聲。甄愛知道他去了她剛才站的位置,沒有找到她。所以故意發出聲音,吸引哈維過去。

三個人你找我,我找你,一圈又一圈地在迷宮裏轉。

哈維端著槍,在黑暗中笑得格外陰森:“女人看多了童話就以為自己可以灰姑娘變公主。林星這樣臭名的女孩也想和我弟弟在一起?我隻是設計一場惡作劇,開了個玩笑,就輕輕鬆鬆地造成了他們之間的誤會。”

哈維一邊說一邊跟隨著言溯的腳步聲,走到拐角處,飛速轉彎瞄準,又窄又短的道上空無一人。

他繼續前行,語中漸漸帶了憤恨:“可這個賤丫頭居然莫名其妙死了,用這樣激烈的方式留在了哈裏(帕克)心裏。對她的死,我不屑一顧。”

“但她死後一年,我的弟弟哈裏被人以那樣一種慘烈而羞辱的方式殺死。而你這個混蛋!居然睜著眼睛說瞎話,說他是自殺的!”

哈維提起舊事,憤怒到了極致,追著言溯的身影跑得飛快,白色牆壁被射擊出一朵朵的子彈花兒。

言溯斂眉在前邊奔跑,現在哈維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甄愛暫時應該沒有危險,可偌大的迷宮,她到底在哪裏?

天隻會越來越黑,接下來……

正想著,前麵一轉彎,卻迎上了剛才追錯路的哈維。

四目相對,哈維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隨之便化作癲狂,舉槍便開始掃射。可就是他詫異的半秒鍾,反應比他快很多的言溯回身退了回去。

哈維心情咒怨地追上去,隻看見言溯黑色的風衣衣角在夜幕中一扯,閃進前邊的拐角又不見了。

他的心情沮喪而悲憤到極致,飛速奔過去追言溯,一麵在黑暗的迷宮中怒吼:“你這個混蛋!我的弟弟不會自殺!”

男人嘶吼的聲音在迷宮上空回蕩,聽得人頭皮發麻。

可前方沉默良久的言溯居然清清淡淡地回了句:“他不僅自殺,還在死之前殺了羅拉。”

一瞬間迷宮裏死寂了。

“哈裏是我見過最好的孩子!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哈維聲音冷硬,立在原地。他的金發完全被夜色吞沒,藍色的眼睛像是狼,散著幽深嗜血的光。

他動作僵硬地拉開彈匣換子彈,就著清脆的彈殼搶地聲,發出一聲類似於野獸般的嘶鳴:“他不會自殺!他不會殺人!你這混蛋!”

他快步走在迷宮裏,聲音都在顫抖:

“你顛倒黑白,可我自己找了出來。我從齊墨那裏知道了林星的死因。原來是被他們踢走藥罐窒息死的。羅拉陰險狡猾,一定是她用這件事威脅大家,所以大家合夥殺了她。可我的弟弟哈裏,他善良正直,他肯定受不了良心折磨,想要說出真相。結果被剩下的人殺死。

我原本想借安娜的手把他們幾個全殺死的,可她那個蠢貨。”

迷宮外邊的戴西聽得渾身發抖,而哈維瘋狂的聲音還在黑暗的密閉空間裏回蕩,仿佛不顧一切:“我要把他們全殺了。安娜,戴西,凱利,齊墨,托尼,全都要死。他們全要為我弟弟的死付出代價!”

“還有你,言溯!你也該死!”哈維一字一句地說出這句話,猛地追著言溯的身影一轉彎,對麵的人……

他條件反射地射擊出一連串子彈,對麵的牆壁打開了花,那人卻沒有倒下。

迷宮中的光線已經很暗。他定睛一看,竟是塗鴉。死神的骷髏臉遮在寬大的帽子裏,死神一襲黑色的鬥篷,右手高高舉起,揚著銀色的割命鐮刀。

或許是天黑了,骷髏的黑眼睛格外幽深,像黑洞。

即使是哈維,驟然看到這麽恐怖的塗鴉,也嚇得心跳停了半拍。他穩定了心緒,再看過去,驀然又是一怔。

死神變臉了。

黑色的棒球帽,烏漆漆像深洞般的眼睛,白皙而冷漠的臉頰,修長而細膩的脖頸,她左手托著一把帶著消音器的槍,冰冷地正對著他的頭。

她聲音很低,像是從地獄傳來的鬼魅:“林星的情書,是不是你教她寫的?”

