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城東廢宅
這四架馬車是雷堡主特意準備,楠木棺放在連夜趕製的生鐵車板上,再用手腕粗的麻繩細細捆綁,確保萬無一失後,方才啟程。
雷堡主還好心地潛了三十武功精湛的仆眾護送二人回歸穀。
雷家堡所有到場的武林中人幾乎都賣了宮神醫麵子,都在雷家堡的正大門躬身相送。
宮清逸對著分列兩道的眾人,施了一禮,道:“多謝了。”
絕美的白色身姿屹立在寒風中,透著濃濃的悲涼和無奈。藍若雲的這個結局是宮清逸無論如何都不曾想到的。
人群中,歐陽若鏡沒有見到司空曌,隻以為今早跟他道別後他不會再來。隻是若鏡不知道的是,司空曌是來了,卻不是來送藍若雲的。他是來送她的。
司空曌斜靠在臨街的水月茶館二樓雅間的窗台上,半眯著雙眼凝視著宮清逸的馬車,悶聲不語。
王裂隨侍一旁,也低頭不語。
良久,宮清逸的馬車消失在大門口,藍若雲的靈柩也緩緩駛出了雷家堡。
司空曌原本溫潤的星眸漸漸變了,變得幽深,變得晦暗。
“王裂,去查查,到底是誰要殺歐陽若鏡。”語氣平淡,卻有著迫人的氣勢。
王裂一震,但凡主子連名帶姓叫自己的時候,那準是非常嚴肅地下了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決心。王裂心思一轉,單膝下跪,躬身道:“是!屬下這就下去查探。”
鏡兒,我不會讓你一輩子活在愧疚中,我會為你找出真凶。
“喀嚓”一聲,司空曌手中的茶盅竟被他生生捏碎。司空曌手一鬆,白玉般的碎片頓時落到了木質的樓板上,發出沉悶的“哐當”聲。銳利的瓷器邊緣割破了司空曌白皙的手掌,櫻紅的鮮血緩緩滴下,濺在地上的碎片上,激起一朵朵血花,漾著妖豔而霸道的美。
司空曌一握拳頭,將傷勢收在廣袖中,另一隻手一擺長襟,瀟灑而利落地一個轉身,丟了一錠銀子在桌上,掉頭便走。
歐陽若鏡縮在車廂一角,雙手抱膝,這個姿勢已經維持了大半個時辰了。
宮清逸遞上一杯熱茶,輕輕說道:“阿鏡,不要再自責了。你我都不想事情變成這樣……”
“從這裏到歸穀要多長時間?”歐陽若鏡打斷宮清逸的話,問道。
“按照現在這樣的速度,不算晚上的話,大概要一個月的時間。”宮清逸沉吟道。
“那藍姐姐的屍身?!”歐陽若鏡驚呼。
“你放心,若雲師妹的屍身我已經做了處理,隻要這一個月不動這楠木棺,絕不會腐爛。”宮清逸安撫道。
“如此便好……”
“撲棱棱”“咕咕咕咕”
宮清逸在聽到咕咕聲時便眼睛一亮,不待車夫叫門,搶先一步開了車廂,單手一抓,將白鴿子抓進了車廂。
鴿子左腳上有一條細長小鐵管。
宮清逸取了其中的紙條,打開一看,“城郊廢宅”
“什麽消息?”歐陽若鏡忙撲過去,“城郊廢宅,是何意思?”
