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堂口談判(下)

付雲景稍微將身體向後靠了一下,坐在他旁邊的杜璿感覺到一種奇怪的寧靜感。

那種寧靜,仿佛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付雲景的嘴角帶著客氣的笑容,說道:“前段時間我受了點小傷,有些事情一直沒有顧上處理。”

“我是聽說了這回事,現在不妨事了吧?”東門嫖仔說道。

他當然心知肚明萬安會兩個大堂口因為付雲景的受傷導致沒有堂口大哥統領,才趁機搶占三道口的小巴線路。

“沒什麽大礙。”付雲景說道,“隻是聽手下人說,您現在也在做三道口的小巴生意,不知道是不是暫時借條道用?”

他表現的很是客氣,“我剛剛接手這些事,不知道應當收多少份額,是特意前來問問的。”

所謂份額,是占據了地盤的大幫派引入外來合作的方法,付雲景這話的意思就是,占了道用就要交給幫派錢,也是收取保護費的意思。

東門嫖仔覺得有必要裝傻下去:“雲少的意思我不太明白,三道口的路不是都能走的嗎?我從未聽說過在三道口開小巴線路還要交份額的事,哈哈哈,大道開兩旁,難道不是給人用的嗎?”

如今東門發展勢頭很好,沒人會嫌錢掙得多,已經吃到嘴裏的肥肉,再讓他吐出來,他是萬萬不願意的。

東門嫖仔混了這麽多年,還是嫖仔,稱呼上沒有任何的變化,就是因為他一直紮根在東門發展,從未做過什麽開拓的事情,所以也造成了他一畝三分地裏稱大王的自高自大。

龍城道上,對於稱呼有著約定俗成的統一。

一般堂口大哥或是小幫派的老大,被稱為“X哥”。

而道上有威望的叔公和幫派話事人才能被稱為“X爺”。

龍城這麽多年隻有一個人被稱為“阿公”,那就是付雲景的祖父付冬青,萬安會作為一個黨派衍生出來的地下組織,在龍城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付容安的忽然離去,讓道上人都對萬安會的未來產生了一種微妙的窺視心理。

平靜的湖麵不會生出波瀾,但是丟進一顆小石子,就能看到湖麵上泛起的層層漣漪。

東門嫖仔絲毫不知道自己作為一顆小石子被丟出來的事實,若然不是道上的幫派都在等著看萬安會的態度,怎麽會讓他貿貿然就占了三道口主幹道小巴線路。

錢,誰都想掙,可是有沒有本事掙,就是另外一說了。

東門嫖仔多喝了幾杯酒,話多了起來,從自己十幾歲混跡在東門開始說起,夾雜著無數的自吹自擂,想在少年麵前擺出幾分道上前輩的架子來。

期間付雲景一直沒有喝任何東西,隻是沉默地聽著。

杜璿坐在他身邊一副局促的樣子。

嫖仔說道:“雲少,來來來,既然來到東門,就是我嫖仔的客人,我敬您一杯。”

阿生出口道:“雲少有傷在身,不能飲酒。”

嫖仔將杯子翻轉過來扣在桌麵上:“我可是先幹為敬了。”

無賴行事的做法就是臭不要臉,死不承認,他對於份額的事裝傻充愣,談話的內容沒有再進一步地深入,少年的沉默讓嫖仔產生了一種錯覺,以為付雲景拿他無計可施。

正在這時電話響起來,手下低聲在嫖仔身邊說了幾句什麽,他臉色大變地出去接電話了。

付雲景隻靜靜等著。

在這樣清涼的冬季,嫖仔進來的時候額上竟然有了冷汗。

他與方才的樣子判若兩人,齜著黃牙表情扭曲,看上去十分地滑稽,他磕巴著說道,“雲少,您這是什麽意思?”

