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老宅子裏的老人
“當年若不是她走錯了那一步,又怎會有這個孽種,二哥哥,為何你到現在還是這麽護著她。”
長公主似乎對那個她很是厭惡,對自己這個親密無間的哥哥的癡情,更是惱怒。
“始終,還是我欠她的。”平南王慘笑,知道自己的這個請求定會招來長公主的不快,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長公主扶起平南王怒目橫視。“二哥哥,你不欠她的,要不是她不滿足,又豈會有今日的悲劇?”
“當年的那件事,定是誤會,她是什麽人,我比誰都清楚。”平南王回答得很快,這些年他一直在想,二十年前那件事,到底是自己錯過了什麽,才有了這麽一個天大的誤會。
“怕是除了你,所有的人都不這麽覺得,就連皇兄,也一直覺得她是有錯的,二哥哥,你放棄吧。”
“這些事,我會藏在心裏,明知這是個誤會而不去解開讓她蒙受冤枉,就憑這一點,我就欠她很多很多。所以我想補償那個孩子。”平南王嘴角始終掛著苦澀的笑,這些年,這個男子已經被這些愧疚虧欠壓得喘不過氣了,他覺得自己要瘋了,為了讓自己安心,他回到了長安,不是要見見這些親人,而是想還了一些虧欠。
長公主聽他不像當年那般衝動,又答應了不再提起此事,總算是放心了些。“你要是再查,皇兄必然會發怒,五年前你好不容易保住了一命,這些年我時時勸說皇兄才算是化解了他心中的陰霾,你切莫再提前了。”
“這些我都知道,這些年,苦了你了。”平南王長歎了一口氣,說出了這些年一直憋在心中的話。
“你永遠是我的二哥哥,我為你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平南王笑了,雖沒有當年那般灑脫,卻也算是笑得輕鬆了,這一笑,是這二十年來他笑得最輕鬆的一次了。
長公主笑了笑,低頭拿起了桌上的糕點,繼續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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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盡於此,這段探訪,也算是結束了。
而離京的馬車,也從皇宮門口開動了。
“我先走了,這些天我會住在長安南門的鬆鶴客棧,若是有消息了,可差人去那找我。”
在長公主吃下最後一塊糕點的時候,平南王起身告別。
長公主起身相送,長公主府外,闊別了五年的兩人再次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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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自皇宮禦街出發,行駛得極為緩慢,一共十輛馬車,皇上與林妃,景妃,旦妃、大皇子、三皇子、長公主各乘一輛,皇後與公主白共一輛,其他兩車都是幾人的行裝與這兩日到底青州所需的用品。
因著皇後的吩咐,四皇子並未隨行,告病的他此時正坐在府上,品著茶聽著小曲,聽著侍衛報告平南王回長安的消息。
既是叔叔,也要去拜見一下了。
四皇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揮手止住了樂師的彈奏,起身走出了屋門。
在長安這樣的繁華之地,除卻南麵青山,幾乎尋不到了清雅之所,在城南的一處僻靜小巷中,住著一個連天下第一的男人都會躬身行禮的老者。
司馬府裏的這位老人,不在朝政卻可左右朝政,不再三軍卻可號令三軍,這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是皇上的老師,當年的太子太傅,現在擔著閑職司馬的司馬。
司馬,取自司馬之名,此人姓司名馬,因其不用入朝也不願入軍,皇上隻得專開了司馬這一閑職,使得這位他最敬愛的太傅留在了長安,一住就是二十年。
司馬桃李滿天下,原不過是幕阜山學院的一名老師,因其學生入朝為官為將後出類拔萃,被先皇召進了宮,司馬才華橫溢,對術科禮科更是精通,先皇大喜,當日賜了其太傅之職,讓其教導太子學業。
當時的平南王、納蘭青捷,皆是太子陪讀,拜司馬為師。
看如今,納蘭將軍是三軍之首,對這位老師更是尊敬,唯命是從。而皇上對這位司馬大人,也一直都是敬之畏之,若是大事還會與之相商,聽取他的意見。
說他可左右朝政號令三軍,並不為過。
司馬,不過是皇上想要銬住這個大能的鐐銬。
試問這樣的人,讓他出了長安出了大慶,皇上怎能放心。司馬大人睿智,豈會不懂這個司馬的道理,所以這二十年來,他都不問世事的住在這個小巷子裏,不入朝政,不會三軍將領。
司馬大人曾經問過皇上,人什麽時候才會死呢?
“被長矛刺穿胸膛的時候?”皇上如是回答。
“不對。”司馬搖頭。
“得了不治之症的時候?”
“不對。”
“喝下世間最毒的鶴頂紅的時候?”