“殺你的人有線索了。”宮清逸的眼眸一沉,寒意漸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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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竟派人暗中查探此事了?”歐陽若鏡一臉崇拜,宮大少的腦袋果然不是蓋的。
“嗯。昨日回到雷家堡時便派人查了。”宮清逸淡淡說道。
“你在雷家堡有人??”歐陽若鏡一滯。
“……沒有。在山溪城你與我翻臉後,我本想就這樣一走了之,可轉念一想,又不行,我怕你又被東方易擄去,而我又不得知,所以,我就在你身邊放了一暗衛……呃,阿鏡,你生氣了麽?”看著臉色由晴轉陰的歐陽若鏡,宮清逸越說越輕,嚅喏道,自己是真不想跟她說實話的呀。
“生氣?當然生氣了!那天我在倉穀遇襲,怎的就不見你那暗衛出來幫忙!”歐陽若鏡陡然拔高聲音,憤怒低吼,自己那時可真是差點掛了呢。
“這、這事我已經詢問過他,他說他早已發現黃曌在山頭觀望,心知你必不會有事,所以就沒有出手,至於沒有跟我匯報……不說也罷。反正,我已經罰了他。”宮清逸連忙補充道。隻要阿鏡不認為自己在監視她就好了,唉……
阿一,你我主仆一場,我讓你保護的人差點出了岔子,你竟不跟我匯報。不跟我匯報也就罷了,竟還在昨日清晨漏跟了她,害得慘事發生。哼,我與她之間的事情何時輪得到你們來質疑,斷了你一條腳筋,已是給你莫大的恩惠,你便好生在攬月閣中做護衛吧。
“那,現在還有暗衛在嚒?”歐陽若鏡小聲問道。
“你說呢?”宮清逸雖知現在這個時候開玩笑似乎有些不合時宜,可看到歐陽若鏡狡黠的眸子滴溜溜直轉,又突然間有些想捉弄她一下了。
“應該,沒有吧……若是有的話,怎麽可能不在昨天早上這麽危急的時刻出來幫忙呢……若是有的話,藍姐姐怕也不會為了救我而死了……”歐陽若鏡晶亮的眼眸驟然黯淡,興致怏怏。
“……”宮清逸很後悔,後悔自己的驕傲,後悔自己的自負。原本以為歐陽若鏡在雷家堡有黃曌的看護和暗衛的保護,應該不會有大礙,哪裏會想到歐陽若鏡竟會造型百變,而暗衛竟還沒有及時跟上……難道真是天意難違,若雲師妹注定會有那一劫嚒?
宮清逸歎了口氣,攬過歐陽若鏡,將她擁在懷裏,說道:“阿鏡,我很抱歉,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凶手,給若雲師妹報仇,將他碎屍萬段!”說到後麵,一向沉靜的宮清逸竟也咬牙切齒了起來。
“你送藍姐姐靈柩回去,我去那個城東廢宅。”歐陽若鏡語氣堅定。
宮清逸略一低吟,方正兒八經道:“也好,我知你心中激憤,隻是阿鏡,你切不可魯莽行事。我在你身上灑了迷迭香,一般人聞不出來,明天暗衛阿二會到雷家堡,也會根據你身上的迷迭香找到你。今天,你先去廢宅探探,若有危險,首先保全自己。等阿二來了以後一起行動。事情了了以後再讓阿二帶你來歸穀。”
“好,我知道了。”歐陽若鏡鄭重點頭。
到了前麵小鎮,因靈柩難以停放在客棧,宮清逸等人隻好買了吃食去了義莊。而歐陽若鏡則是趁著天亮,買了一匹好馬,天一擦黑,立馬換了一身黑衣行頭,暗器、武器一樣不落。
許是心中有怨憤,晚上趕起路來竟也不覺害怕。馬蹄嘚嘚,跑得飛快,歐陽若鏡攥緊韁繩,幾乎將身子都貼在了馬背上。
如此行了兩個多時辰,歐陽若鏡方看到雷家堡的大門。
因為出了藍若雲的事故,雷家堡也開始行了宵禁。歐陽若鏡用輕功勉強躍上高聳的圍牆,避開巡視的侍衛,直奔城東廢宅。
“梆、梆梆,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年老的更夫慢悠悠走過。
歐陽若鏡輕輕一躍,老更夫隻覺頭頂起了一陣歪風,皺了皺眉,緊緊衣服,加快了腳程。
城東,廢宅
歐陽若鏡輕輕躍進老宅,一股樹葉腐敗的味道直衝口鼻。她連忙屏住呼吸,避開鬆脆的枝葉,不時隱在梁柱後凝神查看。
奇怪,沒有氣息,不像有人啊。
閃進內堂,歐陽若鏡眼睛倏地一眯,心不由地沉了下來。
還是來晚了一步。
歐陽若鏡半眯著眼,俯視著地上淩亂的鞋印和飛濺的血跡,還有那堆熄滅的火堆……火堆!歐陽若鏡急忙探手,還是溫的!
看來他們離開了才一會兒。到底是誰搶在她麵前奪走了殺手?地上的血看樣子是新鮮血跡,不應該是昨天自己刺出的那劍所受的傷。
到底還有誰?!
