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曖昧猶存
雖然是隔著這紫檀木屏風,隻能姑且看到這屏風後伸出的半個身子,可這柴嬤嬤也是看得清清楚楚,如今,這小侯爺和這四姨娘,一個在上,一個在下,裹在這同一床大紅錦被裏頭,滿地的衣裳狼藉,其中,那件嫁衣,還被撕扯出一個大大的口子。
“你……給……我……起……來。”柳小桃憋足了氣,就是對著這個方才被自己一腳踢下床來,卻是扯著被褥將自己也拉扯下來,如今和自己滾做一團,壓在自己身上的小侯爺,沈浩。
柴嬤嬤手腳輕得很,加上這沈浩如今也是黑著臉,心無旁騖的,隻想好好訓訓這不知深淺敢嗬斥自己的漁村丫頭,竟然,是沒有發現這隔著十來步,在這茶幾旁看得呆若木雞的柴嬤嬤。
“你以為我想啊,”沈浩語氣有些責怪,咬咬牙,腰間用力,隻想把這兩人身上的喜被踹開,誰料這被褥卻是越纏越緊,悶著氣,隻來一句,“我也沒辦法,要不你用點力?”
沒辦法?用點力?
柴嬤嬤再也是憋不住,身後捂著口鼻,假意的咳了兩聲。
這兩聲雖不是責怪,隻是提醒,可也是震得這真是要起身來的沈浩一個激靈,又是一癱,癱在柳小桃身上,砸了柳小桃一個滿懷。
“柴嬤嬤,你如何,如何進來也不發個聲,敲個門?”沈浩第一次,如此窘迫。
柴嬤嬤愣了愣,又是尷尬的扶額,腹誹道,我若是敲了門了,可就看不到這番……咳咳,這番光景了。
柳小桃紅著臉,小手推著這沈浩的胸膛,硬邦邦的,戳著都覺得生痛,自己,是第一次,和男子靠得如此近。
沈浩身上的氣味很是好聞,雖然還有昨日的酒氣和汗味,可是,卻是那種錚錚男子的硬漢氣。
薛老頭曾說過,自己老爹身上,就是散發著英雄男兒不怕死的錚錚烈骨的氣概,想來,大抵也就是這小侯爺沈浩身上的味道。
阿呸,自己到底在想什麽。
柳小桃心裏暗暗罵了句自己,又是一咕嚕,從這沈浩身下脫身出來,身上不過一件月牙白的襲衣,如今柴嬤嬤進來,門未關,穿堂風吹過,有些發冷。
“哎喲,小侯爺和姨娘不用害羞,這男女之事,奴婢也是過來人了,”柴嬤嬤不禁又是一副喜滋滋的模樣,看著這兩人均是紅著臉,綴著手的模樣,自己心裏更是篤定,這昨夜,定然是發生了些什麽才是。
見著兩人都不說話,這平日裏最為沉穩的自家主子,也是尷尬笑著,又是皺眉四顧,該死,自己昨日喝醉了酒,半夜覺得冷才是爬這新床,看著今早這小丫頭狠踢自己的模樣,這昨夜,自己,莫不是,真幹了些什麽吧。
思慮著,又是偷偷瞟了這未梳洗,未挽發,一副蓬頭垢麵的漁村丫頭柳小桃,瘦癟癟的不說,還是一副苦瓜臉的模樣。
不會,不會,自己斷不會這般饑不擇食。
幹咳了兩聲,又聽著柴嬤嬤的繼續寬慰,大抵是說著這夫妻之道的事,聽多了,這兩人倒也不似方才那般尷尬。
“阿欠。”冷風吹,噴嚏雷,柳小桃紮紮實實的打了個響亮的噴嚏,頗有大將風範,讓這喜笑顏開對著昨夜已是想入非非的柴嬤嬤怔了一怔。
“娘子。”沈浩一副坦然,隻是這話說得,讓自己都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更別說,是這柳小桃了,可是既然要做戲,自然,就是要做足了。
“娘子著涼了?”沈浩溫言細語,這若是換做了其他女子,小侯爺能如此關切詢問,就已經此生無憾了罷。
柳小桃蹙眉,不僅就是將雙手護在了胸前,看著這醉酒一夜,又是被自己踹了一腳的小侯爺還能如此從容,心裏隻是忐忑,這廝的葫蘆裏,又是賣著什麽藥。
沈浩看了看這一旁期待的柴嬤嬤,又是四下尋顧著可以替柳小桃暖身的衣裳,可惜,這嫁衣已是殘破不堪,自己又不能當著這柴嬤嬤麵前寬衣解帶,索性,瞄準了這地上的大紅被褥,伸手一掀,雙臂一伸,將這被褥往這柳小桃身上一裹,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十分順當。
“娘子可別是著涼了,為夫的心疼。”
這話說得,實在是讓這個被裹得像粽子一般的柳小桃心裏一聲咯噔,又是打了個冷顫。
如今這番光景,可不叫浪漫,柳小桃毫無招架之力的就是被包成卷子一樣,獨獨留了個腦袋在外頭,還隻能牽強的裝著淡定。
柴嬤嬤看了,偷笑幾分,哎喲,這當真是,郎情妾意,新婚燕爾啊,回神,才是提醒道,“小侯爺,老夫人已經是在海燕園等著了,等著見小侯爺和新姨娘了。”
侯府老夫人,姓嚴名雨芙,是這青州刺史嚴厚的嫡出大女兒,早年間,也是以才情詩畫名冠青州,與這侯府已逝的老太爺也是夫妻情深,自這老太爺病逝後,更是拖著當時還尚年幼的如今侯府老爺孤兒寡母地苦苦支撐。
