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重逢

雷淩後悔不跌,本以為今日這天子貴胄是在給雷家堡蓬蓽生輝來的,哪知道竟是迎了個喪門星,枉他雷淩謹慎了一輩子,臨了了陰溝裏翻船,一個不小心竟牽扯了雷家的芸芸眾生。雷淩欲哭無淚。

到雷家堡那天正是十一月十八,離二十八還有十天。

參加武林大會的人們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地抵達雷家堡了,但能住進雷堡主家的卻是寥寥無幾。

歐陽若鏡刻意在白天去玉壺山查看地形,以避開來雷府拜訪的武林中人。雖然自己已經易了妝容,可還是隱隱有些害怕“有人”會認出來。

玉壺山位於雷家堡西側,山峰不高,因氣形狀隱約有壺狀,便被有心人譽為玉壺山。山頂有一片寬闊平坦的場地,平常此處是雷家堡護衛隊的練武場,如今也空了出來,不少人在這裏搭建擂台,作為二十八日的比武之地。

歐陽若鏡窩在山頂一角,看著夕陽西下,默默不語。

“怎麽?又在沉思了?”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淺淡含笑的話,歐陽若鏡猛抬頭,果然是黃曌。

“黃大哥怎的也來了?”拍拍邊上的大石,撣了撣灰塵,自然而然道:“坐吧。”

司空曌挑眉,眼角輕揚,輕輕坐在上麵。

“在想什麽?”

“瞎想。”

“可否說來聽聽?”

“……我在想,如果,我沒有走出連城,會不會發生後來的那麽多的事情?”可能不會了吧,或許自己還是連城的一個小乞丐,嫁了個大乞丐,生了一堆的乞丐娃,就這麽碌碌無為的過一輩子了吧……

“青兒不喜歡現在的生活?”司空曌微微轉頭,看向歐陽若鏡。她的底細他早已經派人查清,連帶跟宮清逸和東方易之間的糾葛也一清二楚。這個女子當真有吸引人的資本嚒……

“嗬嗬,不知道,現在的生活很多姿多彩,卻沒有想象中的快樂。”歐陽若鏡隨手拔了一根枯黃的野草,“隻是……嗬嗬……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存意義,每個人也有每個人的生命價值。既然上帝讓我來了這個世界,總有他的道理在。既來之則安之吧……”

“……哦?鏡兒竟還懂佛禪?”司空曌有些詫異,雖然有些不懂她暗藏的含義,可這本身的佛語卻不像是這麽個年紀輕輕的小女孩該有的感慨啊,“隻是,鏡兒,你說的上帝是何人?”

“上帝?啊!那個,這個,這個上帝就是……啊,就是天上的玉皇大帝,簡稱上帝。”歐陽若鏡心中一驚,吐了吐舌頭,主啊,請赦免我的罪過……

“哦~~原來如此。鏡兒果真與眾不同。”司空曌麵對著夕陽,暖暖的紅日將最後的餘暉灑在這滿是貴氣的男人身上,當真是鍍了一層金光,熠熠生輝,不敢直視。

又過了三天,離武林大會越來越近,歐陽若鏡心中也越來越焦急。她不相信東方易會無緣無故帶自己到這玉壺山來參加什麽武林大會,東方易做事不可能沒有籌謀。這就是她對他的最大的了解。

十一月二十四,晴。

歐陽若鏡正和司空曌二人在福祥苑用午膳,小廝來報:“黃公子,堡主讓小的來通告一聲,宮神醫已到,住在福祥苑西側的清秋閣。”

歐陽若鏡夾菜的筷箸驀地一頓,很快又夾起一口菠菜,優雅送入檀口,細細品嚐。

司空曌聽到宮神醫時,不自覺地將眼神投到歐陽若鏡臉上,見歐陽若鏡無甚反應,淡淡一笑,說道:“知道了,出去吧。”

“是,小的告退。”小廝躬身退下。

“鏡兒,這個水晶蝦仁你且吃吃看,這是我最愛吃的一道菜。”司空曌夾起一隻晶瑩剔透的蝦仁,放在歐陽若鏡前麵的小碟中,示意她趕緊吃。

“這雷家堡竟會有鮮蝦?!”歐陽若鏡有些驚奇,畢竟這裏是在內陸,而且周邊都是山野,怎會有新鮮海蝦呢。

“是河蝦,雖然味道不若海蝦鮮美,可這廚子做的卻也不錯。”

歐陽若鏡釋然,夾起一嚐,果然味道鮮美,堪比海蝦。“真的很好吃哦!”

“好吃就多吃點。”司空曌看著歐陽若鏡發亮的眼神,心下歡喜,竟不自覺的露了幾分寵溺。

隨侍一側的王裂臉上平靜無波,心中卻是巨浪滔天。

當日晚宴在大堂舉行,名曰為宮神醫接風洗塵。

歐陽若鏡本不想參加,奈何司空曌說,如今自己是一身男裝,隻要不帶翠煙笛,還怕被人看穿不成。

歐陽若鏡思忖一番,另還摘下了食指上的紅寶石戒指,這個戒指宮清逸熟悉的很。又準備了兩撇八字胡,粘得牢牢的,這才放心地跟司空曌去了大堂。

宮清逸清減了好多,藍若雲也不似剛跟著宮清逸那時的開心,臉上的笑意有幾許勉強,最讓歐陽若鏡心驚的,竟是宮清逸竟在喝酒!