歐陽若鏡很不甘,明明目標就在眼前,而自己卻晚了一步。
“喀嚓”
那是腳踩在枯葉上發出的聲音。
歐陽若鏡身形疾動,飛身躍到梁上,恰巧,還有一塊厚實的帷幔斜掛在上麵。歐陽若鏡忙隱在裏麵,屏住呼吸,隻露出一雙眼睛。
唰唰唰
五條黑衣人閃進內堂,第二個進來的人沉著聲音說:“來晚了一步,快回去稟報宮主。”
“是!”聲音一致,動作一致,四人飛快的躥了出去,那說話的人環視了一下內堂,探了探火堆,似有片刻思慮,隻一會兒後,便也閃了出去。
歐陽若鏡微微換了口氣,剛想出來,一想不對,仍是屏著不動,五分鍾不到,那黑衣人竟去而複返,又探查一番,再次離去。歐陽若鏡這才放心出來。這前世的電視不是白看的,去而複返的例子不在少數,幸虧自己機靈,不然,保不定自己還得玩完。
聽這黑衣人的說法……幾乎能斷定是陌上宮。隻是,讓歐陽若鏡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陌上宮怎的也插手了進來。
歐陽若鏡出了廢宅,用了輕功,行得飛快,到了街市,尋了一處隱秘之地脫了夜行衣,而後敲開了一家小客棧。
睡不到三個時辰,天就蒙蒙亮了。
外麵下著雨,歐陽若鏡用了些早膳,便在房裏靜等阿二的到來。
歐陽若鏡仔仔細細回想起自己來雷家堡的經過,從倉穀遇襲開始,再到藍若雲中鏢以後的事情,事無巨細。在倉穀,那襲擊自己的黑衣人身材魁梧,自己那時候是女扮男裝,應該無人認識自己,黑衣人為何要襲擊自己?擺陣對敵,是黃曌的隨侍善後,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殺了那黑衣人,如果殺了,那麽玉壺山上偷襲自己的又是誰,如果沒殺,那同樣魁梧的身材,同樣的大刀都在極力證明玉壺山上的那個黑衣人就是倉穀的那個黑衣人。那麽,玉壺山上同時出現的另一個黑衣領頭人又是誰,那黑衣人似乎聽命於他,而他又為何要殺自己??
那黑衣人被自己挑了一劍,傷勢應該不輕。或許,自己該去醫館看看,昨日前日是否有人來買傷藥。
說走便走,歐陽若鏡又是一身男裝,隻是這次是老實憨厚的莊稼漢打扮,濃黑的眉毛遮掩了璀璨的水眸,黝黑的皮膚蓋住了白皙水潤的嬌嫩,臉上也多了些絡腮胡子。
既然黑衣人在城東出現,那麽最有可能去的就是城東的醫館。
城東有三家醫館,一家叫保生堂,一家叫安平堂,還有一家叫祥樂堂。三家分別在三個地段,歐陽若鏡尋了最靠近廢宅的安平堂。
歐陽若鏡一進門便找了坐堂的大夫,急急道:“大夫,大夫,這幾日可有手臂受傷的漢子來診治?俺弟弟前日上山打獵受了傷,竟沒再回來,同去的狗子說俺弟弟受傷了。大夫你可有診治到?”
那白胡子老大夫抬頭看了一眼眼前的莊稼漢,捋捋胡子,搖頭道:“小哥,這幾日我們這邊可沒有收到受傷的人,要不你去前麵幾家問問。”
“誒,謝謝大夫!”歐陽若鏡千恩萬謝地出了安平堂,又轉道去了臨街的保生堂。
還是老台詞,隻是臉色更加著急,還未進門便叫了起來:“大夫,大夫,這幾日可有手臂受傷的漢子來診治?俺弟弟前日上山打獵受了傷,竟沒再回來,同去的狗子說俺弟弟受傷了。大夫你可有診治到?”
答話的是櫃台配藥的掌櫃,一臉和氣:“小哥你先別急,前日我們店裏倒是來了一個腰腹受傷的男子,卻沒有手臂受傷的。你再去其他店裏看看吧。”
“大夫,你說的腰腹受傷的男子可是身材魁梧的很?莫非,莫非俺弟弟他連腰也被野獸給抓傷了嚒?!”歐陽若鏡一副驚駭過度的模樣。
“嗬嗬,小哥別慌,老夫敢打賭那不是你的弟弟。那男子腰腹受的是劍傷,而且陪他過來的還有一個男子,長得挺高挺帥,還一口京片子呢。”掌櫃笑道,示意歐陽若鏡莫要驚慌。
“啊!謝天謝地,要真是這樣,俺再去別家看看,俺那傻弟弟,咳!”歐陽若鏡一拍大腿,急急忙忙又走了出來。
一到拐角之處,歐陽若鏡滿臉的急色瞬間退了下去,眉眼一沉,一口京片子?哼!
回到客棧,已是正午,歐陽若鏡吃了些中飯便不聲不吭地等著阿二的到來。
一炷香後,阿二悄無聲息地跪在歐陽若鏡麵前:“阿二見過姑娘。”聲音低沉有力。
歐陽若鏡正在打盹,阿二的到來她竟絲毫感覺不到,猛聽到男子的聲音,雲裏霧裏的她給吃了一驚,深呼吸幾口,拍了拍小胸,方心有餘悸道:“阿二,你可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