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阿基米德與密碼
2阿基米德與密碼
言溯根據記憶複原了密碼:“看得懂摩斯密碼嗎?”
甄愛不說話,拿過他的紙和筆,在紙上寫了起來:“DELF/BEN/AGUST/150/250/0441/2!”
言溯看她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寫完,唇角微揚:“我一開始把這三個單詞的首字母當做關鍵詞,上麵的英文看上去像人名,數字像中國的手機號碼,但放在美國的大環境下,不會有這樣的電話號碼。設計這個密碼的人考慮很不周到。”
他語氣中含著顯而易見輕佻,仿佛嗤笑這人的不專業。
甄愛:“現在不是評價人家密碼好壞的時候吧?”
“後麵的數字同樣應該換成字母。之所以分成三段來寫,是因為有的字母代表的數字是十位數。比如15,它可能是第1個字母A和第5個字母E,但也有可能是第15個字母O。所以15後麵的數字0是為了表示,這個字母不是個位數。”
甄愛:“所以150是第15個字母O,250是第25個字母Y?”
言溯抬眉:“剩下的不用我解釋了吧?”
甄愛早躍躍欲試:“剩下的0441特地把0放在最前麵,就是為了和前麵兩個數字區分,說明這次的字母都是個位數。故意寫成441,不寫成144或414,也就是因為英文字母隻有26個。所以0441代表的是DDA。後麵特意標明的2感歎號,是要重算兩遍,是嗎?”
言溯一副你繼續的表情,甄愛在紙上寫畫:“所以現在的字母,是DELFBENAGUST,再加兩個OYDDA。”手中的筆尖停頓,她抬頭看他,目含征詢,“難道,要用字母變位?”
這猛地一抬頭,剛好迎上他近在咫尺的臉。
他見她低頭認真寫畫,欺身過來準備指點,沒想她毫無預兆地仰頭,兩人的臉相距不過五指。
甄愛愣愣的,眨巴眨巴眼睛,她的背後是鋼琴,已經無處可退。
他的呼吸不緊不慢癢癢地撓她的臉,可偏偏這個男人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眼睛澄澈幹淨得像秋天的銀杏樹林,一瞬不眨盯著她。
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在他淺茶色眼瞳裏細小的影子,看不清自己的臉,紅了沒。
言溯一開始什麽也沒想,也沒覺得有什麽問題,直到感受到女孩溫熱的鼻息,暖暖軟軟的,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個距離不太對。
所以,
他緩緩地,緩緩地,退了回來,完完全全坐進了椅子裏,臉倒是沒紅,卻明顯帶著木木的凝滯感。
他垂下眼眸,看著甄愛手中的紙,語氣略顯僵硬:“嗯,就是字母變位。”
甄愛將剛才的詭異拋諸腦後,精神抖擻地說:“我來試試。”
“我們還是節約時間吧。”他忽又恢複了傲慢的調調,直接說出答案,“deadbodyatSFU,goldenday.”
SFU是SorrelFraserUniversity,黃金日,大學死屍。
“Goldenday?有些地方認為閏年閏月的最後一天是goldenday。”
“嗯,所以我之前說的死亡密碼,清楚了吧?”
甄愛興致盎然,密碼竟這麽有意思。現在看起來簡單,可一開始找頭緒的時候,沒那麽輕鬆。要不是言溯的提示,她不知要想多久,“你真厲害,這種密碼對你來說,是小菜一碟吧?”
“確實。”他倒是不客氣,半刻後極輕地蹙眉,認真道,“但很多時候,一種密碼往往有很多不同的解法。所以我才說,它不是死亡威脅。”
甄愛不解:“現在已經有人死了,驗證了啊。”
“這其中有一個邏輯問題。”言溯雙手十指交叉抵在下頜處,眼瞳微眯,“單純的數字和字母密碼,解法太多。所以發出人和接收人之間,必然達成了一種約定俗成的解密方式,方便交流。So,
如果接收人,也就是死者,她看得懂死亡威脅,知道有人來殺她。她還如此悠閑地在宿舍裏等死,說明她視死如歸到了一定的境界。
如果死者看不懂威脅,那發出人還煞費苦心搞一出接收人看不懂的密碼,說明這人無聊空虛到了一定的境界。
結果就是,這個密碼不是死亡威脅。”
甄愛恍然,不愧是邏輯學家。經他這麽抽絲剝繭一搗鼓,她不得不感歎,這麽明顯的違和感,她之前為什麽沒發現?