哈維瞬間擺正狙擊槍,可甄愛比他更快,手指已動。但就在這時,兩人之間的岔道上突然有人衝出來把哈維撲開。

甄愛的子彈擦著言溯的脖子飛過,她的心瞬間懸起,後怕得無以複加。

兩個男人在黑暗中扭成一團。

她衝過去要查看言溯有沒有受傷,卻聽他喊一聲:“蹲下!”

甄愛立刻滑倒,子彈從她頭頂飛過,刺進身後的牆壁裏。

她抬頭一看,言溯牢牢握著狙擊槍的扳機,而哈維則在爭奪。兩個男人抵在牆上,沉默而無聲地較量著。言溯試圖一把將整個槍奪過來,但哈維顯然格鬥能力更強,一腳踢在言溯的腿上,便把他摁在牆上。可後者仍舊死死地握著扳機不鬆手。

甄愛看見模糊的光線中,言溯的臉上閃過一絲極輕的痛楚。她驀然想起Marie的那句話,說言溯骨頭不好。

他被爆炸案傷過。

甄愛跳起來,還沒判斷,又聽言溯隱忍著命令她:“不要開槍!”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擔心她殺哈維。

哈維聽言,剛要回頭,甄愛手中的槍托重重砸在他的眉骨上,哈維痛得手一縮,被言溯卸了槍。而甄愛反應極快地從言溯手中搶回狙擊槍,抱著厚厚的槍托往哈維的胸口狠狠一砸。

哈維被打翻在地,來不及反抗,甄愛又是重力一擊,打在他的胸口,尖利地吼:“說啊!”

言溯愣住,他從來沒見過甄愛如此狠烈的一麵,也不知她和哈維有什麽恩怨。無論從哪個方麵看,他其實和甄愛沒那麽熟,這個想法,讓他心裏淡淡地有些不爽。

哈維頻繁被一個女人打,氣得爆吼:“你又是林星的誰?你也要報仇嗎?什麽情書?BBS上到處都是範本,你想殺你開槍啊!”

甄愛愣住,BBS?

很快,瓊斯警官等人趕到。

臨被帶走時,哈維仍舊是一臉怨毒地盯著言溯,像是看著不共戴天的仇人:“你這顛倒黑白的混蛋,你收了別人家多少錢,才對全世界說謊?我向你發誓,等我出來的一天,我會殺了所有傷害過我弟弟的人,包括你,言溯。”

言溯風平浪靜,跟沒聽見似的。

哈維臉上忽然閃過奇異的興奮,竟大笑起來:“包括你在乎的人,”他忽而瞥了甄愛一眼,“言溯,我會讓你也體驗我的感受!”

言溯眸光閃了閃,深寂地看住哈維,定定地回複:“哈裏帕克是自殺的。”

“我弟弟不會!”哈維衝他怒吼。

言溯淡淡道:“你父親知道真相。”

哈維渾身一抖,震住。

“我猜想,當年設計讓林星被迷/奸的,應該是你,還有羅拉。帕克意外從羅拉口中得知了真相,所以殺了她。而你是他最敬愛的哥哥,他當然不會殺你。”

言溯看著呆若木雞的哈維,語調安靜,“他對你失望透頂,且他憎恨所有用惡作劇騙林星去遊樂場的人,他想用自己和羅拉的死,讓剩下的人永遠活在恐懼中。”

哈維神經質般地搖頭,無法接受:“不可能,不可能!”這對他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

“帕克死的那天上午給你們的父親打過電話,長達二十分鍾。他把一切都說出來了。直到帕克死後六個月,因為媒體一直攻擊我,而我始終未予回複,你父親曾登門拜訪,告訴我我的推理是正確的。他無法公開,所以對我道歉。和……感謝。”

最後寥寥的一句,想必就是老帕克感謝言溯不曾公布帕克的罪行。

一旁的戴西聽著都落淚了,哈維也全然呆滯,而言溯依舊淡淡的:“你的父親一直沒有告訴你,是擔心你會內疚。他說他已經失去一個兒子,沒必要讓另一個活在愧疚中,再度失去。”

“不可能,不可能……”哈維目光呆滯,不住地喃喃自語,卻很快被警察帶走。

甄愛望著閃爍的警車和遊樂場裏燈火輝煌的夜晚,心裏空空的沒有任何想法。

戴西早抹去眼淚,走到甄愛麵前,努力笑笑:“甄愛,我馬上要去警局協助調查了,留個方式以後聯係,好嗎?”

