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螳螂捕蟬,黃雀焉在

“一切都是袁大娘叫我做的!周爺,奴家是被逼的,您可得為小蠻做主!”

“什、什麽?你個忘恩負義的蹄子,老娘是虧著你了還是欠著你了,我……”

袁大娘氣得漲紅了一張老臉。這個小蠻,別看平日裏不聲不響蔫兒了吧唧,居然關鍵時刻來這麽一套,想把自己也拖下水!就在袁大娘想著日後如何懲治陸小蠻的時候,小蠻也多少看出了些門道。

周餘今兒個鐵定是衝自己來的,近日裏的的確確得罪了不少客,但她陸小蠻一沒貪贓二沒枉法,那必是有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得不到便出了損招。若真是這樣,自己跟他們走一趟,隨機應變著些倒也無防,隻是袁大娘為保全飛絮閣的行為……盡管無可厚非,但也忒卑劣了些,著實對不起自己這些年為她賺來的銀子。

小蠻一番梨花帶雨的嬌羞樣子,著實讓周餘有些茫然,有些措手不及,恨不能跪地好好安撫她一番。可眼前這個女人是清州城城主妻舅——喬大公子指名要的,自己一個奴才,還沒那個膽子去染指。

“小蠻姑娘放心,有哥哥在,定不會叫你吃了半點苦頭!放心,凡事有哥哥照應,別怕,別怕,啊!我們……走著?”

“可是,除了大娘,我們這些姐妹同此時並無關聯,哥哥可否……行個方便?”

“沒問題,沒問題!”周餘拍著滿是胸毛的胸脯,隨即吩咐了下去,隻把袁大娘和小蠻帶走,飛絮閣則暫時歇業。

待這夥人走了好一會兒,快到晌午時分,袁佩仙和阿清才從市集上采買回來,然早有嘴快的姑娘將方才船上發生的事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描摹了一番,幸災樂禍地等著看這出戲如何收場。

袁佩仙是個明白人,知道自己娘親是個什麽脾性,雖然對她眼睜睜把小蠻拋出去消災的行為有些不齒,可也暗自心中將陸小蠻咒罵了數遍。阿清則不然,一聽著小蠻出事,二話不說便要直闖城尉府,佩仙費了好大力氣,好說歹說才叫他冷靜下來,合著芷蘭,三人一同悶在屋裏開始從長計議。

“我去宰了這幫無事生非的王八蛋!”阿清咬牙切齒地比劃著,仿佛一頭被激怒了的豹子,額角青筋畢現。

“除了打打殺殺,你還會幹什麽?城尉府也是你能闖的!哎,你呀……”袁佩仙心煩意亂地想再數落阿清幾句,可一看到他那樣子,心裏又不落忍,隻得拿尖尖的指甲在他頭上剜了個月牙兒,疼惜之色溢於言表。

沉默了良久的芷蘭柳眉一皺,幽幽歎了口氣。她素來是好靜的主兒,不爭不搶,本身也無甚主見和脾氣,囁嚅了許久才憋出了一句:

“佩仙姐,我看……你跟周餘熟,要不你去趟?”

“胡芷蘭!你安的什麽心呀?”佩仙一聽,不覺怒了,拍案而起,指著芷蘭便叫嚷開來:“嗬,我跟那姓周的熟,你跟他就不熟了?都是婊子裝什麽清高!清州城誰不知道那魚鰾子是什麽貨色,進了他的門,還有我袁佩仙的活路?又掐又咬,不死也得給扒層皮!”

其實,這回袁佩仙倒真是冤枉芷蘭了。

大家姐妹一場,人家出出主意而已,誰料到付出滿腔的熱誠竟反過來被羞辱了一番。芷蘭心裏想著,“被捉了去的是你親娘,你不去誰去?”可她一看見袁佩仙那氣勢洶洶的樣子,一堆反駁的話便卡在喉嚨裏愣是出不來,單單臊了個大紅臉,冤得一口氣上不來,兩眼黑黑“砰”地一聲暈了過去。

如此看來,不會吵架,實在也是種心理障礙。

不同於芷蘭,袁佩仙則是個暴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等氣消了再回頭想想,也是,出事的是自己親娘,自己姐妹,耽誤的是自家生意,她不入地獄誰入?於是複又回身正兒八經地跟芷蘭道了個歉,趁著天快擦黑的時候,上岸奔去了周餘位於城北的獨門小院兒。

“喲?佩仙姑娘!”周餘一字眉一挑,似乎是早有預料,卻偏偏不冷不熱地打著太極,“姑娘這時候出來,是要去燒香還是拜佛啊?”

“拜你餘爺這尊大佛!”袁佩仙翻了翻白眼兒,笑吟吟地上前在他腰上擰了一把,也不等周餘請,自顧自閃進了院門。

“佩仙姑娘,這樣不好吧?那句話叫什麽來著?哦,男女授受不親!”

“啐,裝,你再給老娘裝!鰾子,跟你說正事,”佩仙灌了口桌上的涼茶,正色道:“我問你,我娘和小蠻到底惹上了哪路神仙,還勞你城尉府親自動手?”

“嘿,我們這些奴才都是聽差辦事,不該問的,從來不問。姑娘要是沒別的事,不送,走好!”