好等到這鎮遠候長大成人,世襲了這爵位,才是就此,免去了那些個窺視爵位已久的各房庶出和直係遠親的試探,過上了安穩生活。
故而,即便是這已經年近五十的鎮遠候如今,也是對著老母親嚴氏尊敬孝順,而這嚴氏雖然如今隻是日日聽戲賞花,悠閑度日,可這侯府大小事,還都得要讓這老夫人滿意了才行。
沈浩娘親早逝,於是乎也是跟著這老夫人身邊長大,與老夫人的感情,也是極好。
隻是最近,這侯府的十四個小姐逐漸的長大成人後,這女子的碎碎閑語也是多了起來,尤其是這女兒家大了之後,這瑣碎的事更是多了起來。
沈浩怕麻煩,這在外頭呆的時辰也是越來越多,偶爾跟著損友崔不歸去這醉花樓,崔不歸是去尋花問柳,而這沈浩,真心,隻是想找個睡覺的地方。
要說自己這十四個姐姐……
“小弟來了。”
“阿浩,上回你說去那滄州,我托你給我帶著的瑪瑙玉鐲你都忘著呢,下次我要一雙。”
“你還別說,前三年,阿浩去南海,我要的南海珍珠他也忘了。”
“阿浩,你下次出門,替我帶個糖人回來吧。”
“沒出息,阿浩,我要錦繡軒的新進的那匹嫣紅蜀錦……”
“我要美人閣最新的胭脂和胰子……”
隻要想到這十四個姐姐,這耳邊,就是條件反射似地如此嗡嗡地作響,實在擾得人心煩意亂的。
海燕園,本是專為這老夫人聽戲搭建的戲台子,如今柳小桃頂著這重重的發髻,穿著這青鬆色的馬麵裙跟在沈浩一路走來,才見著這遠處亭子的琉璃瓦,就聽著這隔著樹蔭開始叫喚起來的侯府小姐們。
沈浩駐步,臉色霎地就是變得慘白,隻覺得自己是這待宰的魚肉,而那亭子裏頭十幾個打扮的花枝招展,個個廣袖流裙的嬌女子們,都是刀俎。
“你怎麽了?”柳小桃扶著這欲墜一般的發髻,隻覺得不習慣,可方才那些梳洗丫鬟們,卻是偏偏給自己梳了發髻還不滿意,還一個個的爭先恐後的給自己頭上插滿了珠釵寶玉。
沈浩勉強扯出了一絲笑,額上,卻是冒著冷汗,多長時間了,自己都記不清了,這十四個姐姐日日的叨念不知什麽時候,都成了魔障一般,隻要一聽,就覺得心裏發慌,很不,很不自在。
看著柳小桃十分累贅的滿頭珠釵,這些個丫頭,估摸著,也是覺得這侯府新來的四姨娘奇貨可居,爭著討好罷了。
“取了吧。”沈浩偏著頭,喃喃一句。
柳小桃才是“啊”了一句,就見著沈浩主動的靠近過來,高了自己一個頭,輕易的,就是伸手,替自己輕輕取下一支走起路來鈴鐺作響的蓮花形金步搖,接著,又是一支點翠蝴蝶型銀簪,一支,又是一支。
獨獨留了兩支碧綠碧綠的玉簪,沈浩才是滿意的點點頭,道,“這樣才配你。”
這話,是認真的,柳小桃不是那朱門繡女,更不是豪門閨秀,清水出芙蓉的模樣,配著這兩支素雅的玉簪,極好。
可是柳小桃,卻是心疼起這沈浩手裏的珠釵銀簪來,這隨便一支簪子,就是夠薛老頭和自己過活好久,當初這丫鬟們往自己插花似的插時,自己雖然窘迫,可心裏卻似在打著算盤,待見完這老夫人,這些珠寶首飾可都是自己的了,可惜,這又被這摳門小侯爺拿了回去。
“該走了。”沈浩背著手,隨意的,就是將這一把珠釵放在了這抄手遊廊邊上的石凳上。
“我……,”柳小桃看著,心裏就似在滴血一般的難受,那可都是銀子啊,銀子啊。
“走了。”沈浩催促,下意識的,就是牽起了柳小桃的衣袖,一邊拉扯著,一邊半安慰半哄道,“以後給你買更好的。”
海燕園,鬆青柏居多,秋日依舊春色,隻有這遊廊上垂下的一枝全枯的紫藤花的藤蔓,提醒著人們,如今,已是又悲又寂寥的深秋了。
腳上一雙繡著鴛鴦的繡花鞋是早上新拿來的佳品,可這雙鞋,卻是讓小桃跌了個尷尬,剛好,跌在了這沈浩懷裏,幸好,不過是身子失了平衡,沈浩趕忙扶了一把而已。
“放開。”柳小桃突然一縮身子,三分尷尬,七分不喜。
“你當我巴不得來扶麽?”沈浩欠欠身子,往後一揚,看了看這不過三丈遠的雙層觀景台,這第二層,正是坐著侯府的老夫人,和自己的十四個姐姐,哦不,該是十三個,料想,自己這十四姐沈蒹葭定然又是沒有出席的。
柳小桃順著沈浩的眼光望去,大抵也是懂了,這小侯爺方才又是替自己取簪子又是說要買新的給自己都是做給這老夫人看的,捂著嘴,咳了咳。
“我該怎麽做?”柳小桃湊在沈浩耳邊,低語了一聲。
“挽著我就好。”沈浩伸手,就是自然而然的抓著柳小桃的右手,準備搭在自己臂彎上,可柳小桃卻是縮手一躲,躲了過去。
“你……,”沈浩啞然,又是對著這樓台上的眾女眷扯出幾分笑,這笑,當真是笑得咬牙切齒一般,似低吼一般的發聲,“你又要耍什麽小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