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沒事找事

“少爺,有何吩咐?”送走了王顯,阿九畢恭畢敬地垂首立在衛昭南身側。

“交代你的事情,辦得如何?”

“回爺,九漓眾畫舫隻剩袁家的飛絮閣開得價碼太高,遲遲不肯轉手。”

“哦?嗬嗬,又是飛絮閣……好哇,既然那娘們兒吃不慣敬酒,那就不能怪我衛某心狠。該殺殺,該留留,記著,屁股給我擦得幹淨點!”衛昭南的指甲點了點阿九的腦袋,剛要打發了他去,忽又憶起什麽,順手把方才一直攢在手心的帕子朝桌上一甩,寒聲吩咐道:“你去飛絮閣的時候順便打聽清楚,給我把這帕子的主人完完整整地接進府來——買也好,逼也罷,不管你用什麽法子,不管她願不願意。”

淺紫的帕子安安靜靜躺在桌上,這的確是“九漓第一才女”芷蘭的不假,可偏卻是衛昭南從小蠻身上得來。一句“起落參商終不見”,可見這世上從來不缺少陰錯陽差,隻是無畏者撥亂反正,憂怯者聽天由命。此時此刻的衛昭南並不知曉,命運,才剛剛和他開了個玩笑……

阿九聞言,小心地掂起桌上精致的錦帕,仔細端詳著繡在上頭的小詩和芷蘭落款的名字,一顆七竅玲瓏心竟也絲毫琢磨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嘶……好香啊!少爺,您這是要?”

衛昭南轉弄著套在拇指上的扳指,漫不經心地抬頭瞟了阿九一眼:“哼,父親和二姨娘,不都指望我早些成家麽?”

“啊?”阿九眉頭一皺,神情有些為難:“可是少爺,就憑一個船妓……”

“嗯?”衛昭南鳳目一瞪,明顯不悅地撂下了青瓷蓋碗,“莫說是一個船妓,就算是乞丐賤民,進了我衛府一樣是你少夫人!還有,姨娘那邊我自會交代,你暫時別走漏風聲。”

“是,少爺。”

看著阿九領命離開,一絲倦意湧上衛昭南的眉心。他到底還是藏了私心的,隻把阿清的事透給了王顯,未曾把小蠻也一並賣給鷹衛。既是自己中意而又用得著的女人,放到身邊來,豈不更好?……何況,若是哪日陸老頭躲得膩了,投奔了自己這個孫女婿來,哼哼,他衛昭南,會不會也發筆意外之財?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袁家畫舫夜夜笙歌,而袁大娘近來卻有些焦頭爛額,整日裏衣衫不整,愁容慘淡,連些老主顧的調笑都不怎麽待見。

早些時候,九漓河上鬧鬼的那陣子,袁大娘好容易堅持著才把生意給撐了下來,本以為聖僧顯靈,不會再有人打自家畫舫的主意,可沒想到就這兩天,突然蹦出了個自稱“九爺”的外鄉人,眉清目秀,財大氣粗,打定主意非要收了自己這點家業不可!

袁大娘本就不是什麽太顧及原則是非的人,“九爺”出的價碼,也著實讓她狠狠心動了一番,可又一想,若是哪日老東西陸小賢不聲不響地死回來了,一時既尋不著自己也沒個落腳的地兒,她心中便是一軟。

再說那個“九爺”。看似年輕,可那股子與年齡不符的從容跟精明處處昭示著這個年輕人定非善茬兒,至少在袁大娘老道毒辣的眼睛裏,這號人物,更確切的說,是這位“九爺”背後的勢力,絕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因此,在沒搞清楚來人底細之前,一直不好表態的袁大娘隻能連連加碼,尋思著叫來人知難而退。

“娘啊!”

正待袁大娘猶疑不定間,女兒佩仙濃妝豔抹甩著香帕從隔壁雅間裏溜達出來,倚在門邊,白了她娘一眼:“我說,您老還猶豫個什麽勁呐?那麽些個銀子,足夠買我們兩艘船啦!拿了錢,咱們幹些什麽正經生意不好,難不成你真忍心叫我一輩子賣笑?”

“閉嘴,你個死丫頭懂什麽!老娘辛辛苦苦一輩子打下的基業,哪能就這麽白白拱手讓人?哼,說的輕巧,賣了飛絮閣,你叫那些還指著我們吃飯的丫頭怎麽辦?”

“我呸!”袁佩仙笑裏藏著些譏諷,不屑地撇了撇通紅的小嘴兒:“你要是能為那些丫頭想,我就能一夜之間變回雛兒你信麽?啐,陸老頭不會回來了,您呐,省省吧!九爺還在隔壁屋裏等著回話,快著點兒,啊?”