他交叉的食指有規律地輕拍著手背,像振翅的蝴蝶,“事實上,那天我以為你的舍友會對你不利,先入為主在第一刻把它翻譯成死亡威脅。可之後的任何時候,我都沒認為它是威脅。”
“那究竟是什麽?”
言溯眸光淺淺看向甄愛,“口渴了。”
“啊?”甄愛聽得津津有味,突然被打斷,愣愣看他。
言溯見她微惑,冷不丁問:“聲音的速度是多少?”
甄愛呐呐的:“346米每秒。”
言溯點頭:“我剛才說的話都跑到山下去了,你卻還沒反應過來。”
再次被嘲笑反應慢……
他還在繼續:“346是氣溫25度的時候,現在晚上大概5度,隻有336米每秒……但還是比你快。”
還被嘲笑物理不好……
甄愛起身去給這個自稱“五行缺水”的家夥倒水,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直到他慢吞吞喝完半杯水,他才從甄愛手中抽過紙筆,握著橡皮,認認真真把剛才的分析擦掉,隻留了原來的人名和電話號碼:“之前是我想複雜了,字母就是字母,數字就是數字。你先隻看字母,對DELF/BEN/AGUST進行變位看看?”
“Feb”有了剛才的討論做鋪墊,甄愛首先想到二月,剩下的就是......
她一震,驚訝地抬眸看他:“AngelDust!”
言溯眸光漸深:“你也知道天使塵?”
甄愛一梗,心裏猛跳,卻不顯山不露水地解釋過去:“不就是普斯普劑的俗稱嘛,之前對迷幻類毒品做新聞調查,所以了解一些。”
可她了解的不止如此,她還知道PCP普斯普劑的專業名是苯環已呱啶Phencyclidine。但她想不出江心怎會和毒品扯上關係:
“那這些數字呢?是什麽意思?”
“三個單詞對應三個數字。Angel150,是一家酒吧;對應dust的那250,應該是250克;Feb對應的是0144/2,2月29號。”言溯懶懶地長呼一口氣,仿佛演講完畢,不肯說話了。
甄愛緩緩道:“原來這個密碼意思是,2月29號往Angel150酒吧帶250克的AngelDust。”
言溯散漫地看她一眼:“真聰明。”
甄愛:“我聽得出來你是在笑話我。”
言溯低下目光,轉著手中的水杯玩:“你的室友,叫什麽來著忘了,她近幾個月忙碌又有錢,極有可能是參與了毒品販賣。”
甄愛無意識地咬咬玻璃杯:“我也覺得那個女生怪怪的……呃,她叫江心。”
言溯一抬眼,見她一排小牙在咬他家的玻璃杯,揪著眉心沉默了,很想說“我覺得你這個女生怪怪的……呃,你叫甄愛。”
但他終是別過眼神去,不理會她奇怪的小動作。
案情討論完,就再無別的話可說。靜謐的圖書室內,兩人麵對麵,各自捧著玻璃杯慢吞吞喝著,有些微妙。
還好歐文散步回來了,和言溯說起山裏的風光,說有處溪水很好,等到春天雪化夏天水漲,會有大批的鮭魚逆流而上。
甄愛前一晚沒睡好,先上樓睡覺。這次沒Marie的帶領,她竟迷路了。
古堡二層的走廊四通八達,彎彎繞繞,哪條走廊看上去都相似。甄愛好幾次以為找到了房間,一擰門鎖,打不開,隻得重新找。
好在試了幾次終於找對,洗完澡後沒有睡衣,就裹著浴巾上床睡覺。躺了一會兒,發現黑暗中,她的心裏異常的寧靜。
這個陌生的地方莫名給她安寧。
她縮在被子裏微微一笑,爬下床從衣服口袋裏摸出歐文給她買的助睡眠藥,吞了兩片舒舒服服地躺下。
言溯看書到很晚,回房間進浴室洗澡時,發現浴室像不久前清洗過,濕漉漉的。而且浴巾不見了。走到鏡子前拉開,櫃子裏其他洗漱用品還在。
咦?浴巾呢?
