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苦命鴛鴦(二)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孔安寧這邊上演了揮淚斷情絲,作為難姐難妹的衛墨卻公然拒婚離家出走,但是沒走得成,被抓了回來,還受了一頓打。衛崢急忙跑來搬救兵,孔安寧也顧不得自己正在難過,給祖老太太請了安,便急急忙忙地往外跑。臨出門看到清若也一臉擔憂,二話不說,拉著她就走。
趕到衛家時,門口已經圍滿了人,隻聽到後院衛娘子氣得大嚷的聲音,還有衛墨斷斷續續的哭腔。衛大夫在門前一臉無奈地舒散湊熱鬧的人,看到衛崢帶著孔安寧趕來,連忙讓道給她們進去。
衛娘子向來是個愛麵子的人,即便是生氣也不隨便打罵兒女,更別說當那麽多人在大聲怒吼。最是生氣也像衛墨說的,摔了兩個碗,然後自己撿起來打掃幹淨,也就過去了。可這次衛娘子真的是氣急了,拿起打磨光滑的藤條狠狠地抽打衛墨的小腿肚,平時這都是用來打衛崢而已,對於衛墨她從不舍得打一下。
衛墨倒也是個有骨氣的,哭是哭,咬著牙,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給母親打。衛崢一進去,看見姐姐白皙的小腿上鞭痕累累,急忙撲過去抱住母親,大喊道:“娘,別打了,再打下去,姐的腿就要斷了。”
“讓她這個不要臉的孽障斷了腿才好,要是死了,便是幹淨,算我還了上輩子的業。她要是不死,我就要打她個清醒清醒,到底是給哪個外頭後生勾了魂,父母長輩給做了主的親事不要,一心想著要往外逃,你跑啊,我倒是看看有誰敢來接應你,我連他一塊打。要是沒有人,那就是給惡鬼迷了心智,否則怎麽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家會做出這麽不識廉恥的事來。”衛娘子壓低了聲音,刻意不讓外傳,但咬牙切齒地力道聽出她無比的憤怒。“今兒別說齊家還肯不肯要你,要是不肯,我就把你送給巷子口的瘸老頭去。”
瘸老頭是綿縣所有姑娘家的噩夢,他酗酒豪賭,還虐待妻子,被娘舅打斷了一條腿。每當做錯事,長輩總是要說不聽話就送給瘸老頭做媳婦,可見其威力不亞於丟給狼吃掉。
“娘,你莫要說氣話,打壞了姐姐,最難過的是你自己。讓安寧姐陪陪姐姐吧,你回屋子休息。”衛崢力氣不小,一把奪過母親的藤條後,推著母親回屋,又對三個女孩兒說,“安寧姐,你扶我姐回屋,清若你給我去前頭拿藥。”
孔安寧點點頭,扶著衛墨,一步一步地朝屋子挪去。清若則快步跟上衛崢的步伐回前廳,這時衛大夫已經把店給關了,看著他們出來問了聲:“沒事了?”
“你去看看娘,別讓她太難過,我給姐配點藥送去。”衛大夫點點頭,歎著氣望後走。
看著衛崢熟練地配著藥散,研末,泡酒,一本正經的模樣跟先前趕車的時候完全不同。清若不禁感歎一聲,男人果然還是認真做事的時候最有魅力,忽然想到殷時,不由得推翻自己的結論,吃貨再認真也隻是吃貨。
“清若,你犯傻了,把你身後那個罐子打開遞過來。”衛崢厲聲說。
清若急忙回神照做,跟著在身後問道:“衛墨姐姐怎麽會離家出走?”
“我也不知道,她向來都是我娘心中的好女兒,做事從沒讓她操心過,誰知道她這次被什麽蒙了心,竟然想要逃跑,問她跟誰跑,她死都不肯說。”衛崢歎了口氣。
“也許就是不想嫁而已。”在古代,跟男人私逃可是很大的罪。
“我也是這麽想,隻是,算了,她不肯說,我不好問,若是被我知道誰敢勾帶我姐,我非打死他不可。”衛崢咬牙切齒地說,然後端了一大碗藥酒倒入壇子裏,味道有點濃,又拿了另外一個小瓶子遞給清若,“這個給她擦腿,這一碗藥酒是給她泡澡用的,現在煲藥根太慢了,我磨成粉泡藥酒裏,回頭給隔水烝熱,等下倒在水裏給她泡澡。她昨晚受了風,剛剛又被我娘打,再不注意就生病的。”
清若小心翼翼地端著藥回來,心想,有這麽一個細心體貼的弟弟真好。
進了衛墨的屋子,果然是個當大夫的料,桌子上雜亂堆滿各種醫書,看得出衛墨的離家出走是臨時起意的。孔安寧已經安撫衛墨睡下,她走過去輕聲說:“衛崢哥哥去煮洗澡水了,他說衛墨姐姐昨夜受了風,得泡藥酒。”
孔安寧點點頭,叮囑她一聲,“我要在這裏陪她一會兒,你認得路嗎,回去告訴阿嬤他們,我今天就住下來了。”
清若看著衛墨疲倦的睡容,點點頭,給衛崢告了別,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看到失神落魄的發策,清若上前拍了他一下,隻見他慌亂得不知張望什麽,定了神,看見清若站在他麵前,才勉強笑了下,“你這丫頭,想嚇死我啊,怎麽一個人出來亂逛,清如呢,你小姨呢?”