“臭丫頭,我看你這是被那小白臉灌下了迷魂湯,要造反啦!哼,老娘偏就不賣,還就不遂了你的意!”見女兒捅破了自己這層窗戶紙,袁大娘的老臉有些掛不住。她躲在屋裏思前想後沉吟了半晌,最終還是那個曾無數次在夜裏叫自己銷魂酣暢的陸小賢占了上風,精神上的滿足和肉體上的歡愉終於歡脫地跑在了銀子的前頭。

通透了的袁大娘索性也不等什麽托人調查的消息,幹幹脆脆一口回絕了九爺的要求,差點兒把個袁佩仙氣得離家出走。

直在隔壁候著的九爺見袁大娘如此不識抬舉,心中不由得長歎一聲,眼裏不知不覺閃過一絲同情,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告辭離開。

不日,飛絮閣上一大清早便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喲!這不是周爺麽?稀客稀客呀!”袁大娘一見著威風凜凜立在船頭的幾個男人,眉頭不易察覺地一擰,忙覥著臉迎了過去:“今兒個這是吹的什麽風,把您都給送來啦?可真是叫我這飛絮閣……蓬蓽生輝呀!哈哈哈……”

“嘿嘿,吹爺來的是東南西北轉轉風,你個老婊子可有見過,啊?哈哈哈哈!”在首的男人不知廉恥地笑了起來,身後的幾個跟班也通通附和。這人名叫周餘,人稱“魚鰾子”,辦事能上能下能伸能縮,是為清州城城尉手下天字號狗腿,約莫有三十出頭年紀,長相頗為粗獷彪悍,稍有返祖嫌疑。

袁大娘一輩子給人打趣慣了,倒也絲毫不以為意,仍舊陪著笑。她很清楚的知道,縱然隻是城尉手底下的一條狗,也不是自己這種平頭百姓惹得起的,何況還是最會咬人的一隻。

“嘖嘖,周爺還是那麽喜歡說笑。來來來,快裏頭坐,我呀,給您和諸位爺預備幾個上等貨色!”

“慢著!”周餘一把將袁大娘扯了回來,寬厚的手掌順勢往她懷裏一抹,無限憐惜地湊在她耳邊低聲道:“大娘啊,要我說你什麽好?你啊,攤上事兒啦!”

話音一落,還不等袁大娘反應過來,那周餘立馬神色一改,打起了官腔:“有人昨日未時於城尉門前擂鼓喊冤,訴你飛絮閣有姑娘行為不端,言辭不敬,出手傷人不說還同亂兵狼狽為奸,訛人錢財,致使客人丟失白銀千兩,可有此事?”

“嚇!?”袁大娘聽完嚇了一跳,心中驚怒交加。雖說陸小賢走了,自己便再無什麽可指望的靠山,但她從來都是本本分分做人,規規矩矩賺著皮肉錢,整日介活得謹小慎微,生怕開罪了哪位大爺,怎麽會莫名其妙被扣上了莫須有的罪名?

“既然無話可說,也就別怪我周某不念舊情。來呀,把這飛絮閣先給我封了,一幹人等暫時收監,聽候城尉大人發落!”周餘轉頭衝袁大娘邪邪一笑:“大娘,還愣著做甚?你可是個包庇縱容的罪名,請吧!”

“慢著!”在一旁聽了許久的小蠻嫌惡地瞅了瞅周餘那副嘴臉,剛下肚的珊瑚白菜不禁在胃裏一陣翻騰。她雖平日裏不待見袁大娘,可也是個護短的主兒,畢竟畫舫是自己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實在容不得一個長相如此不堪之人在此作怪鬧妖。

陸小蠻朝前兩步走,媚眼如絲,柔聲笑問:“周爺說……我們勾結亂兵,謀人錢財,可有證據?”

“喲,喲喲,這是哪裏來的小妖精?!”周餘見著眼前絕色的人兒,火氣不由得降了幾分,從懷裏掏出幅畫像,對著小蠻上看下看,好一會兒才試探道:“你是袁家三姑娘,陸小蠻?嘖嘖嘖,果然國色天香,好,好!這人便是主犯,還不給我拿下!”

圍在周遭的幾個壯漢聽了周餘的指使,毛手毛腳地便要向小蠻撲來,卻見小蠻柳腰一閃蓮步輕移,看似慌亂地躲閃,實則堪堪避過了那些粗人。

“縱是城尉大人,也不可無故抓人吧?”

“哼,小娘皮!少給我囉嗦,我等人證物證皆有,官差辦事,還不須你個娘們兒過問!押走!”

見小蠻還要反抗,袁大娘忙暗中急急掐了她一把,對周餘賠著笑臉:“周爺,您看……哎呀,要不這樣,我把這主犯交給您,這不懂事的死丫頭全憑您處置!您呢,就替奴家在城尉老爺跟前兒多多美言幾句……我這飛絮閣,還要開門做生意呢!”說著,袁大娘特意繞到周餘身側,把那對**使勁兒在他小臂上擦了兩擦,意味深長地遞了個媚眼。

袁大娘算是看出來了,周餘這次顯然是有備而來。小蠻這丫頭自從那日廟會出了事,回來後便整天的魂不守舍,開罪了不少客,鐵定就是她,趁自己疏於監管時不知就觸了哪位爺的逆鱗。這下倒好,人家找上門來,想必罪證早也捏好了,她自己出事也就罷了,還想把整個飛絮閣都搭進去?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