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冰釋相待

薛流嵐回到自己的皇子府時恰好是夜中,抬頭望了望空中明月,尚不到子夜的時候。信步來到後院的亭子裏,果然不出他所料,月色下亭中出現她斜靠著柱子的背影。

早已經是深秋時節,夜風襲襲之中已經頗帶了寒意,慕容瑾雙手抱著手臂呆呆的看著夜色裏的庭院。這小庭院是在五皇子府中單獨用月門隔出來的一處院落,原本是隻有薛流嵐住在這裏,現下隻有慕容瑾獨自居住。

薛流嵐放輕了腳步走到慕容瑾的身邊。原本以為她已經察覺,卻發現此時的慕容瑾在出神,全然不知道背後薛流嵐的存在。

揚起嘴角一笑,薛流嵐走上前,伸手環住慕容瑾。

手才搭在慕容瑾的身上,慕容瑾幾乎是出於下意識的反應,一把拉住薛流嵐的手腕,轉身手肘便已經抵在了他的後背上。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薛流嵐就被壓在了柱子上動彈不得。

“慕容瑾,你又想謀殺親夫啊?”薛流嵐無奈的道。

慕容瑾一愣,趕緊將手鬆開,尷尬的轉了頭,口中一麵說道:“離子夜還有一個時辰,你怎麽回來這麽早?”

薛流嵐揉了揉被她一下子扳得生疼的臂膀笑道:“想早些見到你啊。哪成想你是這麽歡迎自己夫君回家的。”

聽他埋怨,慕容瑾轉過頭來盯著薛流嵐道:“誰讓你一聲不吭的出現在我身後了?”

“哎,我可是出聲了,不知道是誰在出神想事情沒有聽見啊。”薛流嵐上前一步微微低下頭看著慕容瑾。

月色下,慕容瑾的臉色帶了幾分紅潤,然而如玉的麵頰越發顯得消瘦,眼眸雖然依舊明亮,卻怎麽也掩不住深深的倦意。

薛流嵐伸手撫上慕容瑾的臉頰,低聲道:“瘦了很多。”

他的柔情讓慕容瑾措手不及,愣了一愣後紅著臉躲開他的手道:“還好吧。”

“相思惹人空憔悴,人未歸,喜鵲怎解離人淚。”薛流嵐溫和的笑著吟了一句。“你這可是害了相思?”

“少臭美。”慕容瑾白了薛流嵐一眼,徑自向前走了兩步,站在亭子邊沿上撫著垂在身前的那一縷長發。已然回府,她便除了少婦發髻裝扮,此時柔順的長發披散在肩膀上,仿若彼時少女時節,嬌羞一笑勝似桃花。

薛流嵐摸了摸鼻子,笑道:“好,我臭美了。那麽,不知道皇子妃深夜召在下前來,不是為了想我卻是為了何事啊?”

“是想向你問些事情。”慕容瑾斂了笑意,平靜的轉過身來看著薛流嵐。“你可以不回答。”

“哦?既然問了,為什麽又允許我可以不回答?”薛流嵐負著手站在慕容瑾的對麵。

慕容瑾垂了眼眸沉吟了一下,輕聲道:“我們並不是完全的相信對方,所以有些事情也不需要讓對方知道。”

薛流嵐的心動了一動,旋即笑道:“若是我毫不隱晦,不知可能換得你坦誠相待?”

“能。”慕容瑾幾乎想都沒有想就回答道。

薛流嵐笑著點點頭:“這交易還算公平。”而後,撩衣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手搭在桌子上道:“那就問吧,想知道什麽?”

“你請四皇子保舉郭仁,是為了籠絡郭尚忠是嗎?”

“是。”

“於惟德的上奏並不是你或者四皇子事前約定好的。”

“他上奏保舉郭仁,我與四佑都很意外。”

“你知道於惟德兒子強搶民女一事?”

聞言,薛流嵐微微頓了一頓,笑道:“竟讓你猜到了。慕容瑾,到底是我小看了你啊。”

慕容瑾隻是彎了彎嘴角,猶豫了一下道:“那日跟蹤我到玉門嬌的刺客是你派出的,是嗎?”

薛流嵐緩緩的搖了搖頭。

“不是你?”慕容瑾吃了一驚。是自己的推斷出了錯還是薛流嵐並沒有說實話呢?

“那不是刺客。放在你身邊的穀雨叫做影衛,負責你的安全。”薛流嵐不急不緩的說道。“若叫做刺客,我豈不是要被你冤枉時刻惦記著殺你?”

慕容瑾將目光從薛流嵐的臉上移開,掩住眼中泛起的笑意。

“那不用說,於惟德是你殺的咯?”

薛流嵐深深的吸了口氣,站起身來微笑道:“對。用的是醫仙傳人重華傳出的藥。”

“為何要偽裝成中了砒霜之毒?”慕容瑾疑惑的看著薛流嵐。

“隻是派去的殺手偶爾撞見了於惟德的兒媳買了砒霜。”薛流嵐微微一笑。“可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慕容靜走到薛流嵐的麵前,直直的凝視著他的眼睛,認真的一字一句的問道:“你也會狡兔死走狗烹嗎?”

