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亂了,錯了

江在铖迎上林夏的眸光,不閃不躲,輕啟唇:“是你。”

聲音似乎冰凍千尺,絲毫沒有溫度,符合這個男人的風格,言簡意賅惜字如金。

“很意外?”林夏笑了,酒窩深深,這是林初的笑法,很久以前,她就不會如此笑了,她的酒窩很淡。

以林初的驕傲,她不會將就與一個對她冷若冰霜的男人,可是江在铖似乎違反了林初的擇偶標準呢。

林夏看不清這個男人,一雙那樣深沉的眸子裏,一望不盡的黑色,她窺不透半點蛛絲馬跡。

江在铖斜靠在皮革轉椅上,態度默然:“很意外。”一雙涼眸對上林夏,語氣深意,“有什麽事?”

很意外呢,林夏……這個名字,一如林初般熟悉,江在铖冷笑,永遠讓人看不懂的表情。

既然佯裝,就有始有終,林夏還真想試試,她的演技相較於林初如何。她自然地淡笑:“沒事就不能找你嗎?你說要是報紙沒登出來,是不是我還要預約啊?”

林初慣用的嗔怒,她學得很像呢。

江在铖嘴角似笑非笑:“以林初還是林夏的名義?”

林夏如夢驚醒,她的假裝到此為止。這個男人有一雙讓人無處頓尋的眼,似乎洞悉一切。

林夏一瞬的愕然,隨即淡漠地挑起眉毛,唇畔微抿,酒窩淺淺:“果然精明啊,商人就是眼尖,什麽時候認出來的?”

這才是真的林夏,笑容永遠到達不了眼底,酒窩淺淺,她與林初的區別。

衣服,頭發,表情,林夏都沒有遺漏,她與林初二十一年相處,一舉一動沒有誰比她更熟知,到底江在铖如何斷定的。林夏有些佩服這個男人。

江在铖的答案,絕對讓林夏潰敗:“從你一進來。”

居然一眼辨別了一模一樣的兩個人,林夏有些不可置信,揶揄道:“我自以為很像呢,完全是林初的風格啊。”她看著江在铖的眼,很冷,他的眼神很冷,她不在意,“你是第一個一眼辨清我和林初的人,如果不言不動,我們家老頭子都不一定認得出來。”

她們是同卵雙生,至今沒有一個人能僅憑一眼辨別,可是江在铖是那唯一的例外。

“沒有一模一樣的眼神。”江在铖說。

林初的眼睛永遠彎彎,似月。而林夏的眼睛也是彎彎,卻似刃。

“原來是眼神,下次會注意。”林夏隨即打趣。

就算下次注意也會如此吧,她終歸不是她,也學不來她的眼。

“什麽事?”江在铖語氣很淡漠,而且公式化。

林夏玩味地勾著唇角戲謔:“找未來姐夫增進感情行嗎?”

原來她自己也這麽虛假啊,林夏有點佩服自己了。

江在铖淡笑:“這個理由你信?”

林夏……這個名字背後似乎有些故事呢,一雙不會笑的眼睛,卻盡量強顏歡笑,江在铖看到了一個這樣的林夏,與林初天差地別。

林夏收斂了笑,點頭:“嗯,我也不信。”江在铖有一雙讓人無法隱藏的眼睛,所以還是單刀直入比較好,“菱江電台,想做你的專訪,我是炮灰,派來碰壁的,不過幸好,這張臉有點優勢,至少見到了。”

本來倒也沒有抱什麽希望,隻是這個能讓驕傲自信的林初停駐她高於頂的眼睛,林夏還是很好奇這個男人的。

林夏認為無望,卻聽到江在铖問:“什麽時候?”

有些愕然,林夏覺得這個男人是在沒有做章法可言,問:“這是接受了?”對方沒有回答,林夏自顧補充,“下周五。”

“我會準時。”

“這張臉原來作用這麽大啊。”

是因為林初吧,如此順利,林夏倒有些錯愕。這個男人的深沉絕對讓人無法預知,至少林夏惘然。

六月的天,荼靡花開的季節,花兒還未開放,他們就已經相遇了,她說她叫林初,他認出了她是林夏。

隻是十年前,他沒有認出,林初不是林夏。

這一周,似乎林夏都渾渾噩噩著,莫名其妙地因禍得福,天上掉餡餅的專訪案讓她忙得昏天地暗的。

那天從江氏回來,她上交了專訪策劃。

台長大人語重深長地拍了拍她的肩:“林夏,深藏不露啊。”

黎墨一貫地損人不帶髒字:“天上掉餡餅,還是沾了這張臉的光?”

