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無依無靠
付雲景的傷口引發了高燒,一直都處在昏沉的意識中。
腦海裏有許多雜亂的事情,交錯的記憶,鮮血與逃亡,貧困與窘迫,忍耐,唯有亙古不變地忍耐,忍耐將他所有的心事都藏在連自己都覺察不到的深處。
不能死,如果死了……
腦海裏浮現穆曼君的聲音:“小哥哥,我願意做後走的那個人,這樣我會在世上一直掛念你。”
他怎麽舍得讓她今後一個人,孤零零的,無依無靠。
付容安沒有停手,穆曼君自那次來探望過他之後就再沒來過,穆家的天塌了,穆晨南被抓了起來,罪證俱在,第一次開庭審判就十分地不理想,萬桂芳四處求人幫忙,求到了穆晨遠那裏去,卻沒有任何的結果。
房子被貼了封條,穆晨南所有的錢都被凍住,萬桂芳手頭還有點自己的產業,為了保住自身,直接提出了離婚訴訟。
年僅八歲的穆曼君抱著弟弟蜷縮在牆角,被進來貼封條的警務人員嚇得瑟瑟發抖,而付雲景還躺在病床上,對此一無所知。
付容安料理完這些事情,踏上了飛往美國的飛機,付容安的前妻隨之也跟著去了,獨獨留下付雲晴一個人,她還私心期盼著父母能在異國他鄉和好如初,充滿憧憬地住進了外公的家中。
穆晨南的叛出讓穆家壟斷的海上貿易徹底成了一盤散沙,人人都想入得其中分一杯羹,穆晨遠迫於壓力辭去了海上貿易協會會長一職,保留了穆家原有的核心產業,仍舊維持住了主家的利益,對於穆晨南的事,他在最後落井下石地提交了穆晨南出賣商業機密的證據,將他被指控的罪名落實,判了終身監禁。
付雲景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夢見曼君在哭,掙紮著醒過來,映入眼簾的是素媽蒼老卻和藹的臉。
“雲少爺,你醒了。”
素媽的手中拿著擰幹的手帕正在為他擦拭臉,付雲景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問道:“素媽,怎麽您在這兒?”
“我來照顧你。”
“素媽,曼……”他還沒說完,素媽就回答道:“曼君很好,穆晨南被關了起來,她那個後媽卷走了穆家的錢,帶著孩子回南湖那邊去了,她一走穆家徹底散了,我將曼君接了回來。”
“剛接回來的時候她一直都在哭,所以我沒有讓她過來醫院這裏。”
父親被抓走坐牢,繼母根本不管她,對於穆曼君來說何等殘酷。
付容安做事一貫這樣,隻要結果,根本不去考慮過程,獨斷狠絕。所以阿公對於他接任萬安會一直憂心忡忡,才設定了重重限製防止他太過於獨斷專行。
“阿叔在哪兒?”
“安爺忽然辭去了萬安會龍頭大哥的位置,引發會裏憂心忡忡,現在所有的事是由萬隆阿叔代為監管,一切都還算穩得住。”素媽看著付雲景的神情,說道,“雲少爺,您好像並不驚奇這件事。”
“阿叔還會回來的。”
“安爺還會不會回來沒人知道,他走之前簽署了轉讓股份的協議,雲少爺,您現在握有萬安會最多的股份,很多人都在等著您快點好起來主持大局。”
“素媽,我知道了。”付雲景側轉過臉看向窗外,天色依舊蔚藍。
“我昏迷了多久?”
