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拂曉寒束】
第二十七章【拂曉寒束】
天已大亮,躺在床榻上的芯茉雙眼發直,如丟魂般癡癡地盯著榻頂。按照宮中的規矩,凡是嬪妃們生下身體有缺陷稱為“怪胎”的嬰孩後,都要被年長的嬤嬤抱出宮去活埋掉,同時那位嬤嬤,也再不得入宮內,正所謂就是把晦氣帶出去了。
蕭寶卷愁容滿麵,唉聲歎氣的縱觀天象,明顯地他認為冷芯茉產下的怪胎,給這宮內增加了晦氣不說,還害他失望透頂。所以當聽到是對怪胎的時候,他先是昏倒,醒來後也沒顧得去“冷華殿”,直奔天台而來,不由得在心裏埋怨道;“朕到底積的這是什麽福啊?竟幾年無子嗣進入,看來這宮殿是該翻修了,衝衝晦氣!”
茹茉這頭,沒時間再多安慰姐姐芯茉一下,便出了冷華殿,因為她還有何貴妃那檔子事要速速辦了。
“仙兒,何貴妃那邊怎麽樣了?”茹茉回到自己寢宮,邊換了件衣服,邊問道。
仙兒打了水,沾了濕巾遞到茹茉麵前,恭身道;“娘娘也跟著忙了一夜了,何貴妃那邊沒事,娘娘還是先歇歇,喝杯茶,睡上一覺,再說吧。”
被仙兒一提醒,茹茉的倦意也上來了,接過濕巾,在臉上蘸了蘸,笑道;“也好,反正將仕郎也不在乎多等這一時三刻的。”往榻邊上走去,突然想起的看向仙兒,“何貴妃要跟將仕郎一起走嗎?”
“何貴妃是宮內的貴妃娘娘,又怎能走掉呢。”仙兒察言觀色地看了眼茹茉,溫婉道。
茹茉冷笑,“仙兒,你越來越像這宮裏的女人了,等何貴妃的事一完,我跟皇上說說,賜你個名分,常伴皇上左右,做個貼己人兒吧?”
“奴婢永遠都是茉妃娘娘這邊的人,娘娘對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終身聽候娘娘的吩咐。”仙兒心頭一緊,忙跪倒,對茹茉表明心跡。
茹茉隻覺渾身前所未有的疲乏,這一覺醒來,便天色已經擦黑了。
“仙兒,幾更了?”
“回娘娘,已經七更了。”
“更衣,是該去見將仕郎了。”
“娘娘,還是讓奴婢去吧?”
“算了,還是我自己去吧。”
仙兒把一件黑色的鬥篷為茹茉披上,她便疾步出了自己的寢宮。此去她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危險,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幫何貴妃,隻因她不想讓這剛剛出生無辜的嬰兒,慘死在宮中,如果那樣,她的良心會不安,所以,她義無反顧的去見將仕郎了,一定要把何貴妃的孩子交給他,帶出宮中。
當茹茉抱著孩子,走至假山後把孩子交給將仕郎的那一刻.....
“愛妃,你這是幹什麽?”
茹茉抬頭,隻見眼前的蕭寶卷滿麵怒容,一把冰冷的劍抵在將仕郎的脖子上,似是要一泄恥辱。
假山周圍,已經被大批的侍衛包圍了,蕭寶卷一隻手拿著劍,另一隻手從身後侍衛的手裏,把衣衫不整,狼狽到極致的何貴妃拎了上來。
茹茉歎了口氣,閉眼,“都是逃不掉的!”
嚎天動地的哭喊被夜風拂進了茹茉的耳裏,她猛地垂下了眼,不敢再看下去,從來不知道一位母親拯救自己孩子的哭喊聲,是如此的痛苦淒慘。
蕭寶卷終於露出他麵目猙獰的一麵,他不是個軟弱無能的皇帝,那隻是給人的一種假象。無論趴在地上的何貴妃怎麽把頭磕破的朝地上一下下的撞頭,還是撕心裂肺的哀求,這些通通都沒有用,皇帝依然麵不改色地執行著命令,他不顧念任何的夫妻之情,還是把她和別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塞進了麻袋。
茹茉再也看不下去的走上前,彎曲了膝蓋,跪倒在地,低頭求道;“何貴妃和將仕郎固然罪不可赦,但臣妾還是鬥膽,請皇上放過這無辜的孩子吧,請為臣妾腹中的胎兒積福。”
“茉妃,你幫助這對奸夫淫婦,就是無視朕,你自己罪責難逃,還敢拿你腹中的孩兒要挾朕,讓朕放過這對狗男女的孩子?”蕭寶卷額角的青筋陰狠地跳顫著,此時他是怒氣衝冠,什麽裏子麵子的,他早已是拋之腦後,更別談一個皇帝的風度儀容了。
茹茉失望地閉嘴不言,隻見四周一片凝聚著令人膽寒的氣息,隨著蕭寶卷的一揮手,侍衛手中高舉的麻袋,摔落在地,發出了悶悶的聲音,一下、一下、一下、反複不知摔了多少次,何貴妃不知絕望了多少回,地皮被染上了血淋淋的紅色,盤旋在夜空中疾飛的鳥兒,慘叫著,結束了嗎?