他立在原地左右看了一圈,百思不得其解。這麽晚了也不能去問Marie,就拿了備用的。
從光亮的浴室出來,眼睛完全不能適應黑暗的臥室,可他對這裏一清二楚,閉著眼睛就找到了床,掀開被子躺上去,安眠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言溯的睡眠開始鬆動,似乎總有類似羽毛的東西,綿綿的軟軟的,在他臉上撓癢癢。
他是一個任何時候都起床氣十分嚴重的人,很是不滿地睜開眼睛,卻在一瞬間,所有的睡意都幻化成灰灰飛到月球上去了。
甄愛的睡顏寧靜安然,近在咫尺,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月光下女孩的臉蛋清透得幾乎透明,他也可以很清楚地聞到她身上清新的香味,和自己一樣的香味。
她動了他的香皂,還用了他的浴巾,能不是他的味道?
聞見一個和自己一樣味道的人,言溯不滿地擰了眉。
半晌之後,他緩緩坐起身,抿著嘴,眸光陰鬱,無聲地側頭看她:難怪我睡不好,原來身旁躺著一個雌性荷爾蒙揮發器,幹擾了我的生理係統。
他很確定,現在這種不可思議的局麵就是她造成的。
可罪魁禍首睡得很安穩,烏黑的長發散在枕頭上,襯得小臉月牙一般皎潔;清秀的肩膀也露在外邊,鎖骨纖細,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浴巾鬆散開來,露出胸口一抹窈窕的弧線。
言溯默默看了她幾秒,心裏卻奇怪地平靜了,咦,原來她和我一樣有**的習慣......嗯,**有助於提高睡眠質量。
他認為她的**是對他的讚同,複而暗想自己真是善良,竟然克製住了一腳把她踹下床的衝動,最後暗暗地,不知在和誰較勁,兀自說了一句,“這是我的床!”
說完居然直接躺下,繼續安穩地睡了。
甄愛一夜好眠。
可早上醒來,就看見言溯安安靜靜睡在自己身側,她眨巴眨巴幾下眼睛,某人俊美的側臉並沒消失。她腦中一片空白,還沒想清楚怎麽回事,言溯醒了。
他蒙蒙地睜開眼睛,照例揉了揉,就掀開被子下床。
坐起身的一瞬間,仿佛想到了什麽,不動聲色地從床邊拉了浴巾係在腰間,站起身回頭,還十分坦誠地說:“差點兒忘了你在。”
甄愛不去想他平常或許就光著身子起床的畫麵,而是捕捉到了其中的含義:“你昨晚就知道我在?”
言溯沒聽出這是個問句,以為是陳述句,於是說:“我昨晚就知道,但我剛才忘記了。或許,你應該像我學習存在感。”
甄愛無語:“你昨晚就知道我在,你還睡這兒?”
言溯靜靜看她:“因為你跑錯房間,所以我也要跑錯嗎?因為你睡錯了床我就不能睡自己的床?我為什麽要因為你的錯誤懲罰自己?”
甄愛知道他腦子構造不一樣,可心裏還是憋著氣,關鍵是她知道跟這麽個人爭論是不會有結果的。她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一咬牙,盯著他腰間的浴巾就挑釁:“不用遮了,我看過很多。男人的身體對我來說,一點兒都不稀奇。”
言溯的眼波動了動,隔了半刻,竟輕描淡寫說:“啊,原來你和迪亞茲警官一樣。放心,等我死了,會把身體捐給科研機構......讓你看個夠。”
甄愛:“......”
她挑釁失敗,還疑似暴露身份了。
甄愛頭一次抓狂,忿忿拿浴巾裹住自己,動靜很大地爬下床找衣服,忍不住埋汰:“古怪的人住古怪的房子,正常人怎麽可能找對房間!”
“自己笨還怪我的房子。”言溯覺得這句話有失公允,“作為人類,你應該清楚自己是一種能夠記憶的生物,走過的地方,可以在腦海中行成一張平麵的路線圖。”
甄愛極度無語,他這話是在挑戰全天下的路癡,雖然她不是路癡。
“你奇葩不代表所有人都是!”
言溯淡定反諷:“噢,我能找到我的房間,是因為我和鴿子一樣,腦袋裏麵裝了磁場感應器。”
末了,很不給麵子地說,“你比鴿子笨,因為鴿子絕對不會撲騰撲騰飛到人類正在炒雞肉的鍋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