甄愛呐呐的,沒有反應。

言溯卻一大步上來,把甄愛拎到一邊,不友善地對戴西道:“不好。”

戴西:“為什麽?”

“不為什麽,她不是你的朋友。”言溯冷冰冰的,補充一句,“她是我的朋友……我一個人的朋友。”

甄愛緩緩抬頭看他,隻看到他黑色的衣領和冷硬的短發。

戴西氣了:“你這人怎麽這麽霸道?”說著,彎到他身後,一把扯過甄愛的手,從瓊斯手中奪過一支筆就在甄愛手心寫號碼。

甄愛手心癢,要縮回來,卻被戴西牢牢捏住。甄愛愣愣看著她,窸窸窣窣的癢,一直傳到心裏。

她才寫完,言溯已經不耐煩,衝瓊斯瞪眼:“還不快把她抓去警局。”

戴西還不夠,生怕甄愛不打電話給她,突然道:“下次還給你。”說著一下子扯下甄愛的棒球帽,跑了。

甄愛的長發瞬間像瀑布般傾瀉下來,在夜風裏柔順地翻飛。而她眼神靜默,竟帶著說不出的嫵媚和驚豔。

言溯愣了愣,良久,才緩緩收回目光。

甄愛望望遠去的戴西,又低頭看看手心一小串黑黑的字母加數字,默默地不說話。

她慢慢吞吞地收回手,發現隻剩她和言溯。

兩人都不說話了。十幾個小時的分離,再見卻以這樣的方式……仿佛心裏拉開了距離,變得有些陌生。

夜晚燈光璀璨的遊樂場裏,人群歡聲笑語,隻有他們兩個安靜無聲地走在人群裏。

甄愛想起他剛才對戴西脫口而出的那句話,心裏不是不溫暖的。想了想,決定自己打破沉默,問:“你怎麽知道我在迷宮裏?”

他回答得安之若素:“我認得你的腳印。”

甄愛心裏微顫。

她換了鞋,可他還是認得麽?不是鞋印,而是法證學上可以判斷人身高體重性別年齡走路習慣的腳印。

他默默地觀察過她嗎?還是,這隻是他樂於觀察的習慣?

甄愛不知道,可阻止不了心裏熨燙的溫暖。

言溯垂眸看她,她低著頭,安然沉靜的樣子,和剛才在迷宮裏擊打哈維的那個女孩判若兩人。以他的聰明,他可以想到甄愛和那封信的聯係。他其實很想問她,很想聽她說。就像上次的爆炸案後,她和他講述她媽媽的死亡。

可那樣的機會,似乎可遇而不可求。

而他,不想給她壓力。

他真不明白,自己這樣的情緒化,究竟是為什麽?完全無法用科學解釋。

他依舊看著她,看她烏發披散,夜風吹著發絲纖細地飛舞,他忽然有種想幫她捋順頭發的衝動。但他隻是克製地收回目光,望向前方,溫溫道:“既然都在遊樂場了,有沒有想玩的?”

甄愛蒙蒙的:“啊?”

言溯一見她反應慢,瞬間就換成了鄙夷的嘴臉:“等你想好了,我明天早上再來找你!”

甄愛立刻四處張望,首先看到遊樂場裏最大的摩天輪,彩燈閃閃的,在黑暗的夜幕中,像是巨大的圓形禮花。

言溯順著她的目光:“想玩摩天輪?”

甄愛搖搖頭:“它的花紋看上去像是爆炸呢!”

言溯笑了:“嗯,我也這麽認為。毫無美感的東西,設計它的人是笨蛋。”

目光一轉。

言溯:“過山車?”

甄愛搖搖頭:“要是在最高處停電了怎麽辦?”

