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菖蒲惜晚青(三)

落塵君走後,隨後趕來了一批禁衛軍,此禁衛軍稱之為鐵騎,是保衛帝王時才會出動的,沒想到落塵君竟然為了囚禁她不惜動用了鐵騎軍,她心下頓感心涼,如今,雖沒被囚禁在黑龍窟裏,但卻困在這清音宮中,猶如沒有翅膀的燕子,想飛都飛不出去。

她支撐著身子想起身,方才立在角落裏的婢女見狀急忙跑過來攙扶她一把,邊攙扶邊對著她小聲的說道:“隻有把身子養好了,才有機會離開…”

她驚訝的看了一眼婢女,卻見婢女長相平庸,像是尋常百姓家的子女,並無任何特色,而且她也不曾和尋常百姓家有過來往,怎地會好心提醒她?思索了好一會,許是好心的奴才罷了,便沒放在心上。

入夜,一抬頭就能看見那密密麻麻的鐵騎軍,心裏更加的心煩意亂。她無心睡眠,便躺在軟榻上靜心休養,身旁的婢女卻按捺不住的一直催促她睡覺,她不解的看向婢女,見她有些困乏了,便打發她去睡覺。此婢女卻生氣的一跺腳,徑直跑到桌子旁將燈火給熄滅了。

莫若然盯著她奇怪的動作半天反應不過來,也忘了阻止,隻是愣愣的看著婢女借著月光將自己臉上的人皮給輕輕撕了開來,頓時露出一張似仙人般絕美的臉,而且是棱角分明,根本就不像是個女人,她怔怔的看著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近,那股不太明顯的菖蒲香味忽然彌漫開來,她驚呼。

“噓…別出聲”男子上前捂住她的嘴,警告她別出聲,然後才緩緩道:“本王會來救你是受人之托,你千萬別出聲…”

她聞言急忙點了點頭,表示絕對不出聲,男子才緩緩鬆開手。

“你是何人,為何裝扮成這般摸樣潛入南越?”她蹙眉上下打量此人,看身形有些眼熟,忽然想起那日在黒龍窟的黑衣人,莫不是?

“南越寢宮的火是你放的?”她見他不回答隻好繼續追問。

“廢話,不放火怎麽解鎖,你以為本王真去找落塵君要鑰匙啊,這不等於往火坑裏跳嗎?”他一改裝作婢女的模樣,沒好氣的回答她的話,嗓子也是低沉帶有磁性,真不知那女子般的腔調他是如何模仿的?

見此人說話一口一句本王,卻不知是哪國的王爺?而救她之人居然能請動一位王爺,看來也非簡單之人。待她仔細思索一番後,忽然緊張的一躍而起,不顧手腕是否脫臼,抓住此人的衣服就著急的詢問:“白纖呢?他在哪裏?是不是他要你來救我的?”

“什麽藍簽,紅簽,算命的說隻有上下簽…”他一邊曲解她的意思一邊拿開她的手,表情有些厭惡,嘴裏還不忘念叨:“本王的衣服很貴的,弄髒了你賠不起…”

看他的這幅摸樣似乎真的不知道,心裏頓時失落起來,白纖說過會來救她的,答應過她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會放開她的手,現在都過了這麽久了,他是否還記得和她的誓言?

男子見她失神,一改方才潔癖的模樣一本正經的說:“本王雖不認識你所說的什麽纖的,但是本王確實受人之托要救你出去。”繼而又抱怨道:“南越皇宮每年布局一次,甚是嚴謹,本王根本就不知道哪裏能逃得出去,待在這個鬼地方已經快半月了,也沒能出得去,都快凍死本王了…”

聽他道來,她更加不解,除了白纖還有誰要救她?

“這麽說來,你既是受人之托,可真能救我出南越?”不管是誰來救她,她也要先離開這裏再說,也不管眼前這個奇怪的男子是否可信?