素媽說道:“15天,有好幾次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萬隆阿叔急的不得了,可是我都相信你能挺過來。”
她撫了撫付雲景的額頭,“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做,你自己也知道,所以每次都咬著牙挺過去了。”
十五天,隻是半個月,很多事都變了。
付雲景的聲音啞啞的:“素媽,我殺了人。”
“雲少爺,不要再想這件事,您這是自衛。如果您不動手,誰也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素媽淡淡地說道,“如此一來,陸家徹底被除,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一定是阿公在天上保佑著你。”素媽說著,聲音裏有掩飾不住地傷感。
“雲少爺,還有一件事,萬顯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死了。”
又有個保護他的人失去了生命。
他跟著萬隆叔公離開家鄉,站在如今的位置上,背負著承擔基業的使命,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回頭可走。
“素媽,你去安排件事。”
“雲少爺,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就好。”
“萬顯叔,吳師傅,阿生阿南,還有其他在這件事裏受傷的人,去列出一個名單,發給他們一定數額的賠償金。如果人已經去了的,賠償金就發給他們的家人。”付雲景說道。
他的傷還沒好,就已經開始部署安撫部下的心。
“我會去安排這些事。雲少爺,你還是趁著現在歇一歇吧,下午有些堂主要見你。”素媽在心裏歎了口氣。
年少高位,該來的事總要來的。
付雲晴來看他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尚還打著石膏的付雲景倚靠在床上,身邊是正在教他看賬本的萬隆叔公,還有幾位堂口的大哥正襟危坐在病房的另一側,等著付雲景下達指令。
付容安留下的兩個堂口,已經被付雲景自己接收了過來,一重又一重的事情壓過來,他根本沒有喘口氣的時間。
可是他的神態依然鎮定,不管麵臨什麽狀況,頭腦都十分清晰,下達的指令考慮周全,讓原本並不相信他能撐住大局的一幹堂主都默默地認可了當前付雲景接管萬安會的現狀,他是阿公的傳人,付容安力推的主事人,位列長老會,身份高處一大截。付容安的激進政策頭兩年成效顯然,可是因為太過於冒進,現在遺留問題已經十分突出。
收複的地盤看守不力時時有人上門挑釁,沒有堂口大哥的兩大地盤財務混亂,元老叔公之間為了各自的利益爭鬥不休,萬安會就如同一盤過於龐大而顯得雜亂無章的棋局,在唯一能完全掌控它的阿公去世之後,暴露出許多的問題。
阿生的傷比阿南輕,好了之後就趕到醫院照顧付雲景。
“我方才在外麵,看到了韓家的人,”阿生說道,神情憤憤不平,“醫院裏不讓動手,不然我一定上去抽他,要不然他圍住山不讓下去,我們怎麽可能被困在山上……害得雲少爺你現在這樣!”
“過去的事,不要提了。”付雲景看著他還有些瘸的腿,“你的傷好得怎麽樣了?”
“我皮糙肉厚的。”
“阿生,”付雲景頓了頓,說道,“謝謝你。”
阿生眼圈登時紅了:“雲少爺,我是個孤兒,不知道有多少侍應被那些喝醉酒的客人打傷打死,都不過是賠錢了事。”他沒有說下去,可是他沒說出口的話,付雲景明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尊嚴,懂得尊重人,才能贏得最死心塌地的忠誠。
他問阿生:“你見到曼君了嗎?”
“素媽將曼君小姐帶回了別院裏,她每天都自己呆在您以前常呆的書房裏不出來。”阿生說道,“我跟她說話,她也隻是看看我,不像從前那樣笑。”
失去家庭,對穆曼君而言,應當是十分重大的打擊。
這種時候,他想在她身邊,卻實在無能為力。
“阿生,明日你安排人將曼君帶來這裏。”付雲景說道,“穆家叔叔坐了牢,她一定很害怕。”
“我知道。”
同一棟樓中,韓風烈百無聊賴地坐在窗台上,看著另一側的窗口。
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還要再住上一個月。自從住進醫院以來,韓靖成就沒怎麽來看過他,在韓靖成心裏,受點傷流點血都是小事,過段時間好了就能繼續活蹦亂跳,期間隻有姑姑來過一次,留下了個吵人的家夥在這裏陪他。
韓風烈覺得十分受到侮辱,他又不是嬌滴滴的女人,動不動就感覺孤獨寂寞,哪裏需要人陪。
看著淌著鼻涕泡的小宇,原本就好動的韓風烈更是坐不住,正心煩意亂著,就聽見外麵守著的阿虎咋咋呼呼叫道:“喂喂喂,你怎麽直接就往裏闖啊。”
人沒攔住,阿虎的臉上還挨了一記耳光,氣的青筋暴起,跟著進來。
付雲晴氣勢洶洶地走到韓風烈前,柳眉倒豎道:“臭猩猩,你敢詛咒我爸爸!”
韓風烈頓時來了精神:“誰詛咒你爸爸了?本來就是確切消息,還想瞞著誰啊,你爸爸得了絕症,還能不能回來都不知道,現在道上都等著看萬安會垮台,看你還能囂張到幾時。”
一腳差點將他從窗台上踹下去,韓風烈急忙跳了下來,阿虎護在他身前。
韓風烈大叫:“你想幹什麽?”
付雲晴漲紅了臉,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卻硬氣地不讓自己哭出來。醫院內不讓動手,已經有醫護人員過來阻止,她上前一步指著韓風烈的鼻子,說道:“你爸才得了絕症!”
“我爸昨天還打電話過來,在灣島喝花酒呢,中氣足得很。”韓風烈看著付雲晴神色不對,才低了聲音,“消息在道上都傳開了,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