不愛碰酒的宮清逸竟一杯一杯地喝的正歡。歐陽若鏡心下一揪,垂眸,麵無表情地隨侍在司空曌身側。

“哈哈,黃公子終於來了。來來來,讓老夫來介紹一下,這是神醫宮清逸。宮神醫,這是黃曌黃公子。”雷淩在一旁熱絡道。

司空曌的座位跟宮清逸的兩兩相對,故而,雙方的所有舉動都看的清清楚楚。司空曌雙目含笑,起身站立,手中舉著一杯斟滿了酒的酒盅,說道:“久仰宮神醫大名,心中仰慕不已,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黃曌敬宮神醫一杯!”

“不敢,過獎了,多謝。”宮清逸惜字如金,也不起身,坐著舉起酒杯,微微一抬,仰頭喝的一滴不剩。

雷淩有些小尷尬,不安地看了一樣司空曌。

司空曌也不惱,依舊淺笑著,亦仰頭喝光了手中的酒,坐了下來。

“黃公子莫要見怪,我師兄本就不喜多言,藍若雲代師兄謝過黃公子。”說罷,藍若雲仰頭也喝光了酒盅裏的酒。

“藍姑娘言重了。宮神醫的脾性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在下也並非矯情之人,不礙不礙,嗬嗬。”司空曌難得解釋。

宮清逸抬眸,懶懶瞟了一眼,姿態慵懶隨意,仿佛這場宴會與自己混不相幹。

宮清逸你大爺的,你果然還是那麽牛叉,甚至更比從前,也不怕人主人家惱怒。歐陽若鏡忍不住又在心中悱惻他一番。

仿若有心電感應一般,宮清逸竟突然抬頭掃了一眼歐陽若鏡。原本就時不時盯向宮清逸的歐陽若鏡冷不禁打了個寒戰,迅速撇開眼,抖了抖八字胡。咱有胡子!

宮清逸掃了一會兒,似乎覺得是自己感覺失誤,那八字胡怎麽可能是阿鏡,隻是那感覺油耗熟悉……哎……阿鏡她估計是恨死自己了……搖搖頭,失望之色溢於言表。

酒至半酣,宮清逸終於不支,被藍若雲攙扶著回了清秋閣。

一場接風宴不鹹不淡地謝了幕。

十一月二十五,多雲。

東方易還沒有到雷家堡,歐陽若鏡一大早便如往常般又去了玉壺山山頂。

擂台已經造好,如今隻有些後續工作尚要處理。隻是現在天還剛亮,雷家堡的人都還沒有上來。

剛閃身到巨型岩石後,竟驚見一白色身影已然在自己常坐的石頭上打坐。山風獵獵,繡著石斛蘭的廣袖隨風舞動。陰柔絕美的容顏帶著幾分蒼白和憔悴。他從昨晚就一直在這裏了嚒?

歐陽若鏡的心莫名一痛,自己竟還惦念著他嚒……似有些賭氣,她轉身便要離開。

忽覺身後氣流異常,正要閃開,膀間一刺,竟動彈不得。

歐陽若鏡大驚。不行!自己今天沒有戴假胡子,紅寶石戒指也沒有取下。這這!

“閣下為何偷窺宮某練功。”宮清逸的話很冷,幾乎沒有溫度。

“笑話,宮神醫占了我的位置竟還大言不慚,真是讓人佩服。”歐陽若鏡心中一顫,刻意將聲線變粗。

“哦?這倒是宮某的不是了?”宮清逸嗤鼻一笑,“我看你是找死!”話音一轉,宮清逸動作快的詭異,一個閃身,竟掐住了歐陽若鏡的脖子。

歐陽若鏡膛目結舌,很想抓住宮清逸的雙手,無奈自己暫時還動不了。這宮清逸何時這般無禮兼凶狠了?!

宮清逸的手一碰到歐陽若鏡的喉嚨便覺有異,在看到那雙靈動的黑白分明的大眼時,心中劇震,眸眼一閃,一把撕開了歐陽若鏡的假喉結。

宮清逸的心跳得厲害。

歐陽若鏡的心也跳的抽筋,知道宮清逸已經認出了自己,雙眼一閉,得,認命吧。

宮清逸顫巍巍地掏出手帕,仿若捧著一個易碎的瓷娃娃,輕輕地、極其珍愛地擦拭著歐陽若鏡刻意抹上去的黑泥。

漸漸地,手帕變黑了,慢慢的,手底下的皮膚變白了,由於摩擦,她的臉頰微微透著粉紅,而那暗淡無光的唇也變得嫣紅潤澤……

凝視著眼前這張朝思暮想的臉,宮清逸有些不敢置信,直直地盯著歐陽若鏡,似要將這麵容烙進腦海裏,印到骨子裏。他的身子微微發抖,抓著帕子的手緊緊握成拳頭,良久,久到歐陽若鏡不相信地睜開了眼睛,卻猛地被宮清逸摟進了懷裏,那麽緊,那麽歇斯底裏,仿佛是要將她嵌進體內,化在心田。

“阿鏡,阿鏡,真的是你嚒?阿鏡,我是不是在做夢?”宮清逸語無倫次地問著,眼眶竟有些濕潤,“阿鏡,對不起,阿鏡,原諒我,我該死,我混蛋,我,我竟看不出是東方易的陰謀,阿鏡,原諒我……”

歐陽若鏡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混合著無盡的悲哀、痛苦還有淡淡的絕望和突入其來的驚喜等等等等的複雜情緒。

這些情緒在他身上不停流轉,使得他的真氣也有些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