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波濤起伏浪從生(四)
8、瞎撞不是偷窺
竟然對她如此放心?
她最後停在最高的屋頂上,望著著一片色彩繚繞的琉璃瓦屋。在高處能讓景致盡收眼底,隻見所謂的陰*水宮四麵環山,山中白色的霧氣繚繞,氣流不通,怪不得陰*水宮裏縈縈繞繞的香氣久久地散不出去。
雲霧寂寥,大白日裏也沒有飛鳥走獸的聲音。
這個陰*水宮詭異得很。
忽然,釋憐星聽叫屋下有些窸窣說話聲,她輕輕揭開一片屋瓦,伸著眼睛朝下望去,看見同樣彩霧繚繞的房裏走進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身上絲絲薄屢,行動妖嬈嫵媚,自然是炎陰姬了,男的奇裝異服,頭上一條長辮不似中原人,他們低著頭,少女看不清耳目。
隻聽見他們些許說話的聲音:
“這次教主……中原……”
“並不是隻為了……而是……”
他們之間的聲音,就算釋憐星拉長了耳朵也隻能聽見隻言片語,而且還是不完整的部分,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麽。
然而兩人說了好一會兒話,男的開始對女子動起手腳來。
炎陰姬也不拒絕,釋憐星心裏又想出一個詞:婊子。
男人說著從身後抱過炎陰姬,女人細長的手臂像蛇一樣纏住了男人的頭。男人低頭在女人香頸上遊走,黝黑膚色的手掌在炎陰姬胸前忽上忽下,繞過輕紗,猛地探進了絲綢抹胸裏,抓住了女人那一絲柔軟。
香氣縈繞,春意盎然。
釋憐星在屋頂上看得也不真切,朦朧裏隻能依稀瞧見兩個人貼在了一起也不知道在做什麽,隻是屋頂上揭開了一個口子,屋裏的香氣紛紛地向外溢出,撲得少女滿鼻難受。她終於忍不住,“啊啾——”一聲,還沒從噴嚏中反應回來,她感覺腳上的支撐力往下一陷,屋頂竟然凹了一個洞,她重重地跌進了房裏。
就在少女發出聲音的一刻,男人從懷裏抽出了一把金光匕首,直射向發出聲音的屋頂。雖然沒刺中釋憐星,但是屋頂被內力震出一個坑,釋憐星沒來得及逃跑就掉了下來。
落下來,少女才看清麵前的男人,她驚叫出來:“渾爾格?”
奶奶的,世界真小,竟然冤家路窄。
“是你?!”
渾爾格連忙回頭去望炎陰姬,隻看見女人陰沉著臉不說話。
不到片刻,聽見了響動的沈風均也出現在屋裏,他隻淡淡地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女人,沒有說話。
“你怎麽在這裏?”渾爾格如臨大敵,警惕地望著蹲在地上的少女。
釋憐星嘿嘿一笑,拍拍身上的灰塵,看著炎陰姬與沈風均,笑得幸災樂禍不懷好意:“我來捉拿奸夫淫婦。”
然而渾爾格卻不理少女,正色地去看炎陰姬,眼睛裏有猜疑也有疑惑,想看卻看不透眼前的女人。
可是炎陰姬卻對沈風均說話:“我不是叫你看好她嗎?”說著一巴掌甩在沈風均的臉上,沈風均被打得側過臉,沒有說話。
釋憐星看著那狠厲的一掌,她搖著頭悲哀地看著少年,心裏都為他叫苦。
“炎姬,你倒是好大的膽子。把她抓到了這裏,卻對教主說沒有找到人?”渾爾格沉聲說道,“不想要命了嗎?”
“你不說我不說有誰會知道?”炎陰姬淡淡地說。
釋憐星卻在旁邊眨巴著眼睛,笑道:“我會說呀,你們想讓誰知道?”
