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美男出浴矣

單小五是被凍醒的。

七月流火,這麽大熱的天,能讓她打著寒顫醒來,也實屬不易了。

因為後背被石頭咯的慌,剛嚐試著動了下,被牽扯到的右胳膊立刻一陣火燒似的疼痛,單小五嘶的一聲,連忙按著手臂齜牙咧嘴的從地上彈了起來,誰知卻又扭到了腰——這才發現不止後背,幾乎全身沒有一處不在叫疼的,看來昨晚從樹上摔下來果然留下不少後遺症了。

待疼痛稍微過去,恢複了精神的單小五這才有空打量自己所處的地方。

就著外邊的日光環視了下四周,單小五這才發現,她所在的地方是處頗為寬敞的洞穴,入目都是灰黑色的石頭,很是涼爽幹淨,她所坐的地方底下連根稻草都沒有,隻有凹凸不平的石麵,怪不得會咯得背疼,往右邊望去,貌似還有得延伸,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某種大型野獸的老巢。

晃了晃胳膊,單小五捶打著隱隱發疼的腦袋。

如果她沒記錯,昨晚被肖天城的銀針打中僥幸逃脫,她身上沒有帶解毒藥,隻能趴在黑子身上讓它帶著自己走,但是途中毒發,她在極度缺水又丟了水囊的情況下不得不去尋找水源,結果卻因為神誌不清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現在自己既然身在山洞中,這是否意味著,有人救了她?抑或者其實她是被野獸當成要圈養的食物給拖回來了?

嘴角抽搐了下,單小五為自己居然有以上第二種想法而自我鄙視不下十秒鍾。

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右胳膊,單小五皺眉感受了下,雖然依舊疼痛難忍,但那銀針似乎已經不在裏麵了,麻痹的狀況也有所緩解,想來是確是真的有人在幫她——隻不過,幫的不夠徹底而已。

嘴裏有點發苦,嘴唇上也長滿了火泡,後知後覺的單小五這才想起她已經缺水很久了,左右瞧了瞧,沒有瞧見任何能表明有人生活過的東西,倒是耳邊隱隱約約聽到有潺潺的水聲。

從地上爬了起來,扶著洞穴的岩壁一瘸一拐的往洞口走去,在見到陽光的那一刹那差點沒一個眩暈再次倒地,好在倒地是撐住了。

靠在洞口喘了一會兒氣,才又繼續沿著水聲摸索過去,嘴唇開始龜裂的單小五此刻腦海裏隻剩下一個字:水!她現在極度需要水,渴的受不了了。

走了好一會兒之後,眼前豁然開朗,一道小小的瀑布從岩石上澎湃撞擊而下,順著傾瀉的地勢流入下方的一個水潭裏,水流激射而出,撞到石頭上迸裂出七彩的水珠,煞是好看。

隻不過現在單小五根本就無心去觀賞這些平日裏她肯定會大為讚歎的景色,眼前她最需要的隻有水,除了水還是水。

在見到幾步遠的小水潭的時候,單小五根本是連考慮的時間都省了,直接一把扔掉用來當拐杖的樹枝,三步並作兩步的撲了過去,猛的將整個腦袋紮到水裏。

先是喝水喝了個飽,順帶感受下這夏日裏的清涼,之後才用力的將腦袋從水裏拉回來,跟洗完澡的長毛小狗一樣用力甩了甩,弄的水花四濺。

“YES!爽!又活過來了!”

伸手抹掉臉上的水珠,深吸了一口氣,單小五讚歎似的用手掬起一捧水,然後再舉高手驀地灑出去,看著那水珠潑落到水麵上,心情大好的哈哈笑起來,接著便就勢趴在湖邊,以水麵為鏡,將頭發全都打散了,邊用手指爬梳著頭發邊晃著腦袋唱起了自己此刻唯一記得的歌曲,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場景,就是遇見你,在人海茫茫中靜靜凝望著你,陌生又熟悉,啊……啊……盡管呼吸著同一天空的氣息,卻無法擁抱到你,如果轉換了時空身份和姓名,但願認得你眼睛,千年之後的你會……”

“……閉嘴。”

冷冰冰的感覺,像是穿著夏天的連衣裙在北極見到了冰山,單小五背脊一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正在整理頭發的手下意識的打到湖麵上,濺了自己一臉的水珠。

抬頭順著聲音尋過去,將擋在中間的樹枝撥開,單小五這才發現,原來在離自己不遠地方的水裏,竟有一名上身赤裸的男人正背對著自己站在潭中,潭水沒過了他勁瘦的腰身,那古銅色的肌膚上掛滿了密集的水珠,猶如上好絲綢般的黑色長發披散開來,尾端漂蕩在水裏,遠遠望去,仿若自小生長在水中的水草一樣柔軟妖嬈。

陽光繞過林間的樹木投射到那人微偏的側麵,竟像是為他鍍上了一層金光,又長又翹猶如小扇子一般的睫毛輕掩,和著高挺的鼻子在右邊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下巴上的水珠折射出美麗的彩虹色,帶著十足的誘惑慢慢滴落到寬闊有力的肩膀上,再順著健壯的後背一路往下,最後沒入水中,漾開小小的一朵漣漪。