“我跟小姨去看衛墨姐姐了,剛剛她被衛娘子打了。”清若如實回答。
“打了?傷得重不重,要不要緊?”發策大吃一驚,顯得特別緊張,握住清若的手腕都格外有力,疼得清若直皺眉。“對不起,我隻是擔心阿墨、墨姐姐。”
“策哥哥要是擔心,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大姑姑不是和衛娘子關係很好嘛,應該也會去看吧。”清若注意到發策的表情有些怪異,卻又不便明說。“或者你去問問衛崢哥哥。”
“嗯,我知道了。”發策很快恢複了鎮定,“縣城不比鎮子,小姑娘家別亂跑,趕緊回去吧。”說這話時,發策絲毫沒想過自己其實也是個十五歲的少年。
清若點點頭,思忖了一下,還是問道:“不知道為什麽衛娘子舍得下那麽狠的手?”
“大概因為她不告而別吧。”發策沒注意清若吃驚的神色,自顧陷入沉思,忽然回過神,“好了好了,趕緊回去吧,後天一早我去接你們回家,回去收拾收拾吧。”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沒想到一晃假期就要到了,而公幹的主要目的沒完成,倒是整出不少新事端。清若有些悶悶不樂,孔安寧的事還沒有結局,衛墨又麵臨了困境,本以為她是月老附身,走到哪就把春天帶到哪,不料是黑化的月老沒一個有好結果。
話說發策聽到衛墨被打後,整個人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心裏總有個聲音叫囂他去衛家,於情於理他去看望衛墨都是應該的。可怕隻怕衛墨如今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本來是要去店裏幫忙的,走著走著,卻又回到了家。
進了門,門房見他精神恍惚也沒敢上前問,一路都隻是給他施了禮,直走到房門後,忽然被楊竹眉給喝住了。
“你不是去店裏了嗎,怎麽就跑回來了?”楊竹眉穿戴整齊,也是準備出門的模樣,見兒子有些恍惚,關心上前,“怎麽了,病了不成,看你臉色白成這個樣子。”
“阿姆,我、阿墨姐姐被打了,你去看看吧。”發策動了動嘴皮,沉下眼瞼道。
楊竹眉立刻斂了表情,把兒子拉進房間,關上門,一臉嚴肅地看著他,“怎麽回事,你不是勸她回去了嗎?怎麽會被打?策兒,老實說,你跟阿墨之間到底怎麽回事?”察覺到兒子臉上失落和傷心絕對單純是因為衛墨受傷,楊竹眉更加厲聲。
發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阿姆,我想娶阿墨姐姐,求阿姆成全。”
“你想娶阿墨?原來你還沒死心?”楊竹眉不怒反笑,看著發策欲言又止,反問道:“昨天是不是你慫恿阿墨離家的?”
“不,絕對沒有。”發策失聲否認,“昨天見過阿墨姐姐,她說她不願嫁去齊家,讓我帶她走,我不肯。我知道我還不能養活她,若被抓回來她的名聲就沒了,我勸說後便回來了,我不知她竟然沒回去。阿姆,你去看看她吧,香姨一定是氣壞了才會打她的,不知現在如何。”
發策越說越小聲,他和衛墨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了,衛墨比他年長兩歲,卻萬事都喜歡找他商量。兩人漸漸的對彼此都有好感,曾約好說等發策十六歲再去提親。誰知,衛娘子竟提早給衛墨安排了親事,而且是個喪過妻的。兩人本來隻是偷偷約定,連衛崢都不曾說過,發策得知事情後立刻求楊竹眉去求轉機,豈料楊竹眉說衛娘子一早隻想把女兒高嫁富貴人家,即便鄭家有錢,可發策終究姓楊。
“哼,你也知道香姨生氣?你香姨是什麽人,你會不清楚,她決定了的事誰都改變不了。她自己跟著衛大夫吃了那麽多年苦,一心就想著把最疼的女兒嫁給富貴人家,一生衣食無憂。策兒,不是阿姆自賤,即便是你三弟去提親,你香姨也未必看得上眼。世侄和女婿是兩回事!”楊竹眉對這個兒子終究是有愧疚,最多的愛給了大兒子,最好的生活給了小兒子,發策承了外祖,其實都沒得到。“好了,你起來吧,我去看看阿墨,這事她沒提,你也不許說,省得兩家人生了間隙。”
發策咬著牙,跪在地上不肯起身,楊竹眉見了來氣,“你到底是起來啊,莫不是想逆我不成?!”
可是,發策仍舊是不出聲,跪在地上,拳頭攥得緊緊的,唇都要被咬破了,硬是忍著淚,不讓掉出眶。楊竹眉見向來不曾忤逆過她意見的兒子竟然在這個時候倔起脾氣,提起拳頭便打在他肩胛上。
原本憋著一腔的怨氣怒火無處可發,被楊竹眉這一拳不輕不重打下來,心火上湧,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整個人軟軟地癱在地上。
楊竹眉看著一身血染的衣裳和倒地不醒的兒子,忍不住尖叫一聲:“來人!快來人,策兒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