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戰後喜雨

宋禦說低聲向後傳著令,蘇公、利公和侍衛們牽著馬、屏息跟在雲夕身後。

雲夕依舊低聲念著蟲鳴似的咒語,隱隱聽到頭頂幾十米的方向傳來兩聲慘叫,過了一會兒聽見一個男子的叫聲,“稟將軍,方才射死那兩人似是行腳商人,並非公子禦說所扮!”

“將他們的屍首扔到穀裏,繼續埋伏!南宮將軍一日不命我們撤回,我們就得再這個關口守著;過往之人,一個活口不留!”

“是,屬下遵命!”

一刻之後,兩具屍首從上方扔下,險些砸到走在最後的那名侍衛身上!

六個人走得更加小心,走了一忽兒,走在最後那名侍衛向身後看去,隻見掉下來的兩個屍首被什麽東西纏住,飛快地拉向林中,他嚇得差點叫出聲來,慌忙跟緊前麵的夥伴。

這蛇穀雖是處處透著惡臭和恐怖的氣息,卻是沒出一分意外;他們走到快到天黑之時,才出了這條緊靠崖壁的林隙小道,前方是一片亂石密布的潺潺溪流,正通向北亳的護城河!

眾人大喜,蘇公和利公向雲夕深輯一禮,“謝雲姑娘相救大恩!”

“謝什麽?!”雲夕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母親說救人於危難也是一種修行!”

“噢?”宋禦說愕然,“夕兒的母親是修道之人?”

“修道?”雲夕搖搖頭,“我聽師傅說過五行大道:什麽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但是他也不甚明了其中奧妙,更沒聽母親說起過。”

北亳的城門就在眼前,眾人的心思已是放在如何聚兵討伐逆臣之上,無人再糾結於此事。

入夜他們才趕到北城門,侍衛將公子禦說的令牌扔到城牆上的守兵之手,守兵立刻開門迎主。

因公子禦說是先君的嫡弟,若無合理的借口,子遊和南宮長萬也不敢明著進犯他的采邑,這段日子北亳倒是未遭戰亂;公子禦說秘訓的親兵也已全部聚結於城中。

半月之後,南宮長萬正擁著先君的寵妃,和新君宋遊坐在王宮的大殿裏喝著美酒、聽笙歌觀豔舞,忽然宮人送來探子的急報:公子禦說已安然返回他的屬地北亳,並且聯合出逃的各位庶公子舉兵前來討伐弑君的逆臣賊子!

前朝的幾位被南宮驅逐的權臣,也帶著自己的私兵擁護公子禦說的討伐大旗,蕭叔大心、戴、武、宣、穆、莊,以及曹國的援兵都與宋禦說會合,他們聯兵不下三萬人,先鋒部隊已經殺到王城的近郊!

宋遊驚恐萬狀,他一把推開懷裏的美姬,“將軍,子禦說帶兵打進雎陽城?!你快護著寡人逃出王城!”

“主君休要驚慌!”南宮長萬不以為然地道,“不過是些烏合之眾!子禦說那個白臉小子哪裏懂得行兵布陣之術?牛兒,你帶五千兵將出城迎戰,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雲夕終於得以親眼目睹真實的戰爭場麵。

她糾纏著宋大哥許多天,定要親眼看一看真正的戰場是什麽樣子;宋禦說也明了她不是個嬌弱的女子,關健時刻還能幫得到自己,便將她一路帶在車駕之中。

戰場上的兩軍交鋒甚為壯觀:一陣戰鼓雷鳴之後,兩軍呼喝著催動戰車向對方攻進;兩方戰車交會的刹那,軍士們各執武器向對方砍刺,一個照麵的對接打鬥是一個回合。

戰鼓雷鳴當中,幾個回合的刀劍相擊之後,遍地都是汙血飛濺的斷肢和殘屍;雲夕看得又是驚駭又是惡心,再也說不出當英雄、闖江湖的‘豪言壯語’來。

宋禦說的車駕就在陣中,她見雲夕的小臉兒變得蒼白,知她見不得這種殘酷的殺戮,畢竟還是個十二歲的女孩子啊!他深悔自己將她帶到危機四伏的戰場中,便起身把她擋在身後,再讓戰車四角的衛兵將她牢牢護住。

南宮牛卻無乃父南宮長萬的對敵經難,他初戰就大敗於聯兵,當場死在禦說公子強兵的流矢之下!

