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何為本分

薛流嵐看向院子的月門處,人影從暗處轉步走出來。慕容瑾著了一身月白色的長裙,長發綰在腦後,隻垂了流蘇在耳畔。雙手疊在腰間,蓮步輕移之間全然看不出是才風塵仆仆的趕回五皇子府。

頓住才邁出的腳步,薛流嵐負手看著慕容瑾:“難得你竟然回來了。”

慕容瑾聞言挑眉:“又不是私奔,為什麽不回來?”

小丁子站在一旁,看了看自己家爺那副冷若冰霜的臉,再轉過頭來看看皇子妃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看來,這兩個人今天是針尖對麥芒,誰都不讓誰啊。還是先溜比較好,萬一爺一會兒受了皇子妃的氣,這頭一個倒黴的肯定就是他。

正想著,猛然小丁子就聽見薛流嵐不鹹不淡的道:“小丁子,我今天要給皇子妃洗塵,吩咐下去,一會兒拿兩壇好酒來。”

“是是是,奴才這就吩咐去。”小丁子躬身答應著,腳不沾地的飛快的消失在月門後麵,全然一副逃命的架勢。

看著小丁子離開,慕容瑾直接越過薛流嵐,走到屋子中隨意坐在窗邊椅子上。薛流嵐也轉身跟了進來,回手關了房門。

“你背上的傷可好全了嗎?”慕容瑾隨手為自己斟了杯茶,輕抿了一口。挑了眉眼看向薛流嵐時,發現他還是擺著一副寒冬湖水似的臉,隻是負著手看她,也不說話,雙唇抿得緊緊的。

慕容瑾放下杯子,站起身來走到薛流嵐麵前,直視著他道:“看見我回來就如此生氣?早知道就該在武川多住些日子。”

“既然武川那麽好,何必回來?”薛流嵐開口,仍舊是淡淡的口吻,也聽不出生了多大的氣。

慕容瑾別開目光冷笑一聲:“既然是我父親的選擇,我自然會竭盡全力去幫你。況且還擔著五皇子妃的名頭,我不想給慕容家惹上麻煩。”

“你還知道你擔著五皇子妃的名頭?”薛流嵐濃黑的眼眸中泛著怒氣。“慕容瑾,原來你還知道你是我薛流嵐的皇子妃啊?”

“嗯?”慕容瑾被這話問得一愣,一時間答不上話來,隻有怔怔的看著薛流嵐。

“先是不告而別,後是在驛站受傷,你這是做皇子妃的樣子?”薛流嵐將手搭在慕容瑾的肩膀上,認真的看著她。“慕容瑾,還記得那天我說的話嗎?我隻需要你安分的做我的皇子妃。”

慕容瑾疑惑的看著麵前的薛流嵐,這全然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那個從來都是慵懶散漫的薛流嵐。他的認真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怒氣竟然讓她的心微微有些忐忑。

“這次,是我在盡我的本分。”慕容瑾忽然發現自己正在試圖通過解釋這件事來平息眼前這個男人的怒火。

“你的本分就是讓我擔心?”薛流嵐放開手無奈的笑道。“我知道你是將軍,衝鋒陷陣的時候千軍萬馬都不放在眼裏。可是,明明知道這些,就是放不下心來。”

慕容瑾怔怔的聽著薛流嵐這些話,木然回答:“本來很順利,誰知道……”

話還沒有說完,薛流嵐猛地伸手將慕容瑾攬在自己懷裏。收了收手臂,薛流嵐垂下頭道:“再不要這樣自作主張了。”

“我……”慕容瑾的手抵在薛流嵐的胸口想要將他推開。“這哪裏是自作主張?若是我不離開,哪裏有你和蝶曼姑娘的朝夕相處?而且當時你昏迷之中,我也沒有辦法和你商量。”

“那麽,我醒過來的時候呢?”薛流嵐任她用力推著自己,隻是手臂上的力道越來越大。慕容瑾念及薛流嵐背上的傷才好,反而不敢過於用力。結果,倒落了下風,由著他緊緊抱住自己。

聞言,慕容瑾語塞。那日守著他醒過來,原本是打算和他商量的,隻是見到蝶曼進來,他與她之間的親密場景,一時間竟然忘了個幹淨,轉身就離開了。

“慕容瑾,你這是在吃醋?”薛流嵐低低的笑道。

“不是。”慕容瑾斬釘截鐵的回答。別開頭的時候,臉上卻已經紅了一片。

看著懷中人麵堪比三月桃花,嬌羞微微的樣子,薛流嵐俯下頭在慕容瑾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而後放開慕容瑾,俯身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幹什麽?”慕容瑾吃了一驚。

薛流嵐一笑而已,抱著她走到床邊,將她放在床沿,然而半蹲在床邊,一隻手握住她的腿,將她腳上的繡花鞋褪去。

“隻是看看你腿上的傷。”薛流嵐細致的將慕容瑾腳上羅襪除去,挽起褲腿就能看見那白皙的小腿上新添的一處箭傷。雖然已經痊愈,卻留下了疤痕,並不十分大,然而襯了慕容瑾雪白的肌膚饒是紮眼。

“已……已經痊愈了。”好不容易,慕容瑾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薛流嵐手掌的溫度透過腳心傳來,慕容瑾低著頭臉紅得如熟透的蘋果一般。雖然已經有過肌膚之親,可到底她還是不能習慣與薛流嵐這樣的親近。

將慕容瑾的鞋襪穿好,薛流嵐站起身來道:“你爹看見你腿上的傷,一定沒少罵我吧?”