林夏不得不說,黎墨一向一語中的。

遊戲似乎亂了步驟呢,一張照片她有些措手不及了。

林夏一眼掃去,端坐在錄製現場的江在铖,黑色西裝,利索的短發有些桀驁,一雙一貫冷然的涼眸,這樣極致的搭配卻是如此引人沉陷。林夏想這期的女性周刊銷量一定會創紀錄吧。

攝影師對著林初打了個OK的手勢,林夏整整衣服,進入錄製現場。托了江在铖的福,這是她的第一個現場專訪。

這叫不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林夏端著端莊的專業笑容,動作優雅地落座。

一眼相視,林夏似有若無的淡漠,江在铖毫不掩飾的冷淡。

“江在铖先生,很榮幸能由菱江來做您的第一期專訪。”一貫的節目開場白,林夏噙著笑熟練地默念。

江在铖隻是沉默,要是別的嘉賓,他們都會想盡辦法活躍現場,說些客套話,很顯然惜字如金的江在铖不屑應承。

林夏依舊淡笑,無意卻有意地化了尷尬,電台主播的專業素養——謹防冷場,林夏早就熟記於心。

“眾所周知,江氏一貫深入淺出,媒體似乎沒有任何相關報道,業內人士似乎對江氏也是十分好奇。今天想滿足一下聽眾朋友同時也是我自己的好奇心,江先生,低調處事是商業宗旨還是商業統籌。”林夏自始至終微笑,從容,將一個主播素養充分發揮。

不愧是林夏的風格,犀利,簡單,毫不拖泥帶水,所有人都想知道,卻沒有人敢問的問題。

“似乎低調處事,再出其不意,是很好的商業籌謀。”江在铖深意地勾著唇角,“我會考慮。”

確實出其不意,一句話,將林夏推到了風口浪尖,奸商果然狡猾。

林夏以不變應萬變,專訪還在繼續,林夏依然淡笑,不知道鏡頭裏的她怎樣,總之她覺得對著江在铖笑得很僵硬:“江先生玩笑了,商場詭譎,哪是一句話能概論的。而且聽眾朋友們也一定對前一陣子的商業報道很困惑呢,都說江氏有意進駐娛樂,江先生是如何打算,能否透露隻字片言。”

“確實有這個打算。”江在铖不可置否。

“那有特殊的原因嗎?”林夏含沙射影,專業又犀利。

是因為林初……林夏明知故問,隻是想知道江在铖如何回答。

“有,不過,無可奉告。”

一句話,堵死了林夏接下來準備的‘三堂會審’,江在铖果然如所傳那般,雷厲風行,唯我獨尊,林夏算是領略到了。

專訪還在繼續,你來我往,倒不像訪談,有股唇舌之戰的火藥味。

林夏以前念書的時候,播音專業裏的現場提問是學得最好的一項,今日卻沒有占一點上風。

江在铖的回答沒有章法,而且出乎意料,林夏有些措手不及。

“我想廣大女性聽眾一定對江先生的私人事宜更感興趣,我冒昧地問幾個問題。江先生似乎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訪談節目,甚至媒體報道,那為什麽接受菱江的訪問,而且作為女性周刊的封麵。”林夏淡淡然地侃侃而談。

再一次含沙射影,林夏等著那兩個字,林初……

江在铖沉吟,似乎並不急促,淡然處之,忽而似笑非笑,他答非所問:“似乎是林小姐負責我的專訪,那麽我接受,你會有獎金嗎?”

額?林夏徹底怔愣,這人根本毫無章法。

林夏有些懵懵然,卻盡量泰然:“確實有。”

而且有很多,不過似乎與專訪沒有關係吧,林夏著實困惑,江在铖實在是個謎,猜不透。

“為了女朋友的獎金。”猝不及防,江在铖柔了滿眼的冷峻,忽然而至的溫柔寵溺:“林夏,我們的照片拍得不錯呢,雖然你的側臉有些模糊。”

轟,突如其來的驚天響雷,炸得林夏錯愕懵然。這是做夢吧,林夏有種如臨夢境的錯覺。

女朋友……照片……林夏覺得是幻聽,可是江在铖薄唇之下一字不差。這個男人不僅是謎,而且是沒有底牌的謎麵,林夏卻錯亂於謎底。

林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怔愣了多久,應該很久很久,這是現場錄製,怕是沒有辦法剪輯。林夏腦子裏竟錯亂到隻記得想這個問題。

江在铖的眼神依然溫柔,似乎承載了濃濃深情,似乎真情流露,可是林夏卻如夢驚醒了。

他在演戲,這個男人在撒一張網,蓋住了林夏的思緒。

“江先生,玩笑了,沒想到江氏的執掌人竟是如此風趣。”林夏無措,跟不上江在铖的章法,隻能含糊其辭地塞責。

“林夏,公開吧,我會盡量不讓你困擾。”江在铖認真慎重,一雙深沉的寒眸,沒有絲毫戲謔。

林夏手足無措,無言以對,雙手竟冷汗淋漓。這個男人到底有何目的,林夏一無所知,卻無能為力地任由自己被網進那張網裏麵,然後盤成一個結,再也沒有辦法置身事外。

林夏以為那個遊戲是她開始的,她在掌控,從那張照片,到媒體,明明天衣無縫,卻不知何時由江在铖接手,全新的遊戲規則,而她是籌碼,底牌在江在铖的手裏。

似乎身不由己了,到底是什麽在將她拉扯到江在铖的牌局中,林夏一無所知。

之後專訪似乎沒有繼續,林夏自始至終無言以對地沉默,隻看見江在铖嘴唇一張一合的獨角戲。

然後結束了,四十分鍾的專訪,林夏似乎至若夢中,然後蘇醒,然後又似夢,亂,亂,全是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