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噩夢纏繞(上)
回去的一路上,阿南的車開得又快又穩。
付雲景獨自坐在後麵,黑暗的車廂裏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忽然問道:“阿南,你有沒有喜歡的女人?”
這個問題其實也不算突兀,如果阿生在場,一定會對他所見過的女人進行各方位的點評,還有他那不切實際的各種角度的意淫,比如美女叫他“阿生哥”並且過來拋媚眼勾引他之類的。
阿南開著車,搖了搖頭。
晚上那一波又一波的敬酒團,雖然有杜璿在一旁擋酒,付雲景也隻是淺淺喝一點,但是他酒量並不算太好,約莫喝了半杯白蘭地下去,現在覺得頭有些暈。
“我不喜歡剛才的場合。”他說道。
阿南安靜地聽著,當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付雲景會說一些話。
阿南知道,其實付雲景是極為信任他的,所有的話到阿南那裏就會戛然而止,他從來都不會對外說什麽,沉默地像一尊雕像。
“可是又無法避免這些場合,真是傷神。”他也會這樣抱怨。
阿南擰開了車上的音響,旋律優美的鋼琴曲傾瀉|出來,付雲景慵懶地將頭仰在後座上,他的手臂上還搭著杜璿的那件外套,現今在封閉的車廂裏,外套原本就沾染的香水隱隱地散發出來,那是一股極為誘惑的女香,就好像開在烈焰裏的杜鵑花。
杜璿……一年前他見到她的時候,幾乎沒能認出來。
自四年前,付雲景用雷霆手段壓製了想要趁機占萬安會便宜的零散小幫派後,東門嫖仔就被強行收入萬安會門下,後來萬安會改革,因為嫖仔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無奈隻能清掃出去,東門一帶的地盤本來就亂,萬安會又沒有接管的意思,各大勢力一派混戰,連累著東門的女人都跟著遭殃。
杜璿就是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帶著一幫要好的姐妹來投奔了萬安會。
他當然還記得她,當年她不過是個局促的北妹,坐在那兒連杯酒都倒不好,可是現在坐在那兒談條件,竟然頭頭是道。
他點了頭,讓她入了萬安會,杜璿確實很有能耐,不但能管好自己帶來的姐妹,也能將尾隨而來的客人哄得服服帖帖,這樣的人才在付雲景那兒自然會被連連提拔。
付雲景平時也會稍微照顧杜璿一點,杜璿對此卻從來不談,在開堂會的時候,她坐在角落裏遠遠地看著坐在首位的付雲景,當人問到她的時候,她總是一笑而過。越是不說,眾人就越多猜忌他們之間有什麽,這也是萬安會裏大家都隱約知道的事。
杜璿是個很聰明的女人,他了解她有多聰明,付雲景的心裏漸漸有了一個想法,也許這個想法會遭到非議,可是會讓對他有興趣的人都消停上一段時間。
到家的時候,付雲景問阿南:“阿南,你說我身邊多個女秘書怎麽樣?”
阿南下了車,這時才跟付雲景比劃手勢,他在胸前做了個誇張的手勢,說道:“如果是這種身材的,阿生一定最高興。”此時已是深更半夜,二樓穆曼君房間的燈卻還亮著。
付雲景的臥室在二樓的南邊,穆曼君的臥室和他的臥室中間隔著書房,而書房外有個露天的陽台。
酒勁依然沒消,衝過涼之後身體裏也發出熱來,夏初的晚上有些悶,付雲景隻下半身圍著條浴巾想去陽台上,卻看見書房的門口站著穆曼君。
她穿著件粉紅色的連衣裙樣式的睡衣,睡衣的裙擺還綴著蕾絲花邊,清洗後的頭發散發出甜甜的果香,手裏捧著一杯茶。
“曼君?”付雲景皺著眉頭,“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覺。”
“小哥哥今天晚上喝了不少酒,我怕你晚上口渴,就給你倒了杯水。”
阿生和阿南的臥室就在付雲景的樓下,有一條暗道直接可以爬上去進入到他的房間,可是如果沒有命令,一般情況下他們是不會上去的。
付雲景“哦”了一聲接過水杯,不溫不涼,心裏覺得很是溫暖。
再如何地內向,她還是小時候的曼君,心地善良會關愛別人。
付雲景往她房間的方向走了幾步,門關了一半,看到橫著霸占了整張床的付雲晴。想來是付雲晴醉的厲害了,阿生將她也送了回來。
“雲晴姐姐回來在衛生間裏吐了,樂姐好不容易幫她洗完澡送到窗上睡著,”穆曼君說道,“剛才,雲晴姐姐傷心地哭了,她說爸爸你怎麽還不回來啊,她一定很想舅舅吧,這些事平時雲晴姐姐從來都不說,酒怎麽會讓人這樣?讓人說出心裏埋藏的事來。”
女孩兒歎了口氣。
付雲景捧著茶杯,也跟著歎了口氣,他說道:“因為平時總是不刻意去想,所以喝了酒之後那些一直掩飾的心事就暴露出來了。我一直都不喜歡喝酒,酒精讓人失去自控能力,並不是什麽好東西。”
所以他可以在穆曼麗那樣做之後仍然幫她遮掩,穆曼麗這種驕傲的人清醒的時候一定會覺得難堪吧。
“我以後也不喝酒,我隻喝果汁。”
“小孩子不要喝酒,會壞腦子。”付雲景說道。
“哦。”
穆曼君的臥室裏傳來付雲晴細微的鼾聲,她是真的睡著了。
穆曼君那張公主床是張單人小床,她站在那兒一時覺得為難,好在付雲景發覺了,他說道:“曼君,你去我床上睡。”
“那小哥哥呢?”