眼見著周餘擺出那副要送客的屌樣,袁佩仙銀牙一咬,使出了自己的殺手鐧:“周大哥說吧,怎麽著才肯幫襯幫襯妹子,給我們袁家一條活路?”

“哼,”周餘裝模做樣半天,等的就是這句話。妓院裏的開銷頗大,九漓畫舫那等場子根本不是他一枚城尉跟班兒隨隨便便能消費得起的,平日裏能仗勢在畫舫開個盤便不錯,多數時候還是去那些下三館隨便找個女人草草解決問題。如今,跟前正放著他覬覦了許久如花似玉的袁家大姑娘,安能坐懷不亂?

周餘眯著他那雙三角眼,在佩仙身上逡巡了一圈兒,不知廉恥地笑道:“隻要妹子陪哥哥過了今晚……明兒個一早,嘿嘿,我便幫你跟城尉大人求求情兒!”

“當真?”

“不信拉到!小騷娘們兒,來吧……嘿嘿!”

不說話便是默認,袁佩仙人被周餘連拖帶拽地弄到了炕上,活活折騰了整晚,一夜無話。

隔天一早,周餘果然火急火燎地去城尉府跑了一通,晌午便給飛絮閣捎了話來。

“什麽?贖人要一千二百兩!”袁佩仙吃了一驚,昨晚被周餘啃傷了的膀子驟然一疼,心裏涼了一大截。這城尉府,明擺了要坑人!

袁佩仙也不顧她衣衫不整,急急跑了出去,把袁大娘的私房首飾拿出來前前後後清點了三遍,也才湊出不到二百兩。飛絮閣近來被勒令停業休整,想臨時傍上哪家大爺應應急也是不可能的了。

“周爺,您看,我們這小門小戶的,一時間哪裏湊得出如此多銀錢?能不能,”佩仙狠了狠心,一咬牙,一跺腳:“能不能再通融通融,成了,佩仙做牛做馬都會報答……”

“誒,”周餘擺了擺手,止住了她的話,把那兩瓣厚唇貼在佩仙耳邊,低聲點撥著:“妹子啊,不是大哥不幫你們。你知道小蠻姑娘得罪了誰麽?喬大公子啊!城主大人嶽丈家的獨苗兒!咱們城主你還不知?嶽父一聲吼,東風改著西風走,連個屁都不敢放!城尉大人拿了這錢,少不得上下打點,哥哥我極力說和才給了你們個親情價……哎呦,別不知足了!三天,你們好自為之,啊!”周餘自然不會說,這城尉大人隻是一口價要一千兩,至於那二百的零頭……嘿嘿。

送走了周餘,袁佩仙臉色鐵青地回了房。

清州城現如今的城主是由其嶽丈一手提拔,他小舅子的地位可想而知。姓周的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縱是佩仙千般不願,為了她那半百老娘,也得乖乖掏錢。可動員了半天,哪知船上姑娘本就被袁大娘盤剝得可憐,七拚八湊也就擠出來紋銀十幾兩。

佩仙正焦頭爛額的時候,芷蘭拿捏半天,好歹是不計前嫌地出了個主意。

“前些日子那個九爺……你何不去問問?”

“九爺?”袁佩仙一聽,腦子裏立馬浮現出那個麵皮白淨嘴巴甜的小爺,眉毛一挑,道了聲“也對”便又匆匆奔出了門。其實,她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那位爺,病急亂投醫,隻想出去碰碰運氣而已。

衛府的阿九已經在九漓河附近招搖過市了兩天,不用說,他自是領命去擺平袁家畫舫的“九爺”。若是自己估摸得不錯,今天日落前,被逼得走投無路的飛絮閣便該找上門來了。實話說,他這次真覺得自家公子手段狠了些,為了條船便要殺要刮,多造孽!於是私底下想換個柔和點的方式,管他先斬還是後奏,事兒辦成了,公子自然不會多說什麽……

袁佩仙就是袁佩仙,上了岸,衝那些相好的漢子們一打聽,喜上眉梢,提著裙擺便找上了阿九獨自小酌的福仙樓廂房來。

“九爺!”斂衽一禮,禮數周全。

“哦?佩仙姑娘!”阿九柔和地點了點頭,將其讓到自己身邊來,“姑娘為何在此?”

佩仙盈盈一笑,也顧不得許多,“爺,好消息好消息!奴家今兒個可是特意來尋你,我娘啊她想通了,您要買飛絮閣的事兒……成啦!”

“想必姑娘費了不少心思吧?”

“那是自然!能為公子出些力,可是奴家的福氣……”

“哼哼,那在下可真得好好謝謝你咯?”袁佩仙的自以為是在阿九眼裏,卻如跳梁小醜一般,著實可笑。隻見他眉宇間一抹嘲諷淡淡掃過,不陰不陽地側首斥道:“嗬,佩仙姑娘。做人當本分,做生意要厚道。眼下清州誰不知你飛絮閣得罪了城尉府,現在才想我收拾爛攤子?哼,把我老九當猴耍呢!”阿九說完,順勢把手邊的茶杯一拂,這悶悶的一聲響砸在袁佩仙心頭,卻仿佛平地一聲雷,炸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