薛流嵐眉頭一動,他倒是沒有想到慕容瑾會想到這一層來,看著她忐忑的眼神,緊繃的唇角,那個本該出口的答案竟一時間卡在喉嚨裏。他是想對她坦誠相待的,可是此刻不能。

猶豫了一下,薛流嵐伸手將慕容瑾攬在懷中,沉聲道:“不會。若是功成,你便是我的皇後,怎麽舍得讓你連娘家都沒有?”

慕容瑾垂在身側的手驀然攥成了拳,聲音有些恍惚的問:“你,為了我?”

“是,為了你。”薛流嵐將慕容瑾擺正在自己麵前,鄭重的看著慕容瑾的眼睛。“我不希望你受傷,慕容瑾。因為這裏會痛。”說著,薛流嵐的拳輕輕捶了捶自己心髒的位置。

慕容瑾吃驚的瞪著薛流嵐,仿佛已經被震沒了三魂六魄,隻是呆呆的,木然的看著薛流嵐。

薛流嵐也同樣看著慕容瑾,然而眉頭漸漸的蹙了起來。她這算是什麽反應?

“為,為什麽?”慕容瑾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嗯?”薛流嵐怔住。“這需要問為什麽嗎?”

“你不是心裏有蝶曼了嗎?不是為了慕容家的權勢娶我嗎?不是因為……”

“都不是。”薛流嵐無可奈何的將額頭抵在慕容瑾的額頭上。她的呼吸就近在咫尺,轉也不轉的眼睛透漏出她此時的吃驚與不安。

“你……”

“慕容瑾,你可知道如何做一個合格的皇子妃?”薛流嵐的嘴角噙著一抹壞壞的笑意。

“不插手你的事情。”慕容瑾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錯了。”薛流嵐用頭輕輕用力頂了慕容瑾一下。“慕容瑾,所謂皇子妃,是皇子的妻子。”

“嗯。”慕容瑾莫名其妙的看著薛流嵐。

“那麽,對於一個丈夫來說,妻子如何算是合格呢?”

慕容瑾沉吟了一下,微歎了口氣:“薛流嵐,你是在怪我對你不坦誠嗎?”

“聰明。”薛流嵐直起身子看著慕容瑾,然而並沒有放開手,仍舊鬆鬆的攬著他在懷中。

慕容瑾掙了一掙,冷聲道:“既然你對我亦是不坦誠,如何要求於我?”

“那麽如今我已經對你坦誠相待,是不是能夠換你信任了呢?”薛流嵐攬著慕容瑾的手越加用力。她越是掙紮,他越是用力。

“那麽你想知道什麽?”慕容瑾索性放棄掙紮,直直的看著薛流嵐。她的事情隻怕他知道得都是一清二楚的。“關於柳,關於翼,還是關於玉門嬌。”

“你的心。”薛流嵐靜靜的說道。“慕容瑾,我想知道的是你的心。”

“我的心?”

“對,你的心可如我待你一般。”薛流嵐認真的凝視著慕容瑾的眼睛。他想要確認,眼前這個女人值不值得他違背大哥臨終前那個關於帝王無情的囑托。

“你待我一般?”慕容瑾眼神恍惚的看著薛流嵐,腦中出現的是那一日翼的劍刺過來時薛流嵐的反應。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翼的身份,他知道的隻是那把劍刺向的是她慕容瑾。

慕容瑾的猶豫讓薛流嵐緩緩的將手放下。忽然之間失了方才的那份信心。

然而,就在薛流嵐的手下垂的時候,慕容瑾猛然抬手抓住薛流嵐有些冰冷的手。她的手,其實亦是冰冷,隻有手心仍舊是溫熱。

“薛流嵐,若是那日翼的劍刺向你,我會做出與你一樣的反應。”說著,慕容瑾的心有些忐忑,連語調都有些小心翼翼起來。“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我的心如你待我一般?”

“自然算。”薛流嵐麵無表情的臉一瞬間如同冬日的河水在春日中解凍了一般,眨眼間便有了生機。

伸手將兀自低著頭的慕容瑾攬在懷中,薛流嵐將頭埋在慕容瑾的肩窩,鄭重的道:“慕容瑾,我薛流嵐自今日始,此生不負。”

慕容瑾的手緩緩的環住薛流嵐的腰身,輕聲道:“功成之後隻怕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你,薛流嵐,我不需要你對我許下如此承諾,有此時就已經足夠了。”

聞言,薛流嵐的手臂收緊,將懷中的人牢牢的扣在懷中。日後的事情他自然知道還會有許多不得已,然而帝王本無情,動情即一生。

靜了靜,慕容瑾在薛流嵐的懷中忽然揚起頭來問:“那麽蝶曼呢?”

“咳,我是該將這一問看做是吃醋了?”

慕容瑾狠狠的白了薛流嵐一眼,將頭埋回薛流嵐的懷裏。

薛流嵐搖了搖頭,將下頜抵在慕容瑾的發心笑道:“蝶曼來自江湖,那個殺了於惟德的刺客就是她帶出來的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