裸男!秀色可餐的裸男!還是個貌似有著絕色之姿身材一級棒的裸男!美男出浴!出浴……出浴……

單小五瞪著對杏眼,本來就反應不夠快的腦袋又開始劈裏啪啦的接錯線——當場短路了。

許是單小五因一時驚訝而差點連呼吸都忘了的片刻安靜讓那人感到滿意,停頓了下,他便又將臉轉了回去,動作優雅的掬起水慢吞吞的淋到自己身上。

之後……又過了好久好久,腦子裏叮的一聲,齒輪總算卡對了縫隙開始運轉,反應過來的單小五一臉的慘烈,顫抖著手指點著那慢條斯理的洗著澡的男人,嘴巴越張越大,越張越寬,然後,終於找回場子了似的自肺腑中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綿長慘叫,“啊……”

山林裏的鳥獸都被這聲史無前例的駭人尖叫給嚇出了一身毛汗,紛紛撲棱著翅膀四散逃竄。

“……”

背對著她的裸男狹長的眸子一眯,修長的手在水麵上拍了下,接著就著濺起的水珠猛的一彈,正在捧著臉模仿名畫呐喊的單小五隻覺得肩膀一涼,身體立刻不受控製的維持著同一姿勢定住,尖叫卡殼,然後自動消音。

世界終於再一次清淨了。

待那名男子總算泡完了澡起身,單小五已經在原地維持同一姿勢被定了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可恨的是他居然也沒有理會她,隻是慢吞吞的從水潭裏走出來,然後再慢吞吞的走到大石後,完全不在乎自己全身上下都被人看光的事情,優雅的一件件套上衣服長褲,將黑發甩到身後,隨即頭也不回的朝林子裏走去。

在一旁效仿雕像的悲摧某女目送他瀟灑離去,終於忍不住內牛滿麵——尼瑪在這邊罰站了這麽久,到最後居然連那個家夥的正麵都沒看到過,這日後要報仇該找誰去啊,難不成每懷疑一個人都要扒了人家的衣服看裸~背確認麽?

隻不過……仔細想想,那家夥身上的衣服倒是看著很眼熟,感覺像在哪裏見到過一樣,還有那個慢吞吞裏去的背影……怎麽看著總有種想咬牙切齒的念頭?

難不成她以前見過這家夥?

越想越是不對勁,越想越是頭疼,但動彈不得又有口不能言的單小五最後也隻能帶著滿腹的怨念跟疑惑,繼續被迫欣賞水麵上倒映著的那張扭曲到極致的自己的臉。

直到三個時辰後,自動解穴的某女再次啪嘰一聲將腦袋埋到了水裏——隻不過這次是身不由己的。

“呸呸呸……噗!”

甩著腦袋將嗆進鼻子嘴巴的潭水全都吐了出來,單小五紅著眼眶,擦去了臉上的水漬,癱坐在地上使勁甩著因維持同一姿勢而酸痛不已的手臂,腦子裏翻來覆去想的全都是一件事:她居然喝了洗澡水,她居然喝了人家的洗澡水……洗澡水……洗澡……洗蓬蓬……黃瓜……菊花……日!

哽咽一聲,單小五淚奔了。

手上的傷還沒好,又被迫跪了將近四個多時辰,等單小五拖著跟殘廢一樣的身體回到原來洞穴的時候,大老遠的就看到裏麵居然有隱隱的火光,當下立刻眼睛一亮,難道是救了她的恩人回來了?

這樣想著,單小五立刻加快腳步靠了過去。

剛到洞口就聞到一陣烤肉的香味,讓一整天都沒怎麽吃過東西的單小五差點沒當場流口水,內心更是各種感動齊齊冒頭,沒想到恩人居然居然知道先做好飯等她回來,真是難得的大好人啊,以後應該重重酬謝一番才對。

興高采烈的進了山洞,果然看到裏麵升起了一堆篝火,火上還架著一隻烤的恰到好處的半大野豬,火舌舔~舐~著微焦的外皮,剝落的油脂掉到火中,不時炸起一星半點的火苗。

單小五拄著拐杖快步走了過去,但是當她看清楚坐在火堆邊的人是誰之後,堆了滿麵的笑容立刻像四川變臉一樣瞬間消失,一句恩公兩個字還沒喊出來就先被嚇掉了眼珠子。

因為此刻那名正坐在火堆邊打坐順便烤野豬的,卻正恰恰是上次才在街上把她當垃圾一樣摔飛出去的那個麵具男!那個騷包的銀色半邊麵具,還有那個不鹹不淡的麵癱樣,就算化成灰她都認得!

“怎麽會是你!”

單小五覺得自己今天尖叫的次數真不是普通的多,再這麽下去,她嗓子就要廢了。

“……”麵具男聞言瞟了她一眼,沒有開口,隻是又閉上眼睛,老僧入定一般繼續打坐運功。

“這裏就你一個?”單小五見他不回答,又左右瞧了瞧,確定沒有別的人之後才開口問道,“原來在這裏的人呢?是不是被你趕走了?”

