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姑侄關係

清如趴在床上哭了整整一個時辰,王敬過來時,她已經哭得累暈過去了。楊媽媽也沒什麽心情給他見禮,隻是微微點了頭,王敬給清如把過脈後,留下一瓶藥膏和幾句囑咐的話,讓清若晚些去他店裏拿藥,然後就離去。

送走了王敬,清若回屋看見一直默不作聲的楊媽媽流著淚在幫清如擦傷口,心頭一窒。打在兒身痛在娘心,也許楊老爺子心頭的痛並不比楊媽媽或者方氏少,隻是他不能表現出來。

“阿姆,你別傷心了,小姑丈說小如沒事的,就是哭太久而已。”清若接過藥膏,細細給清如腳上的傷口塗了一層,條條分明的傷痕看得人觸目驚心。但清如這次卻是昏了頭,失去了理智,再怎麽跟清曼鬥嘴都好,怎麽會想到要打起來呢。清若又是一聲歎息,腦子裏念頭一閃,看來是踩到了清如的軟肋了。

“這死丫頭,怎麽就這麽昏了腦袋,明知道你阿公最反感就是手足互傷,她竟然跑老虎頭上撒尿。別看你阿公平時多寵一個人,真心發起火,誰都不給麵子的。”楊媽媽一邊拭著淚一邊說,“你阿爹才出門幾天,她就給我鬧這事,老二本就是給不吃虧的,指不定以後還要怎麽刁難,這混丫頭,都給我惹了些什麽麻煩了。”

清若跟在旁邊默默無語,楊茂昌疼這個女兒比疼兒子都多,如今清曼因清如而挨打,這筆賬都不知道會算到楊老爺子身上,還是楊茂禮身上。

肅三媳婦過來探望了一下,隻說柏青已經被他爹罰了,沒有說罰什麽,但清如都被打成這樣,估計柏青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清若不禁腹誹,其實這次最無辜的是柏青,兩姐妹因為他而鬥嘴打架,這也不是他樂意的,可他卻跟著遭罪。

清如醒來過兩次,她都沒敢跟她說,她隻想著青梅竹馬不外乎就是談星星談月亮談人生理想順便談一談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展望,這年紀最離譜也不外乎牽牽小手之類的事,所以清若才沒狠心去棒打鴛鴦,早知道會釀成這事,她怎麽都得做一回王母,省得是非多。呂氏也過來瞧了一眼,一句話重複說了五遍以後見沒人搭理她便起身告辭。

這種天氣挨打受傷又哭到暈,最直接的結果就是發燒,還好王敬早有準備,清如吃了藥以後,迷迷糊糊睡到了一整夜沒醒,第二天勉強能吃粥。

“阿姐,柏青怎麽樣了?”清如趴在床上,雖然傷的是小腿,但趴著總是比躺著舒服。

“你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記得別人。”清若剝了橘子,取一片塞到她嘴裏,隻聽她口齒不清地說道:“阿姐,明明就是她不對,要不是她亂說,我才不會打,唔,好甜,我還要。”

看著清如小狗似的對著她手中的橘子搖頭擺尾,清若隻得又剝了一個,“不管她說什麽,你動手就是不對,阿爹一不在你就闖禍,等他回來你就知死了。”清如扁著嘴,老大不樂意,看橘子遞到嘴邊,賭氣似的一口咬住直接吞掉。“趁阿姆不在,我問你,你得老實交代。”

“什麽事?”清如被清若嚴肅的口氣嚇了一跳。

“你對柏青是動了心的喜歡,還是單純喜歡跟他一起玩?”清若壓低了聲音。

清如一陣難為情,嘟囔道:“阿姐說的什麽話,當然、當然就是一起玩啊。”抬頭見清若挑眉斜視,心虛地補充:“柏青人不錯的,又勤勞又善良,誰跟他在一起都會喜歡的。可清曼總說他是奴才,柏青才不是奴才,他隻是在咱家幫忙而已。”

對清如欲蓋彌彰的補充,清若選擇無視,“老實說,我也不讚同你們在一起的。我早知道柏青常常買東西給你吃,帶你玩,我原想著你不過小孩子心性貪吃貪玩而已。可你要真是動了心,我勸你還是早早放棄,就不說阿爹是舉人還是什麽的,單單是阿公這一關,你就別想著過去。若你隻是喜歡跟他一起玩,沒有別的心思,就當我沒說這話。”

“阿姐,可是阿公常常誇柏青的勤快能幹……”最後的幾個字變成自動消音狀態,清如都覺得自己沒底氣。

“對於族裏的孩子,阿公哪個嫌棄過,再怎麽說都是楊家的子孫,個個都是伶俐可愛。可換個身份,如果柏青是孫婿,你覺得阿公還會誇他什麽?”勤勞能幹那是對於做苦力的人來說的,誰家長輩樂意把女兒嫁給做苦力的人。“清曼嘴巴是毒了點,但她比你清楚,柏青是不可能會跟我們之間誰扯上關係的。”無論是輩分,還是身份,柏青沒一個夠得上。

清如聽著有些急,“阿姐,可是……”

“沒有可是,阿公不肯,肅三哥他也不會同意,不然就不會打他了。”柏青被打一事是昨晚夜裏聽楊媽媽說的,肅三夫婦親自去給楊老爺子磕頭謝罪,說自己教子不嚴,帶壞了兩個姐兒,並求楊老爺子把柏青送去海亭。楊老爺子不置可否,隻說肅三太過刻板,柏青都已經那麽大了,再這麽打也不成事。

