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從此不見

七皇子薛斐言坐在大殿之上,手中把玩著水晶杯子,裏麵的酒映出他此時含笑微微的嘴角。他的眼神若有若無的落在對麵隻顧著飲悶酒的左尋蕭身上,片刻,轉開目光笑了笑。

“斐言。”

“父皇。”薛斐言聽見皇上叫自己,忙起身應道。

“嗯,坐下說。”皇上指了指座位,示意他坐下。薛斐言是皇上最喜歡的兒子,因為他的出眾,也因為他對自己的鄧皇後畢恭畢敬。“這一次南麵的水患可處理妥當了?”

“回父皇,處理妥當了。丟失的那五十萬兩賑災的銀子也已經追回,一眾官員下獄擇日審理。”

“嗯,好。”皇上朦朧的說了一聲,便不再問起這件事。“皇後有日子沒見你了,想得緊,得了空去看看她。”

“是。”薛斐言垂下頭道。

“皇上,五皇子和慕容將軍來了。”侍立在一旁的郭尚忠適時的低聲提醒了一下皇上。

薛流嵐拉著慕容瑾的手自殿外緩緩而來。他黃色衣衫,襯著明媚笑意,斂住平日裏那一派浪蕩模樣,嘴角彎著一抹滿足的笑意,正斜著頭看著身側的慕容瑾。

這個時候,慕容瑾已經換上了女裝。一色清淺的紫色正好將她白皙的皮膚襯托得如同美玉雕琢。長發並沒有挽起,墨色瀑布一般披散在身後,鬢畔簪了一朵開得正豔的桃花。她略略垂著頭,跟在薛流嵐的身邊。

皇上怔怔的看著漸漸走近的慕容瑾。他並不愛此前的慕容皇後,但是不可否認,慕容家的女兒從來都是容貌動人,嬌豔中自帶一股英氣。

“父皇,我們回來了。”薛流嵐鬆開慕容瑾的手,慵懶的拱手道。“慕容瑾這一身甲胄兒臣看著別扭,所以方才去取了母後的衣服給她換上。”

“果然是個美人,怪不得慕容岩要將她遠遠的藏在武川。”

“父皇這話可是在說兒臣配不上慕容瑾?”薛流嵐一麵說著,眼神卻若有若無的瞟過一杯接著一杯喝酒的左尋蕭身上。

“人家慕容將軍現在已經是玉陵王。”皇上大笑了一聲。“可是不輸給你這個皇子。”

“兒臣知道自己才能比不上太子,文治武功也比不上七弟。不過,這豔福可是不遜色給他們吧?”

提到太子,皇上的神色忽然變了一變,有些歎息:“太子的病拖了許久,也不見個好。”

“父皇也別太著急,太子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薛斐言起身勸道。

慕容瑾站在一旁不說話,但已經將這些話盡數聽在耳中。太子是慕容皇後的嫡長子,隻是傳聞太子今年年初抱病一直不曾痊愈,據說是活不過這個夏天了。若非如此,一直輔佐太子的父親也不會忽然想起這個不成氣候的五皇子。

“倒是太子病中,很多事情偏勞七弟了。”薛流嵐偏過頭笑道。

薛斐言眉頭輕微的蹙了一下,旋即將臉上驚疑之色隱了下去:“不敢,為父皇分憂,原也是咱們這些做兒子的本分。”

薛流嵐一笑,不再言語,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桌上的酒滿滿的斟了一杯,起身執杯道:“那就為太子安康,咱們滿飲此杯如何?”

“五哥請。”薛斐言雙手執杯,與薛流嵐一起將杯中酒飲盡。

慕容瑾與薛流嵐離得很近,近的可以將他看得分明。在仰頭喝酒的那一刻,她分明看見一行清淚順著薛流嵐的眼角沒入他的鬢中。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表麵上看著風流浪蕩,什麽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可是事實上慕容瑾分明覺得在薛流嵐的心中有一塊任何人都無法觸碰的禁地。

由於皇上每每宴請都幾乎通宵達旦,所以宴會散去,眾人離開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寅時。晨曦照著走在禁宮之中稀稀落落的人群,薛斐言與鄧欽堯卻並沒有出宮,而是向著鄧皇後的昭陽宮而去。

“七皇子對五皇子娶慕容將軍的事情怎麽看?”鄧欽堯目不斜視的走著,口中的話卻是出他口入薛斐言的耳。

薛斐言手中的折扇在指間轉了一轉,笑道:“強弩之末,任諸葛亮再強,終究阿鬥是扶不起的。”

“哦?老臣倒不這麽看。”

“嗯?”薛斐言偏過頭來看著鄧欽堯,等著他下麵的話。

“雖然慕容家現下是不如從前了,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道理想必七皇子是明白的。”

薛斐言聞言,俊顏之上也隻是掠過一絲出乎意料,而後又不易察覺的消失了,恢複了他一貫淡笑的模樣。

“丞相大人說的是。”

“那老臣就先回去了。”鄧欽堯躬身要告辭。

薛斐言伸手攔了一下:“大人不去看看皇後娘娘?”

