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五年磨礪
“長安憶的歌舞姬,果真是名不虛傳啊。”一眼看到女子的容貌,大皇子熾熱的雙眼更有深意。
“白某還有事,就先告退了。”白公子也是男人,自然知道大皇子這目光是何意,等到大皇子點了點頭,他便命船夫撐著畫舫靠了岸,然後吩咐船夫再將畫舫送到河中央,自己卻是轉身進了長安憶。
是男子都有風流快活的念頭,這不是長安,又無人知曉,有了白公子的畫舫做掩飾,大皇子要行樂,還會有什麽顧忌?
男子風流是正常的,隻要不壞了正事就行。
畫舫搖蕩在河水中央,歡聲笑語被樂聲掩蓋,行人路過楊柳岸,隻道是白公子又在會客了,卻不會想到現在在畫舫裏的是何人。
這六位歌舞姬都是經過紅媽媽細細挑選嚴格調教出來的,一個個閉月羞花不說,還能歌善舞,善解風情,風情萬種。
長安憶的一處院落內,白公子坐在梧桐樹下的太師椅上,若有所思。
“那清風玉露丸可是吃完了?”紅媽媽在屋子的櫃子裏翻找許久,才按著一個匣子走了出來。
“昨日就吃完了。”白公子抬頭笑了笑,然後低頭繼續沉思。
“這兩日可感覺身體好了些?”紅媽媽邊說邊把匣子放到了幾案上打開,拿出了裏麵的瓶子倒出了兩粒藥丸,端起了茶水,一並遞給了白公子。
“清風玉露丸是世人難求的藥,藥效自然好。”白公子並未直接回答紅媽媽的話,接過藥丸與茶水後他仰頭將藥丸和著茶水喝了下去。
“你這身子,我真是放心不下,不若你寫封信給蕭公子,讓他再給你弄些清風玉露丸。”白公子自從出生到現在都是在她的照顧下長大,這般要去長安,她實在是放心不下,萬一他又喝了酒,這一段時間的調理不久白費了嗎。
“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清風玉露丸那麽一瓶就已是難見,若是小明有,定是早就給我了。”
白公公搖頭苦笑,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
“你那些心思我是知道的,平南王五年前沒能讓你入長安,還留下了千古罵名,現在皇上肯讓你入長安,前途艱險可想而知,還好長公主還護著你,讓你去內庫主事。”紅媽媽是白公子唯一信賴的人,從他出生,她就陪在他身旁,當年的那些事,她也是除了長安那幾人與大漠平南王外唯一的知情人,當年若不是平南王舍命護著自己,長公主又不忍讓白公子無人照料求情留了自己一命,她現在隻怕也隻是二十三弦河畔的一具枯骨了。
“各有所牽絆顧念,平南王對母親還有著舊情,長公主卻隻是想了卻自己的罪孽,她護我,也隻是一時,入了長安,那位老大人,才是我的靠山。”白公子低聲說道,當年的事,那位老大人也是知曉,這些年北落潛之與北落霖豎聯手欺壓他,一直卻未能如願,他知道裏麵定有長安那些人在幫襯著自己,越是老年,他們對當年的那些事越是覺得罪孽深重了麽?
平南王是老大人的弟子,既然他為自己打通了皇上與長公主這兩道屏障,那麽那位睿智的老大人,想必也曾與他有過請求,若是在長安裏自己能有了那位老大人的支持,爬升的路也會平坦許多。
他隻是要一個公道。
“司馬大人當年對你母親極是欣賞,世人隻知皇上平南王納蘭將軍是司馬大人之徒,卻不知當年司馬大人曾有意收你母親為徒,我時常想,若是當年你母親沒有顧慮一些人的感受成了司馬大人的弟子,恐怕杜家,也不會遭此厄難。”
紅媽媽看著枝繁葉茂的梧桐,不覺就兩眼濕潤。當年,當年為何要出了這些事,讓小白要承受這樣的折磨。若不是宮裏的人咄咄逼人要致杜家最後的血脈於死地,平南王怎麽會落到今天的地步,若不是宮裏的人太狠心,小白怎會落下這個病根。
“血債,就用血來償吧。”
白公子目光陰沉,神情冰冷,當年的事,他隻在兩人嘴裏聽說過,一個是小紅,一個是平南王,然而從他最信賴兩個人嘴裏說出來的事實,卻是讓他的世界徹底崩塌,這與大慶百姓所知截然相反的事實,誰信,誰信,誰信……
“他是皇上,你能奈何?若是你要用平南王一世英明換來的性命去搏,你對得起他嗎?你對得起為了你背著叛國罪名被處死的那三萬大軍嗎?”