海亭是什麽地方清若不知,隻聽楊媽媽說起老家後來置的幾塊山頭,有段時間火燒山,把好好的整片茶園果園都給毀了,之後再種了幾回果樹,收成都不好,而且交通不方麵,在路上壞了許多,賣不到錢還虧了本。當地人不多,又窮,可算是窮山惡水,楊老爺子看實在收不回本,索性放給鄰近的人,也不收他們錢,隻交代平時多上山看顧看顧。清若好奇,這樣的地方當初怎麽就給買下來了,楊媽媽敷衍了幾句,大概是被人騙了之類的,楊老爺子不出聲,其他人也隻好裝作不知道。

“柏青被打了?嚴不嚴重,有沒有人給他找大夫?”清如一個驚覺,想要爬起來,不小心碰到傷口,疼得直把頭埋進被子裏。

“你照顧好你自己就是了,肅三哥親下的手,傷成什麽樣我不知道,估計好不到哪裏去。他們給阿姆磕過頭,說會把柏青送走,阿姆沒說什麽,但她心裏是清楚的,所以你還是死了心。這次是我不好,我早該阻止你的。”清若不禁感歎一聲,楊家真是人多口雜,昨晚柏青才被打,今早出門就到處傳了。“趁現在還沒陷進去,趕緊收心吧。”

清如低著頭,許久才發出暗暗的啜泣聲,她悶聲道:“可是阿姐,柏青真的很好。”

“再好的人,不是你的也沒用。”清若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她早知道初戀沒結果,放縱隻是希望清如不至於一輩子就這麽埋葬在一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陌生男子身邊。“小如,是阿姐不好,阿姐不應該看你陷進去的。”

清如隻顧著埋著頭哭泣,一句話都不肯說,清若在旁看得有些著急。

“好了,不哭了,小如乖,阿姐替你去看看還不行嗎?”見清如如此傷心,清若心中的罪惡感愈發嚴重。

“真的?”清如顧不得淚流滿麵,關切地問。

“真的,不過,你自己心裏要清楚。”見清如忙不迭地點頭,清若歎了口氣,掏出手絹給她擦了擦臉,又給她換了一層新藥後,才出了門。正準備踏出院子,心頭一想,轉了方向去楊媽媽屋裏,楊媽媽正坐在屋裏看帳。自從康六媳婦離開,呂氏又懷孕,這買菜算賬的是便落到楊媽媽身上,雖說楊家算不得窮苦,但也是屬於遊走在社會底層勞苦人民肩上的那群,自力更生是難免的。

“阿姆。”清若敲了門進去,楊媽媽沒有抬頭,隻是抬手示意她坐下,“小如睡下了?”

清若點點頭,見楊媽媽凝眉看著本子上的賬目,一日三餐用的柴米油鹽,還有每季各房添的衣物用品,楊老爺子用的各種茶葉竹炭,零零碎碎都有數十項,進項有的是店裏撥下來日用的,有的是收租回來勻出來的。清若微微咋舌,原來她家也是需要算賬的社會階級。

楊媽媽停下了筆,疲倦地揉了揉肩膀,清若見此,忙起身過去,把美容院那套按摩手法演習了一遍,盡管力道穴位掌握得不夠精準,但也讓楊媽媽舒服地鬆了一口氣。

“你這上哪學來的,捏得整個人骨頭都酥了。”楊媽媽笑道。

“阿姆要喜歡,我每天都可以幫你捏。”清若狗腿地回答。

“說吧,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丫頭越來越鬼機靈了。”楊媽媽問。

清若吐了吐舌頭,猶豫道:“我想去看望柏青,聽說他也挨打了,家裏的藥膏還有很多,我想拿一些過去。”

楊媽媽斂了笑容,看著她,口氣有些淡漠,“是小如讓你去的吧?”清若有些吃驚,卻見楊媽媽冷笑道:“你們倆在我眼皮底下做的那些小動作,你當我真的不知道?你是阿姐,既然懂得勸她守規矩別亂跑,怎麽就不勸她跟柏青離遠點。”

清若幹笑了一下,原來大家都心知肚明啊,可是楊媽媽你不也沒提醒。“我也隻是以為他們是普通關係而已。”

“普通關係是什麽關係?小如跟柏青,隻能姑侄關係,既然是姑侄,那就沒必要走那麽近。”楊媽媽又提起筆,口氣盡管不滿,但臉上不再嚴肅,讓清若鬆了一口氣。“向來隻有高門嫁女低門娶媳的,柏青再好又如何,你以為你肅三哥樂意柏青以後低人一等?”

照這麽說,駙馬應該是最不熱門的職位了,抬頭是皇帝,低頭是公主,過夜都得等翻牌,難怪公主都得送外麵去和親。

“那你說怎麽辦?”清若問。

楊媽媽斜睨了她一眼,“怎麽辦你還不知道?”

清若扯著小手絹,不知楊媽媽的意思是什麽,隻好安靜等在旁邊。

“你這傻丫頭,剛剛才誇你伶俐,不是說要出去嗎,還等著做什麽。別太晚,今晚得送飯過去呢。”得到楊媽媽的一聲準許,清若連忙給她福了身,忽然湊過頭,在她臉上吧唧親了一下,把楊媽媽嚇得丟筆跳了起來,把桌上的杯子都給打翻了。清若見弄巧成拙,吐了吐舌頭,不顧楊媽媽在身後大罵,嬉笑地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