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失印案，苦舊言

第十一章失印案，苦舊言

水如長歎了一聲，說到，“我本是山野間的女子，隻因有緣，結識了一位公子。我對他，可謂是一見鍾情，所以一直追到此地……”

“一見鍾情……”樂靜輕輕歎了口氣，“水如姑娘真乃性情中人……一見鍾情……唉……”

水如見樂靜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連忙遞過話頭，“樂靜姐姐不相信一見鍾情？”

“不是不信，隻是……未曾想過，一見之下如何能有那種傾心之感……”

“樂靜姐姐莫非是日久生情？”水如又趁機遞了一句話。

樂靜淺笑一下，低頭輕聲說，“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原來如此……那……姐姐為何會到這鶯啼閣中……那人如今又在何處？”水如忍不住，問道。

樂靜似是回憶起了以前的事情，半天沒有說話。水如在一邊靜靜等著，直到樂靜又歎了口氣，說道，“事情也過去多年了，說說……大概也無妨……”樂靜抬頭望著水如問，“水如姑娘說自己是山野女子，想必不是這沐裎皇城本地的人吧？”

水如點點頭。

樂靜接著說，“當年這皇城中發生過一件驚天的大案，也不知水如姑娘知道不知道。”

水如使勁兒搖搖頭，“我久居山中，消息不靈通。姐姐說的是什麽大案？可否詳細講講？”

“這案子當年皇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樂靜輕聲細語，訴說起了當年轟動一時的失印案。

私憑文書官憑印，這是誰都知道的。官印對於一個官員何等重要，也是不言自明的事情。越是職位高的官員，越是要用心保管好自己的官印。而這案子，就起於一位失了官印的大官。

這位官員姓馮名正，當年官拜刑司長司。刑司自是掌管著天下刑律的地方，凡是天下官員審出的案子，但凡事關重大、涉及人命的，最後都會送到刑司複審，複審定下了刑，馮正親批之後蓋上官印，這件事就算是定下來了。因此他的這顆官印，可以說是關係著萬千性命的。

案發時，正是那年深秋。各地衙門一兩日間紛紛接到刑部批複的案卷，其中多數批複都是“斬立決”。有很多案子中犯案之人並為達到問斬的程度，但批複回來，都被判成了“斬立決”。

地方的官員們雖然有的也心生疑問，可他們也不敢向上麵詢問此事，因為隨著案卷送回來的，還有長司馮正的親筆書信。書信中言語簡練，說的是批複回來的案子，上關天意，一定要即刻執行。而且書信最後，都附著“閱後即焚”四個字。

原本行刑的慣例都是秋後問斬，那年，很多地方都更改了時間，許多地方官員在接到批複和書信之後一兩日之內，都處決了犯人。

正是因為這種更改同時發生，才讓人產生了疑惑，而且那些不至於處死卻被斬了的刑犯親屬，也有糾察上告的。事情漸漸從下邊鬧上來，沒過多久就傳到了皇城中。

馮正調回案卷重新複審，這才發現，其中的絕大多數，都不是自己批閱的，可案卷上蓋的官印，卻都是自己的那枚刑司長司官印。

馮正無奈，上報朝廷，說自己官印被盜，枉害了許多無辜性命，自己難辭其咎，上對不起天子，下對不起百姓。

待朝廷派人去尋找他時，發現他已經在自己家中引頸自殺了。而且他不僅了結了自己，還一同將家中妻室子女一並毒死，並留下書信說是以此為那些無辜的冤魂謝罪。

這樣的慘事，一時之間傳遍了皇城。城中之人奔走相告，議論紛紛。

要說起馮正這個人，人如其名，剛正不阿，平時官聲甚好，私下議論的，都說是他得罪了什麽人，所以偷了他的官印，犯下了此事。也有的說，是他年輕時辦了什麽錯案，如今被人報複。更有人入了偏門，說什麽，他是平時辦案不知衝撞了哪裏的冤魂惡鬼，這冤魂惡鬼借他的手勾魂引怨。

總而言之，很長一段時間，市井之中眾說紛紜。而朝廷對於此事似乎也著力調查了一番，卻終究也沒有什麽說法。當事人已經死了，地方官員們也正好將所有責任都推到馮正身上，其他的人緘默其口，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最後這件事不了了之。

“這件事到這裏，對其他人來說，就算是了結了。可對我來說，卻隻是開始。”樂靜語氣平緩，接著說，“家父當年，正是那馮大人府中的教書先生。馮大人的四位公子，都是跟著家父學詩書、習文章的。出事那幾天，恰好我那住在城外的姑姑為表哥籌備婚事，家父帶著我和娘親一同去姑姑家小住，哪知就在這幾天之內，竟然出了這麽大的事。事情傳到家父耳中，他說什麽也不信馮大人會殺了親人然後自盡，於是要馬上趕回去查個究竟。娘親怕家父心急火燎的出什麽意外，便硬是跟著回去了。沒想到……”

說到這裏，樂靜長長的歎了口氣，低下頭，望著手中的茶碗，半天沒有出聲。

水如聽到“沒想到”三個字的時候，整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等樂靜再抬起頭，發現水如聚精會神的繃直了身子等著後話，樂靜不禁微微笑了起來，搖搖頭，然後說，“我如今在這裏與你說這些，你應該猜的到的……唉……我等了多日也不見父親來接我，便催著姑父去看。姑父回來說，我家……父親和娘親回去當晚，我家就起了大火。等鄰居去撲滅了火，卻發現……他們……唉……下葬之日，我才見了他們最後一麵，可就這一麵，卻也成了我終生的噩夢……”

“他們……被燒死了？”水如瞪大眼睛問。

樂靜眉頭微皺望著水如，半天，才點了點頭，“是啊……都燒死了。”

水如也長歎了一口氣，身子也放鬆了下來。她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問道，“那……你為何不讓姑姑收留你呢？怎麽會到這裏來？”

樂靜緩緩站起身，一邊往窗邊走，一邊輕聲說，“下葬了我的父母之後，家中親人都可憐我孤苦，姑姑和姑父平日裏都很疼我，所以也決定帶我到他們家去。哪知，禍不單行……就在我們這些親眷返回姑姑家的路途中……我們竟然遇到了強盜。這夥強盜搶了我們的財物，還要殺人滅口。同行的人中，隻有我一個年輕姑娘……他們留了我性命，正要用強之時，卻被人阻攔了。”

“被人阻攔……”水如眼前一下閃現出了那個高大英俊的身影，“莫非你是被古嵐救了？”

樂靜一愣，倒不是因為水如猜到了她要說的人，而是在這鶯啼閣中，沒有一個姑娘會對古嵐直呼其名的。

“對……確實是嵐少爺和五爺救了我。他們聽聞了我的身世，知道我親人盡亡，沒了去處，便把我帶回了這裏……”

“哈哈哈……果然果然……”水如笑的有些陶醉，腦中幻想著古嵐英雄救美的英姿，嘟囔著，“隻是可惜……那美人要是我就好了呀……”

她自己陶醉了好長時間，才想起樂靜還坐在一邊。

再看樂靜，也完全沉浸到了自己的回憶中，並沒有在意水如。

水如心想，這女子連遭如此不幸，不僅痛失了雙親，而且連其他親人都在她眼前被殺，如今她如此沉默寡言，是獨自承受著這些悲痛吧。

“樂靜姐姐……”水如站起身走到樂靜身邊，輕聲說，“逝者已逝，姐姐還是不要太過悲傷……”

樂靜回頭，臉上帶著微笑，低聲說，“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已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