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赴宮宴
雲夕放下喝光了的陶碗,唇上沾了一層白白的蜜漿,像貪食的貓兒一樣瞄著慕容珞麵前的陶碗。
慕容珞好笑地將自己的陶碗遞給雲夕,又拿帕子給她拭了拭唇際,“慢些喝,也吃點飯食,這甜漿雖是解渴,但飲多了腹中會返酸的!”
“噢。”雲夕感激他把自己麵前的蜜漿讓給自己,便挾起一個雞腿放到他盤中,“慕容大哥,你也吃呀。”
不知為何,燕七心裏有一片暖暖的安寧;這樣和雲夕坐在一起相對用膳,好似幼時母妃還在世的時候,共同分食羹飯的隨意和自然。
燕七的母妃是燕王慕容霸的元妃,在慕容珞八歲的時候就已過世,燕夫人在世的時候並不受寵,燕王青梅竹馬的側夫人段氏生的大公子慕容玥早早被燕王立為世子。
慕容珞十七歲前不受燕王重視,直到那年北狄大規模入侵燕地,慕容珞受命為先鋒,在幾次對敵中表現出過人的身手和縝密的戰略才華,才被燕王視為肱骨之將,賞給他良田美宅、並賜給他薊城近處的大片采邑。
燕七並不滿足於這些小小的恩惠,他要將本該屬於他的東西奪回來,用高高在上的尊榮祭獻他早早逝去的母妃。
他望著吃相不甚斯文的雲夕,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意:這個不知設防的小女孩無意中的每個小小舉動都能觸及他心中最柔弱的地方。
仆從端進來一盤紅色的漿果,雲夕眼前一亮,伸手就要去拿;燕七止住她,“這種山果是這樣吃的,我含在嘴上,你來吸,兩人同食才會香甜……不然味道淡而無味。”
“好奇怪的吃法,真的是這樣麽?”雲夕問立在不遠處的侍女。
侍女們哪敢說公子珞的不是,她們都低聲應著。
慕容珞拿起一枚漿果含在唇間,示意雲夕來吮;雲夕果真嘟起嘴來去吸那枚果子。
“果真是甜美清香呢。”雲夕吮破了那果子的薄皮,吸幹汁液,隻剩一張圓圓的果皮貼在慕容珞的唇際;而慕容珞隻覺得一陣馨香襲來、唇上清涼一片,全身如被高手封住要穴,他呆住了。
雲夕見他嘴上貼著果皮,眼珠幾乎變成鬥雞眼,一動不動地呆坐著;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慕容珞吐掉果皮,將雲夕拉到自己的膝上,“你離我近些,吃起來豈不更方便?”說著他再放一枚紅果在唇上。
雲夕在他膝上扭來扭去,終於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她內力暗吐,不必貼近慕容珞的麵孔,就把果汁吸到嘴裏。
慕容珞昏頭昏腦的,全然沒有留意到雲夕施的法術,隻覺渾身燥熱無比;他強抑著下體的衝動,又拿起一枚紅果,這次放到雲夕口上,“換我來吸好不好?”說著就想吻上那個紅潤的小小櫻唇。
雲夕早將漿果吃下,“你騙我!直接吃味道也是一樣的!”她一扭身,便要從慕容珞膝上坐起來,臀際卻觸到一個硬硬的物事,她伸手去扯,“你在兩條腿中間藏了把匕首?”
慕容珞痛得大呼,“放手!蠢丫頭!什麽匕首?!那是我的——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傻……”
他瞥見雲夕愕然地瞪大眼睛望著他,似是真地不明白方才握住的是男人的要害;他無奈地停住斥罵,伸手整理著下裳。
雲夕見他無端地發火,也氣惱起來,站起身獨自走出明堂,出聲呼叫自己的小白馬。
慕容珞已追了出來,“想出去玩?坐我的馬車吧,我帶你去東市的玉器坊逛逛?”
雲夕冷冷道:“我隻是個蠢丫頭而已,不勞公子您大駕相隨!”
“你就是個蠢丫頭啊,但是,我比你更蠢……好夕兒別生氣了,乖!我給你買脂粉首飾?”