言溯點頭:“嗯,每年全球各地的過山車事件成百上千起。”

兩人一邊走一邊看,像是找到了知音,十分開心地把遊樂場裏的所有設施都鄙視了一遍。

走到最後,甄愛看到大大的旋轉木馬,五光十色,精美絕倫。木馬起伏,彩燈閃爍,一邊旋轉一邊唱著歌兒。

那是一首很老的歌,唱歌兒的女孩聲音輕的像紗,仿佛捉不住的愁緒。

言溯走到她跟前站定:“想玩旋轉木馬?”

甄愛望著滿世界的彩色燈光,記憶模糊,依稀間想起小時候的場景……她看著排隊的人群,小聲問言溯:

“你陪我一起嗎?”

言溯微微一怔,望著花花綠綠的木馬,表情很是窘迫。遊樂場的一切,在他看來都是無聊幼稚到爆,而旋轉木馬是登峰造極的無聊加幼稚。

他摸摸鼻子,想著要怎麽回答時,卻撞上甄愛漆黑湛湛的眼神……

他把手收回風衣口袋,點點頭:“嗯。陪你一起。”

玩的人太多,甄愛和言溯買了票,等下一批。

她趴在欄杆前,靜靜望著木馬上旋轉追趕的人,有情侶伸著手追趕對方,歡聲笑語。

她默默的,忽然又想起媽媽的話,旋轉木馬是最憂傷的啊,它永遠追趕不到同伴的步伐,它最終孤寂一人。

歡樂的人群下了木馬,木馬們一個個安靜地停下。工作人員開始檢票了,甄愛忽然直起身子,對言溯說:“我不想玩了。”

言溯看看手中的票,不解:“為什麽?”

甄愛故作無意地聳聳肩:“不為什麽,覺得好幼稚哦。”

言溯也不追問,把票放在欄杆上,笑:“great?minds?are?alike.”英雄所見略同。

甄愛深吸一口氣,走得頭也不回。

兩人一致認為遊樂場真是一件無聊的東西。

快走出遊樂場時,再次看見彩色的泡泡汽水。甄愛的目光多流連了一下,被言溯捕捉到了。他問:“想喝泡泡汽水?”

“是甜的嗎?”甄愛問。

“不知道。沒有喝過。”

兩人心照不宣地走進售賣機,甄愛望著彩色的汽水和汩汩的泡泡,忍不住輕輕彎了彎唇角,像個期待糖果的小孩。

言溯看在眼裏,有些好笑,問:“你喜歡哪個顏色?”

“藍色。”

言溯很滿意:“我也喜歡藍色。”便跟小販說要兩杯藍色的。

小販很善良,提議:“要不一人買一個顏色吧,口味不同,可以換著喝。”

言溯漠漠的:“我們就喜歡藍色,為什麽要體驗不喜歡的顏色?”

甄愛也覺得言溯說的對,奇怪地看著小販。

小販道:“可以換著喝,就能和兩種啊?”

“可我隻喜歡一種,為什麽要喝兩種?”言溯不理解,認為小販是在質疑自己喜歡的藍色,立刻冷了臉,說,“為什麽要換著喝?在我看來,紅色的像人血,黃色的像排泄物,白色的像水,黑色的像泥巴水。”

小販驚愕了,乖乖盛了兩杯藍色的泡泡汽水給他們。

甄愛捧著一杯,嚐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還有泡泡在動。

言溯問:“好喝嗎?”

甄愛開心地點點頭。

言溯也嚐了一口,嗯,果然不錯。

兩人各自捧著汽水,互不說話,慢吞吞地邊喝邊走。卻看見一對情侶站在路對麵,用兩根吸管共喝著一杯。

甄愛停下腳步,好奇地看:“他們為什麽兩人喝一杯?”

言溯自然而然地回答:“因為沒錢吧!”

甄愛認為這個解釋很合理,點點頭表示讚同。又看看自己和言溯一人一杯汽水,道:“嗯,他們好可憐。”

不遠處的小販聽見了:……你們這兩個呆子=?=

.心情低落期看到烏明和花西月妹紙的長評,好振奮哦,謝謝啦,精神鼓勵吼吼╭(╯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