“不對。是被人遺忘的時候啊!”
皇上當時不解的搖著頭,對這個答案嗤之以鼻,甚至一直都以為這是老師這些年來唯一的錯誤的認知。
知道五年前,他懂了,他來到了這件小巷子裏,與這位被他用司馬一職禁錮在這個小巷子裏的老師徹夜長談。
之後,皇上對這位司馬老師更是恭敬,幾乎是唯命是從,但凡是司馬所說,定然辦到。
長安城裏,沒人會小視這個老人,就算他的步伐再怎麽顫顫巍巍,就算他的身形再怎麽瘦弱,就算他的白發再怎麽雜亂,就算他臉上的皺紋再怎麽層層折疊,也沒有敢對這位老人不敬。
因為這個老人,是世間唯一一個可以左右君王思想的人啊!
文能安邦治天下,武能一臂動乾坤,雖然這話有些誇大,但沒人不認同司馬的麒麟之才。
司馬,是個高深莫測的人。這是皇後娘年還是太子妃的時候對這位司馬先生的評價。
很多人想緊辦法想讓這位司馬先生收徒,卻沒人敢在他不允許的情況下登門拜訪,他們隻會想盡辦法在他的院子外弄出一些動靜,但凡見到這位老人有一絲不悅,就會惶恐萬分。
自從在太傅之位退下來後,這位司馬大人,就再未收過一徒,就算求他的人身份再高貴,就算那人是長安聞名遐邇的才子,他都閉門不見拒之門外。
皇後讓四皇子常到這處院子裏坐坐,看重的,也是這個行將就木的老人那些隱在暗處不動則無一動可動大慶的力量。
皇後之所以有這個奢望,想讓四皇子靠上這麽一個人物,也是因為三個月前,這位司馬大人,突然讓求見的四皇子與他下了一盤棋,四皇子在下棋時,給司馬大人講了個姑娘,在常人看來很簡單的故事。
之後司馬大人就對這些番邦的風俗民情與那些異國的神話故事如癡如醉,每隔一段時間便讓四皇子去他那裏坐坐,聽聽他講故事。
一個被禁錮了二十年的人,對外界番邦異國的故事好奇,也是人之常情,皇上聽了侍衛的稟告後,默許了這件事發展下去。
若是真的搭上了司馬大人這個人物,那四皇子的將來,必然會多一份把握,畢竟司馬大人的話,皇上都會認真考慮。
今日司馬府外的小巷子裏有些冷清,因為現在接近午時,這等炎熱的天氣本就少有人出門,更何況今日是皇上去青州避暑的日子,幾乎所有出了門的人,都看熱鬧去了。
“勞煩稟告,就說北落鏡文求見先生。”
四皇子來過這個小巷子很多次,進過這間院子三次,與這們看門的下人,也算是麵熟了。
今日下人的反應,有些反常,在聽到四皇子恭敬的拜訪之詞後,他並未轉身進院子稟告那位老人,而是與四皇子抱拳鞠躬道:“先生說,若是四皇子求見,就讓四皇子回去,他不會再見您了。”
身為司馬府的下人,這位男子在日久的耳濡目染後,也沾上了些司馬先生的傲氣,在他看來,皇子又如何,隻要司馬先生不想見你,就不用理你。
“這怎麽會,司馬先生不是對我那些故事很感興趣?今日我又準備了幾個故事,還勞煩去通報一聲。”
四皇子一臉愕然,想不通為何半月前還對自己的故事聽得津津有味的司馬先生,為何忽然就不見了自己。
“故事聽多了,不好,先生是這麽說的,四皇子請回吧。”
下人抱拳,不退半步。
四皇子瞥了院落兩眼,不好再留,搖頭歎氣拂袖而去。
四皇子走後,院落裏無故的卷起了一陣風,那兩間不大的屋子裏,走出來的兩個人。
一個是饅頭白發如枯草的老人,一個,是剛剛離開長公主府的平南王。
“老師,你看這位四皇子如何?”
平南王在軍中有軍神之稱,地位更在納蘭青捷之上,但對於這位老人,他不敢有絲毫的不敬。
“有些閱曆,卻不是君王之相。”這位讓軍神膜拜讓皇上行禮的老人,睜大著他那雙小眼睛,看著拂袖離去的四皇子,搖了搖頭。
“那老師覺得,五位皇子中,誰有君王之相?”平南王沒有詫異,似乎早就在心中認同了司馬先生的這個說法。
“不可言,不可言。”司馬先生笑著瞥了一眼緊張的平南王,哈哈大笑的走進了屋,皺著眉頭看著棋盤上的那盤下了一半的棋局,然後拈起一枚白子,然後落子,全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