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等價交換，又是一筆買賣
揚雲山的後山上，一一處不太起眼的山坳。這山坳非常隱秘，不熟悉山路的人根本找不到。正是因為這樣，所以這個小小的山坳被山上的兄弟們加以改造，其中一部分就改造成了一個關押犯人的監牢。
古嵐獨自來到了後山山坳中，直接到了監牢裏麵。
雖說是監牢，但是因為平時要有人在這裏值守，而且山上捉住的人，三六九等各不相同，很多人都是牽扯到江湖和朝廷中的方方麵麵，所以古老爺子特意讓人將這裏弄的也像外麵尋常客棧的客房差不多，酒水飯食供應的也都和山上普通人差不多少。
這裏值守的兄弟自然是認識古嵐的，見少當家的來了，都像見了親人似的。古嵐和他們說了些閑話，然後說要見見那個唐金寶。值守兄弟一聽少當家的要見唐金寶，連忙壓低聲音說，“少當家的，你要見那個人，可得小心一點兒。”
古嵐沒想到，不僅父親這麽說了，連這些值守的兄弟也會這麽說。
古嵐唯一一次見到唐金寶，是在鶯啼閣的院中。那時雖然是黑天，可月光明亮，古嵐也看得清唐金寶的容貌，聽得清他說話的聲音。這人到底有什麽嚇人的？
帶著滿腹的疑問，古嵐跟著值守兄弟往監牢裏麵走。整個監牢是依仗天然的大山洞建造而成，他們一直走到山洞深處，到了最裏麵的一間屋子，值守兄弟才停住腳步，在腰間拿出一大串銅鑰匙開門。
古嵐暗想，看這樣子是父親親口（掐）交代了，這邊看守的可是夠嚴的。
房門一開，值守兄弟就伏在古嵐身邊小聲說，“大當家的怕他跑了，給他身上上了重鎖。聽說這個人脫身的功夫十分了得，少當家的你可得小心著點兒。”
古嵐點點頭，讓值守兄弟在外麵守著，自己邁步進了這間屋子。
山洞之中本來就常年不見陽光，這屋中更是陰暗潮冷。屋中雖然放著一盞長明的油燈，卻仍然很是昏暗。好在剛才進門的時候，值守的兄弟順手將一個火把掛在了旁邊，火把的光線順著門上的縫隙照進來，才使得這屋中看上去亮堂了一點。
這屋子裏麵擺放著圓桌圓凳，還有一張床鋪。其他日用的東西也都是一應俱全，隻是對門牆上，兩個手腕粗細的鑄鐵圓環鑲在其中，從那圓環上順出兩條同樣粗細的鐵鏈，一直延伸到屋子的一個角落裏。
古嵐順著鐵鏈看去，隻見那角落裏蜷縮著一個枯瘦的人。若不是早先見過唐金寶，古嵐甚至都會懷疑這人是不是早就死了多時已經風幹了。
古嵐不敢貿然上前，站在門口咳嗽一聲，高聲道，“唐金寶，你可還認識我麽？”
縮在角落裏麵的唐金寶聽到古嵐的聲音就是一抖。過了好半天，才發出聲音。
“嘿嘿嘿……嘿嘿嘿……古嵐……是古嵐吧……嘿嘿嘿……”
古嵐隻覺得背後冷風直冒，不禁打了個冷戰。
上次與唐金寶說話時，似乎不覺得他聲音如此詭異……
“真是我。唐金寶，你好記性。想不到竟然會在我自家的監牢裏麵見到你。”古嵐說著，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一步。
這時，角落裏的唐金寶突然放聲大笑，那笑聲像是夜間慘啼的夜貓子一般，進到耳中，就是無盡的寒意。
等他笑到氣都快喘不過來了，才又開口說，“古嵐啊古嵐……沒想到……哈哈哈……我也沒想到……沒想到我蓋世神盜唐金寶，最後竟然是栽在你的手裏……虧你道貌岸然的……哈哈哈……也不能這麽說了。你是山賊，從出生那天起，就落上了一個賊的名號。其實你與我有什麽不同？你不過是依仗你老子創下的名聲罷了。我呢？靠的是自己！你抓住本大爺靠的是什麽？靠的是一幫妖魔鬼怪！古嵐你厲害啊！你老子能在人群中混出頭角來，你居然能在妖魔鬼怪裏混的不錯？哈哈哈！厲害！厲害！”
古嵐知道他口中的妖魔鬼怪指的是水如和那兩隻狐狸。雖然他說的難聽，可古嵐卻也沒有辦法反駁。
唐金寶見古嵐沒有出聲，更加來勁兒了。支撐著身子，從地上爬了起來，踉踉蹌蹌的走到桌邊，坐在了圓凳上。
油燈放在圓桌上，他一坐到油燈旁邊，古嵐看清了他的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坐在那裏的，哪裏還是那賊眉鼠眼的唐金寶？明明是個地獄之中爬出來的惡鬼！
油燈的火頭微微晃動，映在唐金寶一張臉上，古嵐看的清清楚楚，他那原本蠟黃幹枯的臉，如今暴起了無數條粗細不等的青筋。那青筋從脖子一直延伸向上，延伸到嘴唇，使得整個嘴唇都寬厚了一倍，青黑的外翻著，像是隨時都會破裂的血囊。再延伸向上，整個臉頰都是深深淺淺的被青筋隔開的凹陷，那些凹陷之中有的似乎還流出些什麽汁液，古嵐看不清楚，也不願意細看。再向上，最嚇人的就是那雙眼睛。唐金寶眼睛本來不大，不知為何，如今他那一雙眼睛竟像是被人硬生生扯開了一樣，眼睛四周都糜爛不堪，兩隻眼珠向外鼓脹著，眨眼的時候似乎都不能完全閉合在一起，眼白上布滿密密麻麻的血絲，瞳孔周圍也全是汙濁。
