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守夜

唐燦告訴沈榆,她手上戴著的銀鐲子和市麵上一般的銀鐲子是不一樣的,那是苗銀鑄造的鐲子,鐲子上的花紋和鈴鐺都是富有苗族特色的,漢族的銀匠是做不出來的,並且苗銀並非真正意義上的純銀,主要成分是銅,含銀量不高,所以沈榆鐲子上的銀鈴聲音區別於一般的銀製鈴鐺,有著銅鈴般的清脆。

唐燦又讓沈榆將鐲子摘下來,讓那個支書左看右瞧的甄別一番。沈榆將鐲子重新帶回手腕上的時候,也就知道了她戴著的這隻銀鐲子就是那個宋耕老人親手打造的,鐲子上的花紋是苗族的圖騰蝴蝶,並且看似是花紋的圖案裏,其實是內嵌了宋耕的苗族文字的姓氏。

支書還說宋耕當年打造的銀飾都會有他姓氏的標記,對此不但是他,隻要打過銀飾的村民都認識。為了證明他說的話,他還讓自己的老婆拿來了幾隻銀鐲子,還有幾條銀項鏈。按照支書說的,沈榆和唐燦果真在那些銀飾上找到了和她鐲子上相同花紋圖案。

這代表什麽?沈榆的腦子跟漿糊一樣。有些事情她自己用她敏感的神經聯係起來。她好像明白為什麽她的母親竟然知道南方也有個老龍潭了;明白了為什麽她的母親為什麽說沒有親人;也明白了她那隻那普通的鐲子怎麽樣的不普通了。更覺得這是唐燦那些人第一次對她做的好事了,她似乎要找到她們家失散的親人了。

然而事情並非沈榆想象的那樣簡單,即使在村支書的協助下,那個宋耕老人還是不肯說出隻字片語。一個村民說,這宋耕老人是坐牢坐的嚇破膽子了。從他出獄以後就沒聽他開口說過什麽話。之前金連長和公安局的人一起來過,本來是簡單的了解情況,可是村裏的人都認為這又是來抓宋耕。宋耕自己那麽認為,一見警察的那會兒就尿失禁了,屎尿拉了一褲子。

唐燦再問宋耕老人那失散的女兒下落,那真相就像沉到海底的針,怎麽撈也撈不出來!

下午的時候,唐燦不死心的帶著沈榆再去拜訪那宋耕老人,卻震驚的發現那宋耕老人已經上吊自盡了。一條髒的布滿油泥的布腰帶,拴在他屋前的沙梨樹上,勒死了一條蒼老孤獨的鮮活生命。

沈榆的心像是墮入深淵一般,被黑暗的恐懼死死的裹住。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到死人。那一晚,有清冷的月光從天上瀉下來,又透過樹枝斑駁地照在地上,她和唐燦為宋耕老人守夜。對死亡的本能恐懼逝去後,沈榆的心裏充斥的就是對宋耕老人的悲憫。她眼前麵對的不僅僅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更是一個苦難無依的老人淒慘的人生縮影。還有一條斷了的,她似乎為她的母親找到的那條親情線。

唐燦一直自責的要命,他認為是他急於從老人身上知道一些真相,才迫使老人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沈榆則靜靜的坐在小木凳子上,為老人燒著一張又一張的紙錢。她想起她上午還給老人卷旱煙,下午就看到老人那閉不上的雙眼,還有那合不攏的嘴,更想到了生和死離得那麽近,生就是死,死就是生。

深夜的時候,支書也過來守夜,他一邊給老人燒著紙錢,一邊開解著他眼中那個善良的姑娘——沈榆,用沈榆費了很多耳力才能聽懂的口音很重的普通話說著,人死是有魂的,人死了,魂還活著,那個魂誰也看不見,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老人那閉不上的嘴巴,說不定是在吃白米飯和豬肉呢。沈榆聽到這些,也不知道該是笑還是該怎麽著?

後來支書走了,金連長和小秋過來換班守夜,唐燦沒同意,讓金連長和小秋繼續到老鄉家裏歇著。金連長想勸沈榆去歇著,不等沈榆說些什麽,唐燦看了沈榆一眼,幫沈榆擋了,告訴金連長不用管了。沈榆不禁的對著唐燦幹澀的笑笑,她沒想到他居然懂她的心思。

小村的夜晚,很靜又很躁動。時而靜謐的夜空響起幾聲狗吠和雞鳴。

宋耕老人家本來是沒有電燈的,傍晚的時候支書讓村裏的電工臨時從附近的村民家裏扯了電線,安上了電燈。夜風中那挑在竹竿上電燈被風吹得左搖右晃的,屋子裏光影也隨之搖曳著。沈榆眼睛被光線晃得有些花了,抬頭看著那搖晃的燈線上的電燈泡,有種害怕燈泡突然被擊碎的擔心。

屋子裏充滿著那種潮濕的黴氣,或者天熱影響了屍體,讓一些腐爛的味道滋生,破舊低矮的屋子裏,渾濁的氣息讓人實在不怎麽好受。“去外麵坐坐吧!”唐燦一邊說著一邊先站起身,然後將手遞給沈榆將她從凳子上拉起來。

兩個人拿著木凳子坐到院子裏去。

夜風漸涼,唐燦將軍裝上衣脫下來給沈榆披上,沈榆的身子有些躲閃的意思,但唐燦仍舊固執的將他的上衣披到沈榆身上,並且幫她裹緊。沈榆借著天上黯淡的星光看了看唐燦,嘴角**著微微上揚。

兩個人誰都不再說話,其實他們之間也沒什麽可講。沈榆開始的時候還有心情欣賞著鄉村的夜色,後來就困了,頭枕著胳膊趴在腿上不知道啥時候就睡著了。這樣的情形下,她不可能睡得安穩,即使睡著了也半睡半醒。她能感覺到唐燦輕輕的托起她的頭,讓她枕到他的肩上,她還在夢裏說著不能挨著唐燦,想著躲開,後來卻不知道怎麽的昏天黑地的睡死了。一覺醒來時,她睜開就看到了破曉的晨光,還有唐燦那年輕的臉上,下巴剛生出一層青淺的胡渣兒。

他生的真是好看!這樣想的時候,沈榆就有一種渾身上下酥麻麻的感覺。

“睡醒了?”唐燦看到了沈榆醒來的模樣,他笑了,露出一嘴潔白的牙齒。

沈榆用她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應了一聲,慌忙抬起枕在唐燦肩上的頭,很快的坐直身子,卻低下了頭。即使她試圖隱藏,唐燦還是看到了她那漂亮的臉蛋上粉粉的如朝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