可憐公子遊還未正式稱王,就被攻進宮門的聯兵一槍刺死;南宮長萬用小車推著八十歲的老母棄城逃跑。

他也真是當世無二的神力,一天之間竟然給他用腳力逃到三百裏外的陳國!

宋禦說脫下血跡斑斑的披風,扔在宮門口;他握緊雲夕的手溫文地一笑,穩步踏進宋王城的朝陽宮;雲夕向後望著同樣遍身血跡的將官們,他們的臉色也很平靜;恍似那半日的列陣殺敵隻是春日的一場圍獵。

宮中不複有昔日的絲管弦樂、輕歌妙舞;處處都是一片狼藉、隨地都能見到腥紅的血跡;國中幹旱多時,這些血跡被泥土洇幹水份、尚餘腥臭,興許得一場大雨之後才能洗去戰爭的罪惡。

雲夕站在宮院之中,盯著地上的血汙皺起眉頭;她用手搭在額上望著烈陽普照的晴空,下了決心:這裏的百姓剛經戰亂,許多的年輕男子已死在王室的爭鬥中,不可再讓他們承受天旱饑荒之苦。

“宋大哥,要下雨了呢,進去躲一躲?”說著她低笑著進了宮房。

宋禦說苦笑,這樣的時氣,別說下雨,有一片雲停在上空也是奢望啊。

雲夕已然在窗前念起咒語,她的掌心現出一片柔柔的紅光:天上漸漸聚結了一層薄雲,而後迅速扭結成奇異的形狀,烏雲層層堆積,有金紅色的火球在雲層中閃現,沒多久空中就隱隱傳來春雷滾滾之聲……

宋禦說走進長廊的一瞬,身後起了細微的聲響。

“下雨了,奇跡啊!都說戰亂之後定有天荒……非也,天佑我大宋啊!”跟在他身後的蘇公歡呼起來;眾將官們也舉戟高呼,“天佑我宋國!天佑我主君!”

宋禦說驚愕,他急步走到雲夕身邊,“你如何知道天要降雨?莫非你有異能?”

雲夕嘻嘻地笑道,“我觀方才太陽星和雲層的形態必是即將有雨,這是我們家鄉的觀雲候氣之術,秘不外傳滴!”

宋禦說將信將疑,“夕兒還懂觀雲候氣的陰陽之術啊,真是多才多藝……來,快看看你喜歡哪個宮院,我讓人好生布置!”

雲夕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她原本是想等著宋禦說順利奪得王位就告辭去齊國;但是方才施術降雨之後,身上疲憊不堪,不歇上幾天,恐是無法恢複靈力。

此時見宋禦說一副歡喜無比的神情,她更是不便開口說出離宮之意。

宮中收拾裝飾一新之後,宋禦說的妻妾兒子們都被接進王宮,宋王宮重新鶯歌燕舞、一片笑語之聲。

宋禦說派出多個使臣出國,向周天子和各國諸侯宣告他承王之事;並讓卜師擇了個好日子大殯他的長兄,並為他起諡號‘宋閔公’;宋禦說在兄長靈前繼位,請巫師和女祝做法,大祭了四方神靈和宋國列位先君。

眾朝臣見宋禦說繼王位之後,分賞了有功的朝臣,還追封了與先君一同罹難的華督和仇牧大夫,唯獨不提冊封妻妾為夫人的事情;都覺得奇怪。

宋君是另有打算,他不急著立君夫人,是想先娶了雲夕,等雲夕生下公子再名正言順地立她為君夫人。至於雲夕的身份,他正讓蘇公著手去查;若是雲夕真的是莒國的雲姓貴女,就立她為君夫人,權臣們自是不能說出個‘不’字來。

若是雲夕的姓氏為假,他便讓利公認她為族親……那樣的話隻能暫時立雲夕為側夫人,元妃之位而後再徐徐圖之。

雲夕卻不知宋王的打算,她在宮中住了幾天竟然覺得此間的時日極為舒心。

主要是宋王繼位,宮中連日大宴外賓,她吃中了內饔精心製作的幾道大菜,尤其是那道傳自周王都洛陽王宮的“八珍”,她每餐必點。

宋禦說見她喜歡,命膳房每天準備這道美食,其實這道吃起來軟糯可口的肉脯做起來是相當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