古嵐看了他的樣子，馬上就明白了父親和值守兄弟話語中的意思。他完全沒有想到，短短的一段時間，唐金寶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你……為何會變成這樣……”古嵐忍不住脫口問道。
“為何？哈哈哈哈……為何？”唐金寶使勁兒甩了一下拴在他身上的粗重鐵鏈，喘了幾口氣，然後才接著說，“都是拜你手下那些妖魔所賜啊。一個小神仙刺了我一針，兩個大神仙又給我施了法術……”
古嵐更是驚訝了。他確實聽水如說了唐金寶中了自己毒針之後的狀況。可那時她隻說是怕見陽光，手臂上都是青筋，沒想到現在居然蔓延到臉上來了！
唐金寶似乎看出了古嵐神色的變化，又是一陣大笑。
“哈哈哈……古嵐，嵐少爺，你驚訝了？看到我這樣你害怕了？哈哈哈……告訴你吧，你自己也得小心著。那個小神仙，說是你鶯啼閣裏麵的什麽？花魁？哈哈哈！要不了哪天，你做的事情讓她不順心了，也稍微給你紮上那麽一針，嘿嘿嘿……你以為自己能使喚的了他們麽？做夢吧！他們是什麽啊？妖！魔！你能控製他們一時，還能控製得了他們一世嗎！哈哈哈哈……”
古嵐眉頭緊皺，咬牙哼了一聲，“我管他們是什麽妖魔鬼怪的，他們做他們的事兒，我做我的事兒。要不是你作孽太多，也到不了今天這個下場。聽山上的兄弟說，你還是個身手不錯的，憑你這身手要在世間立足，何必去做那害人的勾當！當年你偷了皇帝寢宮裏的龍銜寶珠，就算是揚名立萬了。可你偏偏不認，又做下了盜取刑司官印的事情。鬧得大了不敢承認，縮頭縮腦的躲了這麽多年。你可知道這兩件事情之中，有多少冤死的人？你可知道在世的人中，還有多少是受此牽連的？我那鶯啼閣中，就有這兩件事情的怨主，一個是家破人亡，被人四處追殺，活了一日都不知道下一日是生是死。另一個是莫名其妙的失了父母親人，自己也差點命喪歹人之手，如今還每日悲歌，痛苦不堪。你到了今天這個下場，哪裏能及得上他們所受痛苦之萬一！”
“他們受的痛苦？”唐金寶不屑的嗤笑了一聲，“這世間啊，不幸的事情千千萬萬。皇帝老兒做了冤孽，要算到我頭上來？皇帝老兒的兒子做了冤孽，要算到我頭上來？你可別看我自己說什麽……蓋世神盜啊。有什麽用？就是個名號。說出去好像是挺好聽的。說白了，不過是給人家搪個事兒，頂個罪。你說的對啊。那些人確實都痛苦了，不管是死了的，還是沒死的。到最後都會怪到我唐金寶頭上來。可是你看看我，到最後得到什麽了？名聲？地位？呸！都他媽的是個狗屁啊！嘿嘿嘿……”
古嵐聽出他話裏有話，便順著話茬問道，“你既然知道這裏麵的道理，當初為何還要做那些事情？”
唐金寶又“嘿嘿嘿”的奸笑了幾聲，一口氣沒喘勻，咳嗽了半天，緩過氣來，才接著說，“你看我現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可是人啊，就是奇怪。當初利手利腳的時候，我還覺得，死，不就是那麽回事兒麽。一刀下去，碗大個疤。到閻王爺那裏一說，老子還是個蓋世神盜呢！可事到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人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有道理！古嵐，你猜猜，我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麽？”
古嵐眯起雙眼，低聲說，“哼！你想要命！”
“對了！”唐金寶很高興似的直了一下身子，但隨即又不堪鐵鏈的重負，彎腰下去，可他語氣中仍帶著興奮，高聲說，“嵐少爺不愧是嵐少爺！聰明！嘿嘿嘿……這麽說話就對了。你看，你知道我想要什麽，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我們兩方將就，又是一筆買賣。當初我說拿刀換刀你不肯，這次我要拿我這顆腦袋裏麵的東西換你手中掐著的一條命，這樣的買賣，你該不會不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