一般像這種堂口的談判,有的時候會針對利益針鋒相對,雙方大佬拍著桌子互罵,或者是操家夥直接打起來。

付雲景卻始終客客氣氣的。

有的時候,客氣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征,他根本不用耍狠來證明自己。

當走出大都會的時候,看到外麵烏壓壓的人頭,還有沉默中帶著殺氣的氛圍。

嫖仔的手下理解了為何自家老大為何整個人的氣勢都縮了下去。

對方這麽多的人手,足以在今晚蕩平東門。

付雲景不過就是個身材削瘦麵色蒼白的少年人,除了長相上略微出彩了些,也並沒有什麽凶悍的氣質外露,可是當他慢慢地走到門口站在那一群人前的時候,東門嫖仔才發現了他平和之下的霸氣。

“兩條路可以選,撤線或是交份額。”付雲景說道,“既然你想不好應該交多少,那這個數就由我來定,就三七吧。”

他略微欠了下身:“謝謝今晚的款待。”

整整一條長街,全部都是萬安會的人馬,隻要一聲開戰,他幾十年的辛苦可能毀於一旦。

東門嫖仔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不顯山露水的少年人,早就調了大批的人馬前來東門,剛才的談話,不過是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可是他沒有把握住。

這才叫真正的“對馬”,下定決心就快刀斬亂麻,根本再不給他任何討價還價的機會。

等到上了車,阿生還震驚在剛才的場麵裏。

“雲少爺,剛才那就是咱們的擺馬,媽咧太酷了吧!這下名聲可是徹底出去了,道上一定都知道現在萬安會真正的主事人是你……”

付雲景握有萬安會最多的股份,擁有至高的一票否決權。

他及時把握住了權利,來進行籌碼置換。

付容安清掃高層後留給他的,是兩個最大的堂口,付雲景露麵去談判,就代表了他正式接下了兩個堂口的話事權,負責處理對外的一切事情。

當前萬安會龍頭大佬的位置空懸,付雲景卻接下兩大堂口,親自出麵談判,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他在向道上展露自己在萬安會的勢力。

東門嫖仔到嘴的肥肉不得不吐出來大部分,他為這個結果感到十分地痛苦。

難道他一輩子就隻能當嫖仔?

不,絕不甘心!

“大哥哥哥哥哥,我們的小巴巴巴明明明天……”說話的小弟話沒說完,就被嫖仔一把揪住領子,嫖仔咆哮道:“媽的,你想問我什麽?”

“……大哥哥哥哥哥,那那那那我們是撤還還還還是交份額?撤撤撤撤撤……”前來問話的小弟被揪住脖子,原本就結巴的他說話越發磕巴,口水都噴到了嫖哥的臉上,嫖哥憤怒地抹了一把臉,小弟繼續結巴著說道,“撤撤撤線的話,明天小小小小巴就就就就就,就得停運,少好好好好好好……多錢啊!”

嫖仔陰沉著臉,看著都在仰臉看著他的東門弟兄,覺得一口惡氣憋在心裏,悶得他幾乎要發狂!

一個剛出道的少年人,憑著家世就被稱為了“X少”,他卻仍然是“嫖仔”,若是不爭取一把,就隻能繼續窩在東門。

三道口那麽好的線路,隻能看不能碰,讓他心裏如何不癢癢。如果真的交份額,幹的全歸萬安會,他得不到太多的好處又何必去爭搶小巴線路,想到這裏,嫖仔鬆開了手下的領子,宣布道:“明天小巴繼續開。”

手下們都聽得清清楚楚,結巴小弟說道:“老老老老大,三三三三七沒沒沒沒掙頭啊!”

這下,所有的人都聽到了嫖仔的咆哮:“媽的還要你說!難道老子不知道!”

付雲景回到家中時,已經是深夜時分。

他的身上還有著夜總會包間內特有的酒氣與脂粉氣交織的味道,將黑色外套脫下,隻穿著一件煙灰色的毛衣。

他來到穆曼君房間的門口,門內還有燈光透出來。

付雲景準備敲門,可是手剛碰到門,沒有關嚴實的門就自己開了。

穆曼君蜷縮在床上睡著了,她一直在等他回來,付雲景輕手輕腳地給她蓋了被子,聽到她無意識地一聲“小哥哥……”

連續幾日的調度與奔波讓付雲景早已疲累不堪,他的腳傷還沒好,走路的時候仍然隱隱作痛,可是肩上的擔子那樣重,重的他呼吸艱難,可是每晚回來,他都知道她一直在等他。

這世間有一個人如此依賴他,他無路可以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