二樓兩間臥室,隻有兩張床,付雲景總不可能去一樓睡客廳,也不可能去阿生和阿南的房間,他從書架上抽了本書,“我看會兒書。”
“哦。”穆曼君又再度乖乖地應了一聲,回到自己的房間抱了被付雲晴壓在身下的兔子玩偶,然後還輕手輕腳地關了門。
自從她慢慢長大,付雲景就開始注意自己的舉止,穆曼君也開始躲著付雲景,兩個人反而不如小時候親密無間。
夜深人靜的時候,是人心裏最不設防的時刻。
一些在平時不會說出口的話,問出口的擔憂,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格外容易傾吐。
剛才穆曼君回房間拿東西的時候,付雲景也回自己的房間換了衣服,他的頭發還濕漉漉的,穿著一件白色的圓領棉布T恤和深灰色的麻布褲子,整個人清清爽爽,隻有靠近的時候才能聞到他身上還有殘餘的酒氣。
他揉了揉眉角:“曼君,去睡覺。”一整天忙的團團轉,晚上又被折騰,此時他隻覺得頭痛欲裂。
柔軟的帶著點涼意的手,牽住了他的手,穆曼君說道:“小哥哥,你也要早點休息,我覺得你好辛苦……”她頓了頓,牽著他往臥室走去,“上周你每天都是很晚才回來,早上又起來那麽早,書房的燈總是亮著……小哥哥,你為什麽要這麽辛苦?”
他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走,好像隻要是她牽著他,哪裏他都不會猶豫,為什麽要這麽辛苦,因為他要變得強大,就如同阿公在世的時候,撐起一片天空。
付家不倒,她能安然。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應該怎麽做,可是少年的心底仿佛知道自己要踏上的是怎樣一條路,權勢和金錢交織,隻有一片地方不容玷汙,有不辜負母親期許的決心,也有守護穆曼君給他的溫情的願望。
付雲景幫穆曼君蓋好被子,才輕輕地躺在她身邊。
“曼君,晚安。”
“小哥哥,晚安。”
她閉上眼睛,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付雲景的床並不大,可是兩個人都瘦,各占一邊也不擠。
穆曼麗的挑逗還讓付雲景心神不安,可是看到穆曼君寧靜的睡顏,他覺得天地俱靜,心裏有一塊地方暖暖的,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如此依賴他,有什麽比這更重要?
穆曼君做了一個夢,夢裏沒有人排擠她指責她,她坐在阿公的書房裏,付雲景握著她的手教她一筆一劃寫字,窗外的時光悠長寧靜,那是她最安心的時刻,在小哥哥身邊。
可是忽然小哥哥就被槍打中了,血順著胸腔流出來,萬桂芳那尖利的叫罵響起來,還有樂姐不經意間透露的隻言片語。
她的命相不好,克盡親人,是天生的煞。
穆曼君在噩夢中皺緊了眉頭,不住地掙紮著,她在夢裏不停地搖晃著付雲景,求求你不要有事,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離開我……求求你……
付雲景被她這麽一鬧,醒了過來,打開了床頭的燈。
燈光下,女孩白皙的臉上透出細密的汗珠,用力地揪著自己胸前的衣服,表情極其地痛苦,他拍了拍穆曼君,卻措不及防地被她猛力抱住,整個人都貼在他的身上。
“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