“不了,饒是皇後父親,到底老臣是外臣。”鄧欽堯一笑,繞開薛斐言的手躬身告辭,緩步向著宮外走去。

薛斐言看著鄧欽堯的背影,負在身後的手仍舊把玩著手中的折扇。直到看不見鄧欽堯的身影,才沉聲道:“出來吧。”

話音才落,一個黑影出現在薛斐言的身後,叫了聲:“主子。”

“查出什麽了?”

“慕容岩還在武川,並沒有異常,這一次慕容瑾回來也的確是為了封侯的事情。”

“左尋蕭呢?”

“左家早就有將他調回京師的心,這一次左尋蕭能夠與慕容瑾一起回來也是因為左家求了靖北將軍放人。”

薛斐言點了點頭,揮手示意身後的人退下。看來,倒了太子,慕容家仍舊沒有死了這份心啊。

宮門口的人漸漸的散去,隻有慕容瑾守著喝了很多酒的左尋蕭。他迷離著眼神,扶著旁側的牆,另一隻手被慕容瑾扶著。

“我送你回去吧。”慕容瑾歎了口氣,看著左尋蕭。他一向都是個自律很嚴的人,一起並肩征伐這麽久,這還是慕容瑾第一次看見他喝多。

“小瑾,小瑾。”左尋蕭忽然抓住慕容瑾的手,不顧一切的將她攬進懷中。

“左尋蕭。”慕容瑾的手抵在他胸口,到底不敢太過用力掙紮,生怕他站立不穩摔倒。

“小瑾,不要嫁給他好不好?你等我,等到我配得上你的時候,好不好?不會很久的,不會很久的,小瑾。”

“你……”慕容瑾的手僵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回答他些什麽。且不說她一直都將左尋蕭視作生死之交,沒有半分逾越之心,即便就是有,現在她已經是皇上親口封的五皇子妃,一切都已經遲了。

“我愛你,小瑾,一直都愛你。從五年前在點校場上見到你,我就愛著你。”左尋蕭更加用力的將慕容瑾抱在懷中。

“放開我。”慕容瑾用力掙了一下,將左尋蕭推在牆上。“左尋蕭,你的心意慕容瑾領了,可是,已經遲了。”

“小瑾。”左尋蕭掙紮著第二次抓住慕容瑾的手。

“我勸你放手。”忽然,薛流嵐的聲音在旁邊不冷不熱的響起來。慕容瑾偏頭的時候,薛流嵐就已經站在了自己旁邊。

他看著左尋蕭的目光平靜而陰沉:“她現在是我薛流嵐的女人,我勸你最好放開手。”

“你?你憑什麽說她是你的女人?你配嗎?”左尋蕭含混不清的衝著薛流嵐吼道。

“左尋蕭。”慕容瑾下意識的出聲打斷左尋蕭的話。

“憑方才皇上的一道聖旨。”薛流嵐似乎並不在意左尋蕭的以下犯上,悠然的回答。

“嗬,聖旨?聖旨!”左尋蕭苦笑了一聲,站直了身子指著薛流嵐道:“薛流嵐,就算有那道聖旨又怎麽樣?你配不上小瑾,永遠配不上。”

“這就不勞左將軍操心了。”薛流嵐輕笑了一聲,轉過頭來對慕容瑾道:“我已經著人通知了左府來接人,你是與我回府還是先去成悅居?”

慕容瑾略略猶豫了一下,沒有回答。

“一夜未眠,想你也是累了……”

“我去成悅居等你吧。”

見她回答得倉促,薛流嵐一笑:“好。”

見薛流嵐還沒有動身的意思,慕容瑾又道:“我將左尋蕭送回去,五皇子先請吧。”

“嗯。”薛流嵐也不勉強她,隻是目光在左尋蕭握著慕容瑾手臂的手上頓了一頓,微微一笑看了慕容瑾一眼。

慕容瑾頓時明白過來,畢竟是在宮門外,這樣太有失體統,忙用力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左尋蕭手上一空,心也跟著猛然一沉,他抬起頭,看著慕容瑾對薛流嵐頷首道別。

“薛、流、嵐。”左尋蕭死死的攥成拳帶著殺意的看著薛流嵐的背影,全身的肌肉都緊緊的繃起。若是他死了,小瑾就不用嫁給他了。

抬手,左尋蕭猛然覺得腕上一滯,接著被一股力道推得後退了幾步,堪堪立住腳步。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對自己出手的慕容瑾。

“你瘋了?”慕容瑾低低的嗬斥了一句,一麵回頭看了薛流嵐一眼。

他仍舊平靜的走著,悠然自得的邁步。還好她出手及時,薛流嵐不會武功應該不會察覺。不然,左尋蕭可就埋下禍患了。

然而,慕容瑾看不到的是薛流嵐的神色,帶著輕諷的笑意,眉間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