五年前,平南王率著忠於他的三萬部下揭竿而起,世人隻說是平南王狼子野心,卻無人知道平南王真的為的是那般,若不是皇上逼得太緊宮裏欺人太甚,平南王豈會走這一步,他用自己的一世英名與三萬將士的性命,換來了白公子的平安,然而一月前,他為了白公子的血債不遠萬裏回到長安,求了皇上,求了長公主,求了司馬大人,然後對著皇上許下了諾言用不回長安。
平南王的這一生,都在為了自己心裏的債尋求寬恕。
“我這條殘命,如何能搏,我要活著,好好的活著,讓那個人明白當初他的決定,是多麽的可笑,我要讓他的晚年不得安寧,我要讓世人明白,他這個明君的名頭,是多麽的肮髒。”
緊緊握著太師椅扶手的手關節發白,牙齒的咯咯作響,顎骨的抖動連著臉皮肌肉的抖動,說到那個‘他’,白公子是這般的恨是這般的不能自己,他的一生,因為他而改變,他的一生,為了複仇,沉重如山。
“這五年來你也試過,長安的人想把你困在青州,你入了長安,一樣隻是入了他們的牢籠,他不會讓你這麽做的,他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紅媽媽不願就此讓白公子入長安,在她看來,複仇固然重要,但有什麽比讓小白保住性命更重要的,當年小姐死前,囑托自己要好好照顧小白,小白現在,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活著。他背負了太多人的期望,卻又背負了太多的仇恨,有人千方百計想讓他死,有人舍棄一切保他性命,有人為了他不入青州,有人為了他困在長安。
而現在………………
誰又能抹去他心頭的仇恨…………
“我會小心的,小紅,長安憶以後,就交給你了……”
梧桐無風而動,沙沙作響。
幾片枯黃的樹葉飄下,落在院中,等到十多天幾十天後,會化成泥土,護在梧桐樹底。
梧桐樹上傷痕累累,這株白公子生時就種下的樹,替著他伴著他承受著心裏的傷痛,一日一刀,深入樹幹。
皇家來青州避暑是在七月,每年夏季最熱的季節,皇上一向勤於朝政不會縱情享樂,所以每年的避暑之行隻有一月的時間就會回到長安,做回那個英明的君王。
這一月皇後娘娘與幾個妃嬪倒是很安靜,每日也就是一同聊天賞花,悠閑自在,已經在皇宮那個牢籠裏習慣了的她們,就算出了長安入了天闌,也隻當是進了另一個牢籠,她們賢良淑德,替皇上育有皇子,是端莊高貴。她們與長公主不同,她們的宿命,除了服侍君王,就是服侍君王。
長公主在女人裏,是一個異端,沒有一個女人會這麽強勢,沒有一個女人會這麽無羞恥的養著麵首,沒有一個女人會把內庫打理得這麽好。
皇後娘娘這些天很平靜,因為長安裏來了消息,四皇子與安樂侯世子安敬暄關係甚好,一句甚好,讓皇後娘娘很是欣慰,但也有一個不好的消息,那就是四皇子在司馬大人那裏碰了壁。
比之司馬大人,十個百個安樂侯世子都不及。所以總得來說,皇後娘娘還是憂大於欣慰的。
不過這些天天闌裏發生的事,暫時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內庫權限再次被分出了一塊,對大皇子無疑是個打擊,但她來不及樂了兩天,長安的消息再次傳來,又是讓她憂愁惱怒了起來。四皇子居然也摻合到了上諫中。
而這兩天皇上的不悅,也更是讓她擔憂,當年的事她也是知道一些的,既然皇上點了頭,又有了長公主護著,白公子入長安已成定局,這趟渾水,不是誰都能攪的……
至少,北落修沒攪,北落潛之沒攪,北落霖豎沒攪,北落斌沒攪,獨獨就是四皇子攪了。
皇上現在是身在青州不好發怒,若是回了長安,那滔天的怒火不就會降到四皇子身上?皇後娘娘自然是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的,於是她寫了封信,讓人快馬加鞭送到了長安。
這幾日都是跟著安敬暄吃喝玩樂的四皇子在一個午後,收到了青州來的這封信,看到信裏一字一言的分析與斥責,四皇子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當即他就寫了封奏本命人快馬加鞭送去了青州,與皇上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四皇子的這個舉動讓沉悶了幾日的皇上大是欣喜,他來青州一個月,長安裏的那些老家頭大臣便聯合到了一起,他怎能不怒,現在有了一個人帶頭低頭,那群誌不同不相為謀卻暫時站到了一起的老家夥的脊梁骨,是再也不能硬氣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