“廢話,本王是誰。”他驕傲的一笑,雙手不自覺的撚起裙擺,左右擺動著宮女服,忽又覺得自己此時的摸樣有些奇怪,便急忙幹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態,繼而又一本正經的接著道:“你聽著,不要再像今日這般惹怒落塵君,本來沒有外麵那群鐵騎軍,或許還能攜你逃出去,你倒好,本王好不容易把你從黑龍窟給救了出來,你又惹來這麽一堆鐵人…”

“我…”她心感愧疚,一時答不上話來。

“現下隻有一個辦法,你要配合本王…”他看著她憋屈的樣子有些許滿足,繼而一挑眉接著道。

“是什麽?”她急忙詢問。

“即刻起,想盡辦法討好落塵君,讓他對你失去戒備,本王才能順利的帶你出去。”

她愕然,要她討好落塵君?

一夜未眠,腦海裏都是那句“想盡辦法討好落塵君”,這突然降臨的男子,並未告訴她真名是什麽?隻是告知外號是黑手,以後要報答他的話就去五行山找他。之後便離去了,說什麽要去破南越的局,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囑她討好落塵君,時機成熟時,他會返回來帶她逃出南越。

黑手是個來曆不明之人,不知救她出去後會不會又是另外一個火坑?而且還不知是何人派他來救她的?雖生疑,可現下也隻能聽從黑手的,畢竟他說的對,隻有打消落塵君對她的戒備,她才能順利的逃脫出去,若是像今日一樣惹怒他,隻怕又會被再次關起來,到時候就真的出不了南越了。

這幾日,胡太醫都來清音宮察看她的傷口,換藥包紮好後,便仔仔細細叮囑一番用藥方法才離去,她很認真的記著,不出幾日這手竟然能適時提筆了,不禁有些開心,便出得內室,立在苑中看雪,南越的雪就是那麽的美麗,細細碎碎的,不下大片的,就是飄著雪花,讓人看了感覺很舒適。

唐朝的王初曾寫道:“句芒宮樹已先開,珠蕊瓊花鬥剪裁。散作上林今夜雪,送教春色一時來。”

而偌大的南越卻沒有春。

不知發了多久的呆,內室的奴才忽然匆匆趕來,告知落塵君在內室已等候許久,她蹙了蹙眉,心情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他又來做什麽?雖很不願意前往,但還是趕回了內室。

剛進去就見一身紫衣蟠龍的他斜躺在軟榻上,單手撐著頭在閉眼沉思,白色的銀狐還沒有脫下,毛茸茸的白毛隨著點點清風輕輕搖曳,她見狀後,冷聲說道:“聖上要是困了就回前和殿歇息…”

話落卻良久不見有人回答,她瞅了瞅依然閉眼沉思的落塵君,他居然沒有半點反應,再次蹙眉,莫不成是睡著了?

思索了一會兒,隻好挪動步子來到落塵君的跟前,打算喚婢女將他帶走,卻瞅見他黑如墨玉的發絲間竟然有了白發,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發絲變了模樣?

記得那年,他十七歲登位,她剛穿越到南越,懵懵懂懂參加了宮廷宴席,那是他們的初次見麵,她跨進宮門走在長長的紅毯上,他坐在金鑾座上歪著頭俯視她,眼神裏盡是玩味的笑容,她看了很是不順服,認為此人絕對不是個好帝王。

她無論如何也不肯行禮,他無論如何也不肯遷就,朝上朝下他們對視卻互不謙讓。

最後,他隻好割了一把青絲送給她,才平息她的怒氣,讓她記憶猶新的就是他的頭發,這是她見過最美麗的發絲,所以她就收下了。如今,隔了這麽久了,那把青絲也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

“你打算這樣看著朕要到何時?”他忽然睜開眼睛,冷聲詢問她,語氣間竟夾雜著些許戲謔。

這一喚讓莫若然有片刻慌亂,她急忙收拾起情緒,同樣冷聲回道:“聖上在此,民女不敢休養…”

他聞言靜默了一會,起身時見她額前的發絲有些淩亂,想伸手替她撥開,她卻緊張的後退一步,用防備的眼神看著他,伸在半空中的手僵硬的收回,澀澀一笑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