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隻如初見
還記得十歲那年,有次爹爹帶她進宮赴宴,在姹紫嫣紅的禦花園,她第一次看見他。那時候的他還是個蒼白羸弱的少年,太子與二皇子正在嘲笑他。
夜染塵的母親原是皇後身邊的宮女,身份低下,再加上誕下夜染塵後並不受寵,終日鬱鬱寡歡。女人要想在後宮中站穩腳,要麽像皇後一樣有地位,要麽像柔妃一樣受皇帝寵愛,夜染塵的母親兩樣都沒有,勢必要受氣的。夜染塵有這樣的母親,自然也常遭人欺辱。
年少的夜染塵,性格無疑就已十分沉鬱隱忍,不管太子與二皇子怎樣嘲弄自己,他都始終壓抑著怒火,一臉冷然地看著他們。直到他們開始謾罵侮辱他的母親,他才忍無可忍,怒喝一聲:"你們給我住口!"一雙黑漆漆的眼眸裏,凝滿叫人膽寒的冷,雖然身材瘦弱,卻氣勢十足。
蔚紫衣沒想到,身為五皇子的他,居然也會遭人嘲弄與淩辱,在她的意識裏,皇子生來似乎就高人一等。他們生長在皇宮內院,從小養尊處優,錦衣玉食,身份地位更是叫平常人羨慕不已。
那時候娘親已經離府五年,五年裏,爹爹忙於朝事無暇多管她,大娘陰狠毒辣,對她當著爹爹一套,背著爹爹又是另外一套,蔚蝶衣經常欺負她,不是笑她沒娘疼,就是嘲諷她醜陋的容貌。倒是府中的嬤嬤可憐她,看她小小年紀悶悶不樂,就抱著她安慰她,說娘親隻是暫時離開,早晚有一天會回來的。
同樣遭人欺負,同樣受人嘲笑,蔚紫衣遠遠地看著夜染塵,不由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觸來。他心中的痛與怒,她何嚐不懂?何嚐不能體會?
而太子與二皇子的嘴臉,與蔚蝶衣又是何等的相似?那種以踩著別人的痛來取樂的行為,叫她心底厭惡至極!那一刻,她攥緊了拳頭,真想衝過去狠狠給他們一點教訓。
但是,她看得出來,夜染塵與自己一樣,是一個極其驕傲的人。驕傲到不需要別人的憐憫,不需要別人的幫助,即便那是善意的,恐怕也會傷到他的自尊,讓他感到難堪。
正因如此,她才不能明著幫他。
蔚紫衣小小的身影隱沒在花叢中,信手拈來旁邊開得正好的薔薇花,那時候她雖剛練習暗器不久,力道算不得強勁,精準度卻不錯。
緋紅的薔薇花飛出,太子與二皇子皆痛得叫出聲,無奈侍衛四周查看,都找不到放暗器的人,太子與二皇子心中恐懼,不敢多做逗留,隻得匆匆帶著隨從離去。
其實之前那些侍衛也看到了蔚紫衣,隻是他們不會相信,那個一臉浪漫天真在花間捉著蝴蝶的女童,竟然就是使暗器之人。
他們一走,蔚紫衣便也悄然離去。
記憶恍若昨日,想不到隔了這麽多年,再次見麵竟是這樣的情形。
那個即將成為自己夫君的人,此刻,懷中正擁著別的女子,他看那女子的眼神,還那般的溫柔深情。
不知為何,蔚紫衣的心,在這一瞬,忽然好似被什麽蟄了一下,十分不舒服。
他身畔的女子,是那樣的柔美動人,他們並排坐在那裏,般配到令人羨慕。
此刻,蔚紫衣隻是慶幸,自己的心並沒有遺失,這樣,即便以後不受寵,也不至於失魂落魄。
蔚紫衣再次抬眸,眼裏已多了幾分冷意,"好,公子放心,在下一定會遵守約定。"
"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就此杳無音訊?"夜染塵黑眸中染著一絲笑意。
蔚紫衣沉吟片刻,自腰間取出一個玉墜子,那玉墜子不僅材質上成,上麵還鑲著一株平安竹,雕琢精細,卻是難得一見的上品。如墨的清眸凝視著它,心中雖萬般不舍,她還是將它交給了他。
"這個先放在你那裏,等到馬車修好,你再歸還於我。"
夜染塵眸光深邃,挑眉問:"這玉墜對你很重要?"
"那是我娘唯一留給我的東西,所以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失信於你。"
蔚紫衣說完,便帶著受傷的顧天傾,迅速消失在夜色中,輕飄飄的身影好似一縷青煙。
即便是夜染塵,也不得不驚歎她輕功的造詣,收回視線,他吩咐屬下回王府。
馬車方要向前行駛,夜染塵忽而又沉聲喝止,"慢著!"
侍衛們不明白又發生了什麽事,紛紛停下腳步。
夜染塵望向天空,伸出手去,一片嬌豔的薔薇緩緩落在手心,那花瓣極輕,軟如棉絮。可是,砸在他心間的重量卻那樣重。
他雖早就知曉他是飛花公子,卻不知道,原來他用的是薔薇花。
他久久凝視著那片薔薇,一雙深邃的眼暗沉沉的。霎時,他眸裏的平靜被打破了,他再次望向蔚紫衣離去的方向,眼裏情緒暗湧,複雜莫名。
夜色漸濃,蔚紫衣最終在一處隱蔽的院落停下,南子陵收到她的信號,已經在此等候。
"公子,出什麽事了?"南子陵見蔚紫衣扶著負傷的顧天傾,臉上露出訝異之色。
蔚紫衣徑直將顧天傾交給南子陵,神色淡淡道:"替他解毒,順便為他包紮好傷口。"
南子陵睇了一眼已經昏迷不醒的顧天傾,自己從未見過這個人,不過既然公子讓他救他,那就一定是公子的朋友,既是公子的朋友,也就是他的朋友。
南子陵扶顧天傾躺在床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美眸此刻緊闔著,精致的麵孔亦帶著異樣的蒼白,然而,這些都不足以掩蓋他魅惑眾生的容貌。
方才外麵天黑,南子陵借著月光倒看不太清,此刻床邊燭火通明透亮,他的目光不經意自顧天傾臉上掠過,瞬間麵露驚訝,怨不得他大驚小怪,實在是顧天傾這妖孽長得太美太迷人了,擁有如此絕世的容貌,生成男人可真是可惜了!
南子陵猶在暗自為顧天傾惋惜,身後的蔚紫衣忽道:"你安頓好他,盡快幫我聯絡一下莫鈺。"一想到方才不小心撞壞了夜染塵的馬車,她就頭痛。
南子陵瞪大眼,道:"公子,你找那個嗜錢如命的家夥做什麽?"
蔚紫衣纖手伸出袖管,按了按犯疼的額頭,聲音亦夾著幾分無奈,"我惹了點麻煩,唯有他能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