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主角BUG

清若繞進自家小院時,看見父母及妹妹正坐在屋簷下閑聊,見清若回來,清如急忙起身跑過去,拉她過來一起坐。有清如這個開心果在,楊茂禮一家幾乎不乏歡笑聲,清若甚至有些感慨,因為是雙胞胎,除了性子,兩人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正因為如此,跟清如比起來,清若這個偽蘿莉顯得太沉悶。

可她不敢多說話,因為對比太明顯,她不知道一個九歲的孩子應該是怎麽樣的心態。與其說錯話出醜,還不如做一個乖巧少話的孩子,至少還可以不會引起懷疑。

清如小狗似的嗅了嗅清若身上的衣服,然後緊張地問:“你遇見清曼了,她有沒有對你怎麽樣?”對待妹妹的緊張,清若感到好笑,惱了她一句,“她又不是老虎,能對我怎麽樣。”

楊媽媽在旁跟著幫腔,“小如,你也學學你阿姐,別整天對你二叔一家冷嘲熱諷,好歹人家是你的長輩。”

“阿姆,人家欺負到咱們頭上,你還坐視不管嗎?”清如不滿地說。

“怎麽個欺負法,我怎麽不知道。”楊媽媽惱她一眼。

“阿姆,別當我是三歲小孩,我聽康六嫂說了,當初是老二害阿爹走的,也是他們害你沒了弟弟。現在還要來搶我們的家產,阿姆,他們這麽欺負我們不就是因為我們家沒兒子嗎!我們......”清如剛說完,立即被楊媽媽撲過去死死捂住嘴,有些生疼地掙紮。

楊媽媽緊張地打量四周,厲聲道:“小孩子家懂什麽,不許胡說,仔細你阿公罰你家法。”

聽到家法,清如的眼睛黯了黯,低頭不敢再造次,隻能求助地望向清若。清若看了看神色緊張的母親,又看了看閉眼沉思的父親,小聲問道:“二叔一家好像和康六嫂很熟。”

楊茂禮睜眼回望了清若一眼,見她表情泰然,對她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感到好笑,“康六媳婦和肅三媳婦都是老四房的人,算起來她們還是同支妯娌,而且和你們是同輩。如今你康六哥跟著你二叔在店裏幫忙,你肅三哥陪你三叔跑海貨,倆媳婦就留在家裏幫忙。”清若了然點點頭,難怪見到年紀相仿的楊茂禮卻要如此恭敬,“咱家是老三房,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是嫡支,在族裏還算說得上話。”

“我聽說之前老二媳婦的侄子來投靠,把康六的差事給頂了去,差點吵到家裏來。一定是因為這樣才背後說長說短的。小如小若,這是大人之間的事,你們別插手,也不許出去亂說。”見清如委屈地點點頭,楊媽媽這才鬆開手。

清若瞄了毫無氣勢的清如一眼,心裏暗想,果然一物降一物,敢對楊茂禮和老爺子都頂嘴撒嬌的人,最後還是折在楊媽媽手上。

“老三房就隻剩我們嘛?”趁楊茂禮心情還不錯,清若急忙轉移話題。

說起家族史,楊茂禮立刻坐直了腰板,滿懷激情做了個深呼吸,然後長歎了一口氣,才開始講起。祖上原是海邊漁民,後來因意外救了海盜反被贈送一大筆金錢,便舉家遷來木雲定居經商,曾顯赫一時。

後因人口激增,家中產業多由嫡子繼承,而三個嫡子中三子楊紫滕經商頭腦最好,帶領家丁長工出海謀生,養就了嫡子辛苦賺錢,庶子遊手好閑,落到最後。家產多被庶子敗光,有些不肖則變賣田地店鋪遠走高飛,等到楊紫滕年邁時,祖業也不剩多少,而自己同兩個哥哥則孑然一身。於是,楊紫滕立下家規要求子孫不可娶妾,違者逐出家譜。在某一次外出經商遇上海嘯,楊紫滕及兩個兒子卷入風暴中,音信全無,等多年後二子來信時,楊紫滕及長子早已過世,二子與當地土著結婚生子,十數年間來過三封信件後便斷了音訊。

常年在家當大少爺的三子楊老爺子在得知父兄遇難後,憑借微薄的祖業拉扯養活一家老少和長兄的孤女。

說到自己幼時不願從商,而跑去讀書科考時,楊茂禮無限感慨,“你阿公是個厲害的人,要不然這個家早垮了。可惜我不是當時年輕氣盛,一心想著出人頭地,一連幾次都秋闈落榜,還連累了你們母女。”

楊媽媽的情緒跟著丈夫的回憶高低起落,說到這些年的辛酸,千言萬語都消失在丈夫最後一句話裏,隻得幽幽歎了口氣。

難得繞到這個點上,清如自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阿爹,既然考不上你就回來嘛,家裏又不是養不起我們。再說了,阿爹可以跟二叔他們去店裏幫忙。唔,阿姐也這麽想的。”清如理所當然地說道,被楊茂禮眼光一掃,急忙又添了一句。