燕七瞅著左右無人,耐心地哄著雲夕,他還是第一次這樣對女子低聲下氣,方才雲夕一板臉、冷言冷語的樣子實在令他心中慌亂。
雲夕想起晚間的宮宴,臉色緩和下來,應聲跟燕七上了馬車。
薊城雖然比不上齊王城臨緇的繁華熱鬧,但是比起雲夕在草原上所見的那些小市已是好了太多。
她興致勃勃地四處張望,不時地拿起一個青銅小人或是雕花木盆遞給慕容珞;慕容珞又轉手遞給身後的侍衛,侍衛付了幾枚刀幣給市上的小販。
雲夕注意到侍衛們付的錢是青銅製的‘燕明刀’幣;雲師傅曾把大周各國的銅幣樣式畫給她看。
鏟形的是布幣,通行於秦、宋、韓、魏等中原大國;刀形銅幣通用於燕趙和東方的齊國;西北方的秦國用環錢;南方楚國用的是鑄文銅貝,也叫蟻鼻錢或鬼臉錢。
雲師傅離開大周十五年,也不知道現在各國貨幣的比率是多少了,反正金銀是通用之物;他交待著雲夕拿了東西要付人家金銀,切不可搶奪(他知道雲夕有這能耐)。
侍衛們的馬背上堆不下那些瓶瓶罐罐,隻得把其中一部分放到馬車上;慕容珞坐在一堆陶製的小人中間問雲夕,“玉坊那些飾物你不喜歡麽,做甚麽要買這些粗陋的玩物?”
方才要不是他極力勸阻,雲夕還要買一隻她從未見過的白鼻頭、歪耳朵的活驢帶回府。
雲夕正摟著一個碩大的黑瓷花瓶,聞言瞪他一眼,“這些東西哪裏粗陋?”她自小見慣了各種各樣的昆侖玉,自是看不上玉坊那些俗品;倒是匠人手製的這些陶壺和擺件她從未見過,新奇得很。
慕容珞閉上了嘴巴,他覺得自己撿到了一個幹女兒一般:有時淘氣有時可愛,搞得他無可奈何、還舍不得對她發火。
過了午時,慕容珞讓侍女給雲夕重新梳妝,他要帶雲夕進宮參加宮宴;慕容珞束上銀冠、換上胸口帶有紅色蟒紋的深藍公子正服,坐在明堂裏、心中忐忑不安:
他既想讓雲夕豔驚四坐,為他臉上添彩;又怕雲夕光華太盛,被父王或是大兄看上開口索要。
雲夕走出來的樣子讓他鬆了口氣。
雲夕居然穿了一件侍女常穿的青灰色袍子,頭發也隻用一根藍帶係在腦後,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個少年侍從。
慕容珞舒心地一笑,拉住雲夕的手,“夕兒,切記進宮之後就跟在我身邊,不可隨意走動;王宮規距甚多,最好不要開口說話,言多必失,更不可直視——”
雲夕聞言向他做了個鬼臉,“好——你怎麽跟我師傅一般羅嗦!當我是小孩子?你叫燕七,是燕王的七公子麽?”
“是的,以後提到我父王,你得尊稱主君,省得麽?”慕容珞低聲交待雲夕。
“噢,你以後會做燕國的主君麽?”
慕容珞心中劇跳了一下,把嗓音壓得更低,“按理說,將來繼位的是我大兄;方才的話以後不可再說,會招來殺身之禍的!”
“呃,夕兒……繼位的事,如果我說能成的,你會永遠留在我身邊麽?”
雲夕歪著頭盯了一眼慕容珞期待的表情,“不管你做不做燕王,我都當你是好朋友呀,以後……我有空閑了定來看你,走嘍——”
她蹦蹦跳跳地上了馬車,慕容珞沒得到他想要的回答,胸中似乎有些憋悶;他坐到雲夕對麵,臉上陰晴不定;這女子既是對自己無情,索性將她獻給父王、以討得父王歡心好了。
王城正中的官道直通燕王宮,雲夕掀開車簾向遠外望去:官道兩邊都是高大挺直的白楊樹,此時已至陽春,樹上長滿嫩綠的新芽和毛蟲狀的楊花;因為臨近王宮,周圍再沒出現那種夯土為牆、茅草苫頂的民宅。
馬車一路奔向夕陽隱落的方向;金色的晚霞之下,漸漸出現了一座以白石為主的建築群,高大的宮牆似乎全是用花崗岩堆砌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