話落,釋憐星又直接被打了一巴掌,她本來可以躲開,可是她卻是不躲,老老實實挨了一巴掌,她吐掉嘴裏的餘血,轉回頭依然笑得燦爛。
9、憐星的陰謀
反而是渾爾格麵色緊張地抓住女人的手,吼道:“你瘋了!?”他上前查看釋憐星臉上的傷,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手腳僵在半空中,隻看見釋憐星意味深長地望著他。他忽然感覺浴血的小鬼扯住了他的喉嚨讓他不能呼吸。
釋憐星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她每一步的行動都是經過精心的安排與策劃的,從大漠一直追她到中原,她殺了聖教的聖女,在武當上當眾露出血咒咒印,她本來就有能力將他斬殺於劍下,可是她卻沒有,反而放了一條生路。這個少女是聖教教主的一塊寶貝,在聖壇裏珠光寶氣地養了四年,不讓任何人瞧見,四年之後她費盡心機地在中原裏跑來跑去,然而教主知道卻不聞不問,任由她的為所欲為。可是少女轉來轉去卻轉到了炎陰姬的陰*水宮,不知道是釋憐星故意的,還是教主的安排。
渾爾格知道的不多,而炎陰姬知道得更少。
這個愚蠢的女人,連自己被設陰*水牢。”炎陰姬吩咐。
渾爾格拉住她叫道:“你真的瘋了——”
說話間,房門被無形的道力推開,門外的男人身材高挑,身著玄色的寬袍,眉宇間有著細細的皺紋,雙頰的顴骨高高*凸起,嘴唇抿著,麵無表情的站在那裏。
房裏的人,麵上一怔,猛然跪地,恭敬道:“參見教主。”
渾爾格眼角輕輕一瞥旁邊的釋憐星,不知什麽時候她已經趴在地上昏迷不醒,滿地都是她吐出來的鮮血。
渾爾格慘白了臉色,深深將頭壓在地上,連呼吸都不敢。
教主看了一眼地上的釋憐星,抿緊的嘴唇張開:“怎麽回事?”沒有人敢抬頭,也沒有人敢說話,混亂的房間裏匍匐著三個人。教主開口的一瞬間,他們覺得千年寒冰冰封了整個世界,沒有溫度也讓人窒息。
教主沒再說話,他緊蹙起眉宇,眉間上的皺紋就深深地陷了下去,仿佛看不見底的萬丈深淵。他抬手一揮,一股無形的道力重重掀起了地上的三個人,他像是在懲罰他們又像是在為自己掃清道路,隻見三個人被無形的力量揮了一掌,身體飛去,重重地撞到了牆上,吐出滿口紅血。
教主向前撈起地上的釋憐星,什麽話也沒說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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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憐星清醒過來後,她不敢睜開眼睛,隻感覺有一個人在擺弄著她的手腳,塗上一層一層冰涼的藥膏,然後纏上一層又一層的薄紗。
她側頭悄悄在露出一條縫去偷開,前麵跪了一地的人,少女大氣不敢出又繼續裝睡。
“在中原玩得開心嗎?”
忽然聽見一句冷冰冰的話,她再也不敢裝睡,睜開眼睛,弱弱地喚了聲:“師父……”
此時,釋憐星躺在男人的懷裏,像隻快死的小貓,手腳上纏著結實的繃帶,動一下都會讓她難受,可是見到了人,少女哪裏還敢動,老實地窩著像個沒有生氣的娃娃,任由別人擺弄。
大殿裏靜寂的像是沒有人氣,可是偏偏殿堂裏跪滿了一地的人,有渾爾格,有炎陰姬,也有沈風均……
“你離開大漠,才幾個月,給自己撈了一身病還有一身傷。”教主搭著她手上的脈搏,感覺到她身上滾燙的溫度,“想用死來威脅你師父?”
那些話,一字一句都是沒有感情沒有溫度,像巨大的冰雹砸在釋憐星的耳朵上,她抽了口氣,感覺冰刺入骨,大氣不敢出也不敢回話。
“聽說你還殺了教壇的聖女?”
釋憐星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感覺男人的手撫上她的臉,在嬌嫩的肌膚上塗了一層藥粉,一陣熱辣辣的刺痛,差點讓她跳起來。她睜開眼望見她師父像箭一樣的目光,嚇得又閉上了。
“……你的臉怎麽回事,誰弄傷的?”
少女低頭往炎陰姬的方向瞥了一眼,看見女人鎮定自若的臉上泛起了白,釋憐星心裏笑得冰冷,可憐著一張臉,才悄悄地吭了一句話:“……師父的好手下……”
“你別的本事倒是不長,告狀的本事就是第一。”她師父說話永遠一個腔調,麵無表情,“從小如此!”