她就不信了,這個不懂的憐香惜玉的家夥會那麽好心的救她回來。

“……”麵具男連眼睛都懶得睜開,更遑論回應她了。

“該不會是你……是你救了我的吧?”這要她如何能相信?開玩笑還差不多。

“……”沉默,隻有火柴燃燒發出的聲音在山洞裏回響。

“喂,我在問你話呢,你怎麽這麽沒禮貌?”單小五蹲到他對麵,保持著兩米的距離不滿的皺眉瞪他。

“……”繼續無視。

“喂,我說你……”

“閉嘴!”

僅僅隻是兩個字,單小五便覺得背脊一陣發涼,迎著那雙猛然睜開,倒映著火光的陰鷙眸子,再多的話也不敢說出口了,隻敢小小聲的嘀咕了兩句,扁扁嘴乖乖的閃到一邊岩壁上靠著。

不是她沒用,實在是敵人太過強大,剛那一瞬間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簡直堪比路飛的霸王色霸氣,要不是她定力十足,恐怕現在估計就得暈過去了。(喂喂,你就誇張吧!)

隻不過……

單小五撓著腦袋,攬眉歪嘴了好一會兒,總覺得這人說話的語氣跟聲音怎麽聽怎麽耳熟……等等,她想起來了!

“是你!”水潭裏的那個裸男!

“你個混蛋居然敢點老娘穴,我殺……呃咳咳咳,我是說我傻不拉幾的沒認出您老人家來,又打擾了您洗澡沐浴,真是,咳咳咳,不乖,不乖。”

訕訕的摸著鼻子退回了原地,剛剛張牙舞爪要撲上去掐人家脖子的氣勢完全如黃河之水一般,奔流入海不複返去也。

被那雙堪比移動冰箱的冷漠眸子一掃,人家都還沒開口說半句話,她立刻就沒誌氣的先低了頭,跟被針戳到的氣球一樣,咻咻咻的幾聲,轉眼就被打回到又扁又蔫的狀態了。

將手裏的拐杖抱到懷裏,單小五滿臉委屈的縮在洞口,萬分淒涼的望著架子上的烤野豬,一邊咽著口水瞅著麵具男沒事人一般慢條斯理的,優雅萬分的吃著烤肉,心裏那個羨慕嫉妒恨各種蔓延啊。

小氣鬼喝涼水,不分給她東西吃,當心噎死你!

在心裏詛咒了兩句,單小五抱著拐杖更往洞口靠去,扭頭看著外麵黑漆漆的夜空,強迫自己不去關注那美味的烤肉以及讓人賞心悅目的美男進食圖。

雖說她是會打獵沒錯,可是現在她滿身都是傷的,外麵又烏漆抹黑的,她又沒帶工具,這萬一沒打到獵物反倒把自己送到野獸當盤中餐,那多劃不來?

但是那烤肉真的好香……

單小五吸了吸鼻子,舔了舔嘴唇,努力將口水咽回肚子裏。

“咕……”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單小五臉紅了下,見那麵具男壓根沒看她,於是齜牙咧嘴的拍了拍幹癟的肚皮,想了想,還是蜷成一團躺了下來,她也是有自尊的。

又過了好一會兒,就在單小五被精神折磨的內牛滿麵的時候,身後卻驀地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音,單小五偷偷的睜眼望過去,眼角便瞟到那襲華麗的玄色錦袍由遠而近,接著手臂的遮擋,她分明看到,在越過自己的時候,那雙纖塵不染的黑色靴子居然稍稍停頓了一下。

待腳步聲越走越遠,直到再也聽不到了,單小五這才翻了個身,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

靠著岩壁望了望空無一人的洞口,單小五咬著下唇,鼻端聞著烤肉的香味,內心天人交戰了好一會兒,終究是沒能忍住肚子的抗議,做賊一般偷偷摸摸跑了過去,手忙腳亂的用掉在地上的小刀從野豬身上撕了一塊肉下來,手忙腳亂的捧著,也不管會不會被噎住,隨便嚼了幾下便囫圇吞下了肚,被熱油燙的嘴巴都紅腫了。

之後又顧不得燙連續吃了好幾塊,才把肚子填了個七八分飽。

放下小刀,單小五用袖子胡亂擦了擦嘴,本想立刻就溜回自己的角落裏假裝沒事,但走一半又轉回去了,呆立了一會兒才動手將燒的正旺的火堆分散了點,減小了火勢,這樣不至於讓整頭豬都被烤成焦炭,那個誰……麵具男回來之後還能吃。

念在他可能救了她而且又分了點食物給她的份上,她就大人有大量,暫時先不跟他計較他把她摔飛還有點穴罰站的事,放他一馬,嘿嘿。

昂著下巴臭屁的想了一會兒,單小五默默的爬回自己原來的地方,拍拍肚子,滿意的將拐杖攬在懷裏,打了個嗬欠,將自己蜷成蝦米狀,不一會兒便闔眼慢慢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