“呃。”慕容瑾掩口將笑意咽了回去。起初的時候慕容岩的確是在訓斥慕容瑾的私自決定,但是後來的幾天就變成數落薛流嵐怎麽沒看好慕容瑾,怎麽沒照顧好慕容瑾。

“這次害我被罵,你少不得要補償給我。”薛流嵐坐在床邊看著慕容瑾。

“喂,你又沒有聽見。”慕容瑾眉眼彎彎的看了薛流嵐一眼。

“雖然沒聽見但也是挨罵了。”

在無賴這個本事上,慕容瑾從來都比不上薛流嵐。無奈的轉過頭來,慕容瑾泄氣的道:“那就補償吧。”

“且慢,還要算一算。”

“嗯?”慕容瑾驟然看向薛流嵐。

他挑著嘴角,精明的神情就仿佛是一個奸商一樣。

“我可是白白的擔心了一個多月啊。這個,你也要補償給我吧?”

“薛流嵐,你得寸進尺。”慕容瑾一下子從床上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一臉無辜的薛流嵐。

薛流嵐不緊不慢的站起身來,負手與慕容瑾對視著,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說,我就得寸進尺了,你想怎麽樣?

慕容瑾眼睛轉了一轉,笑道:“我也擔心了一個月,與你抵消了。”

“哦?原來你這一個月也心心念念著我啊?”薛流嵐忍著笑問道。想了想又道:“雖然我也很高興,但是不作數。”

“為什麽?”慕容瑾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因為你是犯錯的那個,所以規則我說了算。”

“薛流嵐。”慕容瑾衝著他吼了一句。

門外的小丁子不由自主的縮了縮頭,隻能祈禱他們家爺自求多福了。不知道皇子妃會不會突然罷手,在那一桌子菜涼了之前,饒他們家爺一命吃飯啊。

用過晚膳之後,薛流嵐與慕容瑾坐在花園中的亭子裏,石桌上擺著兩壇上好的酒。

“給。”薛流嵐拍開其中一個泥封,遞給慕容瑾。對上慕容瑾疑惑的目光,薛流嵐笑道:“說了今天是給你洗塵的。”

慕容瑾恍然明白,借過酒壇喝了一口,有些吃驚的揚眉道:“是西北邊關的酒?”

“自然是西北邊關的酒,不然哪兒來得這股子衝勁。”薛流嵐也滿滿的喝了一口。“前些時候四佑從邊關回來,帶了這麽幾壇。”

“四佑?”慕容瑾下意識的重複了一句。

“啊,就是我四哥。他小名單一個佑字,大哥喜歡這麽叫他,我也就跟著從小叫到大。”

原來,他稱呼四皇子為四佑,難怪當初說慕容瑾稱呼他為“四哥”時薛卓然說她與薛流嵐並不交心。

“難怪你知道我受傷的事情。”慕容瑾嘴角彎了一彎,仰頭又喝了一口酒。“說起來,還真是要謝謝四皇子。對了,既然四皇子已經回來,是不是朝中已經知道了肅慎的事情了?派了誰去調查?”

薛流嵐搖了搖頭:“父皇屬意各部壓下了。”

“什麽?”慕容瑾驚詫的看著薛流嵐。“徐將軍死得不明不白,朝廷就這樣不管了?”

“一則徐將軍的家人已經將徐將軍入土為安,二則不管這件事情牽扯到誰,都會在朝野引起不小的波動。”

“所以,徐將軍的死就變成了戰死沙場,是嗎?”

“父皇追封了徐將軍,也下詔善待他的家人。”薛流嵐承不起慕容瑾眼中那抹濃濃的失望神色,別開頭飲了一口酒。

慕容瑾仰起頭連著喝了幾口酒,重重的將壇子放在石桌上。

“邊關大將乃是王朝的一道屏障,如今朝廷竟將這一道屏障的性命看得輕如鴻毛,任人刺殺。此後還有誰會盡心竭力的駐守邊關,為王朝奮勇殺敵?”慕容瑾長長的歎了口氣。想想邊關那些將士們對王朝的誓死守衛,王朝又真的承受得起這樣濃烈的情義嗎?

薛流嵐也放下酒壇道:“雖然父皇壓下了這件事情,但是依著四佑的性格,絕對不會善罷甘休,遲早會水落石出的。”

慕容瑾轉過頭來看著薛流嵐:“若是王朝在你手中,亦是如此嗎?”

薛流嵐怔愣了一下,輕笑一聲:“這並不取決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