可是風雨雷電卻是忽如其來,釋憐星在一瞬間看見那變幻莫測的眼睛裏暴風雲湧般凸了起來,男人將她一甩下地,一切在少女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手中捏著一個咒訣,緊接著空寂的大殿上爆發出釋憐星慘痛的尖叫。
釋憐星感覺心髒像被豺狼撕扯了一般,幾乎要寸寸碎裂。有一股力量在她的血液裏翻湧,像是無數隻蟲子在嗜咬著她,要將她吞噬。
她痛苦地趴在地上,心中的刺痛使她不停地滾動與掙紮,血咒的咒印像斑駁的螞蟻在白皙的肌膚上飛竄起來。
整個大殿上無數的人氣都不敢大喘一聲,他們都低著頭,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匍匐在那個高高在上的教主腳下。然而那些人裏麵有一個穿黑布衫的少年,他悲傷地閉上了眼睛,少女的叫喊像針一般紮進了他的心裏。
直到少女的尖叫變成了沉重的喘息,她努力壓抑著痛楚,伸手去扯男人的長袍,那可憐的樣子就像一條快餓死的狗:“……師父……徒、徒兒……知道錯了……饒了、饒了璿璃……”
10、沈風均的記憶
少年在人群裏抬起頭,在沒有人注意的情況下,他微微地仰起頭,看見少女的身後站著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人的剪影。隻有沈風均看得見,一個如風飄渺的影子,那個人一直望著可憐兮兮的釋憐星,忽然回過了頭,與沈風均的眼神相對,露出一個微微的笑容,隨即憑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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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璿璃……璿璃……”教主自言自語地茫然呢喃。
他回過神,伸手扯過釋憐星的長發,將她提起來,眼神充滿了殺意,恨聲道:“真像……真像!你愈來愈像你娘了!”
釋憐星虛弱地被扯起來,像個沒有力氣的死人,懸在空中,聽了男人的話身體一僵,她覺得有一個秘密很快要揭開了,沉著心去聽,可是男人最後什麽也沒說,提著她往地上一扔,少女感到天旋地轉的疼痛,昏迷前聽見男人吩咐著別人又要把她囚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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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裏最深的時候,沈風均回到了房裏。
他的房間在整座陰*水宮的最南邊,距離炎陰姬的屋宇最遠。
他是陰*水宮的十大護法之一,炎陰姬的下屬,也是護法之中年紀最輕的一個,武功與秘術造詣最強的一個人。
因此他被炎陰姬看上了,在他身體裏下了蠱蟲,日夜追隨著那個**露骨的女人。
沈風均有時候很厭惡那個女人,因為他隻是那個女人的一枚棋子,而且那個女人又非常的愚蠢,簡直愚蠢之極。但是有時候他又很喜歡那個女人,比如說他被她用蠱蟲控製著去啃咬女人身體的時候,那是有心到身體發出來的快感。
但直到釋憐星的出現,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釋憐星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忘記了……
可是沈風均記得一切。
他記得夜晚裏他們在草叢裏抓螢火蟲,他記得夜晚裏他們坐在大樹的頂端看星星,在冬天裏兩個人裹著一張被子在互相嗬氣……
一共五年,那美好的記憶卻仿佛很短暫。
那時釋憐星還是釋憐山莊的小女孩,在釋憐暗哥哥與釋憐日姐姐的嗬護下成長。
因為聖教教主的計劃安排,他潛入了釋憐山莊在那裏做了五年的殺手。那時釋憐星五歲,而沈風均隻有九歲。
九歲的沈風均已經是血染雙手的無影殺手,而釋憐星還僅是個朦朧單純的小女孩。小女孩沒有想到一切都是有預謀的安排,即使釋憐暗與釋憐日都有著懷疑,可是沈風均隱藏得很好。他隱藏著身份,加上釋憐山莊裏聖教徒的內應。他在五年中把釋憐山莊的一切摸得清清楚楚,然後就在五年之後向釋憐山莊發起了一次虐殺。
那一年是釋憐山莊絕滅的日子,沈風均遵照著教主的命令,將釋憐星擄走,並且殲滅釋憐山莊。可是他小看了釋憐暗的才能,釋憐山莊有很大一部分保留在了血淵穀,那才是釋憐山莊的總部。殲滅的任務沒有成功,但是成功擄走了十歲的釋憐星。
“……你騙了我嗎?”釋憐星茫然地這樣問了他,他回答不出來。
回到聖教的時候,他顫抖地將釋憐星獻給了教主大人。
他後悔嗎?
不後悔。
如果不完成教主大人的命令,他不僅會死得很難看也會死得很痛苦。他喜歡釋憐星的,是的從九歲那年開始就喜歡,然而那單純的感情遠不及自己的性命重要。他為了保命可以不皺眉頭地殺死一個剛出生的嬰孩,既然如此他也可以為了保命犧牲掉那份感情,獻出了釋憐星,也把那一份沒有必要的愛戀一起抹殺。
是的,抹殺。
殺手不需要多餘的感情,隻要一條命,一把劍以及知道自己是誰就足夠了。
可是四年後,釋憐星又出現了,出現在他的麵前。
她長大了,變美了,從頭到腳出落得像雪山裏的雪蓮,美得不可方物。
然後他的心像被無數條帶刺的鎖鏈緊緊地勒住,紮得他滿心傷痕。
一切都是他自己自找的,命定如此,即使他忽然被釋憐星殺死,他都沒有任何怨言。
沈風均推開房門,想了想又後退一步仰頭遙望滿天的星鬥。眾數星鬥璀璨,哪一顆是能將他照亮的光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