清若有點無奈,每次闖禍總是捎帶上她,當她是免死金牌似的。果然,楊茂禮的視線一轉,落到清若身上。她幹笑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不是隻有科考這條路可以走。”

清若心裏希望父親能放棄,從仕的路是漫長而崎嶇的,考了進士必然想當官,當了官自然想爬高,高處不甚寒,惡性更循環。還不如做個平頭老百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就算是經商也有百八十種東西可以賣。清若自認是個沒什麽大誌氣的人,不求生得富貴,隻願死得安樂。

隻是在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古代,清若實在不敢給予太多奢望。

“小孩子家懂什麽,哪有不科考的文人,讀了那麽多年書不浪費了嗎?”楊茂禮眼神有些詫異,但還是笑著摸摸清若的腦袋。

清若抓住了楊茂禮的語病,冒著隨時被請法師的危險,說道:“阿爹,書讀進肚子裏就是自己的,哪裏會浪費,而且讀書又不是非要科考。就為了一個頭銜,阿爹背井離鄉一直考試,不也在浪費生命嗎?而且......”

“放肆!小若,哪有這麽跟你阿爹說話的。”楊媽媽不滿清若的質問,急忙打斷。

楊茂禮顯然也被清若的話給嚇到了,見她欲言又止,卻不敢造次的模樣,忍不住問道:“而且什麽?”清若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母親的神色,見她一臉不悅,低了低頭,可聽楊茂禮責斥妻子幾句,“你今早還嫌小若不愛開口,這會兒開口你又攔著。”

楊媽媽見左右碰了鼻子灰,索性起身,惱道:“就你們爹倆幾個感情好,我是多餘的,我走開,你們說個夠。”

清若不料楊媽媽會反應這麽大,想要叫住她,卻讓楊茂禮攔住,“你阿姆就是這樣,嘴巴說說而已。小若,你剛剛還想跟阿爹說什麽?”

清如急忙使了眼色,給清若鼓勁,清若隻得硬著頭皮說,“我早上聽阿公說過阿爹是個極為孝順的人,從小就幫阿公打理家務,八歲才上的學堂,所以阿公後來也沒留你在店裏幫忙。”見父親點點頭,臉上沒有不悅,清若壯著膽又說:“可是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如今阿公身體不好,年事又高,阿爹不妨留在家裏,做人最怕是子欲養而親不待......”

清若說著有些接不下去,想到不能再見麵的父母,心裏糾成一團,忽然明白在爺爺的喪禮上,父親那捶胸頓足的悲傷。

楊茂禮凝視低頭不語的女兒良久,心中的震驚不亞於你以為吃了一個菜包結果別人告訴你其實這裏麵有肉。想到這些年流落在外,屢次秋闈都落榜的心酸和沮喪,和每次辭別父母時,老爺子逐年花白的鬢角,他歎了口氣,也跟著沉默不語。

父女各自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令在旁看著因父親和姐姐忽然沉默而變得尷尬的清如焦慮不安。她連忙扯了扯清若的衣服,小聲說:“阿姐,你怎麽了。”

“啊!”清若恍然回神,想起自己剛剛一時嘴快,似乎說出什麽不合身份的事,又看見楊茂禮表情嚴肅,沉默不語,不安地攪衣角,“阿爹,我、我說著玩的,其實......對不起!”清若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彌補自己的一時嘴賤,心裏十分懊惱。

不料,楊茂禮回神後,歉然一笑,“傻丫頭,阿爹隻顧自己想事,把你們給忘了。”伸手這邊摸摸清若的腦袋,那邊捏捏清如的臉,鬆了一口氣道:“其實我早想通了,這次回來,我就不走了。小若說得對,做人最怕是子欲養而親不待。”聽著清如激動地拍掌,楊茂禮瞪了她一眼,有對清若說:“小若,沒想到我教你的東西你還沒忘,說吧,你想要什麽,阿爹買給你。”

難道這是主角BUG,隨便蒙都中?

清若還提心吊膽地防著楊茂禮問她怎麽知道這些道理,沒料到原來她的前身早就接受過這種教育。忽然間對於這個孝順好兒子溫柔好丈夫親子好爸爸的好感暴增百分之三千個點,這麽好的男人怎麽就成她爹呢,讓她以後挑丈夫該怎麽辦啊。

“什麽都可以嗎?”清若小心翼翼地問。

“說吧,隻要阿爹做得到。”楊茂禮很滿意女兒眼中流露出的崇拜和尊敬,立刻拍胸脯答應。

“我想要讀書。”清若聲音洪亮地說到,引得楊茂禮的驚喜和清如的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