冷宮。
“哈哈,冷茹茉,沒想到你也來跟本公主做伴來了?”韻玨既驚訝又疑惑地嘲笑著茹茉。
“公主,如果我來能讓你這麽高興的話,我早該請求皇上將我發配到這冷宮裏來了。”茹茉頹廢地冷冷一笑道。
韻玨慍怒低咆,“冷茹茉,你少裝假好人了,就你心善,就你純良,就你慈悲嗎?何貴妃還不是被你害死的,你說她在地底下,會怎麽恨你,詛咒你?”
“那公主你,為什麽這麽恨我呢?”茹茉轉向韻玨,盯著她反問道。
韻玨怔怔的失神,被茹茉一下子問住了,她為什麽恨她?與其說恨,到不如是嫉妒大於恨吧,是的、出自女人的本性,她深深的嫉妒著她。
茹茉靠在牆麵上,無力地望向天邊,勾起嘴角,輕輕一笑,“我害死了何貴妃?那麽我爹爹冷秋霖是被誰害死的?我娘親又是被誰害死的?還有我的小弟弟冷輝呢,更是被誰害死的?入了這後宮,誰的手心兒裏沒沾有半點血腥,公主你呢?穆貴嬪是怎麽枉死的,你心裏應該很清楚吧?”
韻玨麵上一僵,眸子裏含著泄憤之色,強笑道;“嗬嗬,冷茹茉,你還真會感化人呢?本公主都快被你說的有罪惡感了,你滿腔悲憤,那我呢?皇兄的一旨婚書,將我下嫁到了齊國,我是帶著使命來的,我寧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衛我們大魏,然而我錯了,錯得離譜,我堂堂一國公主,竟然敗在了你的手下,還生生的被打入了冷宮,就算我當初下毒了,又怎樣,你以為那個死皇帝不知道嗎?”
茹茉聽到最後一句時,恍然驚醒,抓住韻玨,要她重複道;“你說什麽?皇上知道自己中了毒?”
韻玨冷笑,憤然流淚,“你當皇上傻啊,他看似愚鈍,實則比誰都精,還有皇後和梁王,你可知他們背後都怎麽勾結的嗎?冷茹茉,你又是不是一顆被他們玩轉的棋子呢?”
茹茉打開一床棉被,蓋在了身上,不由得倒抽了口涼氣,“冷宮就是冷宮,都什麽季節了,還這麽冷。”
“我都在這住幾個月了,茉妃娘娘將就著吧,你以為這是你的‘茉香苑’嗎?”韻玨冷嘲熱諷地笑笑,手裏擺弄著熏香。
“你在弄什麽香?”茹茉好奇,裹著被子,湊過去問道。
韻玨在微弱得燭火下,烘烤著手中的熏香,並沒有回答她剛才的問題,而是聲音低啞道;“冷茹茉,你真的會研製‘怡心醉’那款熏香嗎?”
“我從來都不會研製那種奇怪的熏香,我也隻是聽說而已。”茹茉搖著頭,如實以告。
“我在宮裏的時候,皇宮就四處搜羅有關那種熏香的資料,說隻要是男人聞後,就能對女人死心塌地,直到死,都會忠貞不渝的。”韻玨的眼眸裏隴上了一層憂思,她從沒想過有一刻也能卸下心房,對眼前這個令她討厭的女人,傾訴家常。
茹茉沉吟了下,笑道;“宮裏傳言,我娘嘉纏月會研製那種熏香,先帝聞後,直到死都念著我娘的名字,但那都是傳言而已,我娘和我爹很相愛的,我娘的過去,我們做兒女的從來不了解,後來我娘就失去味蕾了,平時就用些普通的熏香,至於什麽‘怡心醉’都隻是宮裏虛張聲勢罷了,哪有男人聞了一種香後,就對女人忠貞不渝的,而且‘忠貞不渝’是形容女人的吧。”
“冷茹茉,你喜歡研製熏香嗎?”韻玨似笑非笑地問道。
“我喜歡一家人守在一起,快快樂樂的生活。”多少深仇大恨,被這樣雲淡風輕的帶過,此時的冷宮中,隻剩下這兩位年齡相仿的女孩,互吐心愁,誰說她們不曾天真過,但一入了深宮,每個人的真心都會變得扭曲了,像團霧一樣,籠罩在頭頂,驅趕不掉的陰霾,隨時為了保命,而相互爭鬥著!
次日清晨,喜慶的樂聲傳進了宮圍層層樓閣。小太監提著籃子,給茹茉和韻玨送飯,臉上溢滿喜色。
茹茉蹲在水井邊,撇嘴笑道;“宮內可有什麽喜慶的事嗎?”
“是萬歲爺在冊封昭儀娘娘呢。”小太監一恭身,回道。
茹茉用清水,瓢了一舀子,衝著手,又問道;“是哪個宮裏的?”
小太監來了興致,樂道;“是茉妃娘娘,您宮裏的啊,仙兒姑娘,哦,如今該改口叫昭儀娘娘了。”
茹茉起身,從衣間的小荷包裏,拿出了一枚戒指,遞給那位小太監,“這個給公公你買酒喝,今日皇上冊封昭儀,我在這冷宮,也算討份喜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