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月如盤,照天闌

可讓淩茗瑾這個在玉門城呆了十年的土包子不解的是,這個經營著青樓時不時賣花送美人自喻白公子喜歡小白菊叫做杜鬆的男子,有何價值可以讓五皇子在這個關頭走了這一步?

有疑惑,就去解開它,有不平路,就去鏟平它,淩茗瑾的人生信條裏,一直都有這一個近乎偏執的堅持。隻可惜一般都是壞人陰謀得逞一向順風順水笑到最後才被好人艱辛的打敗,淩茗瑾是好人,所以一直以來,她的這份解開疑惑的堅持,並沒有成功過幾次,但她依舊這麽堅持著,就如同玉門城那些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吹著刺骨寒風的守城士兵一般堅持著。

天闌……長安憶紅毯一側,淩茗瑾惦著手裏並不沉重的錢袋子,迅速的將其收入了懷中,露出了一抹釋懷的笑容。

不入長安憶,這筆銀子,可以讓她生活三個月,這樣一算,確實是去天闌一趟比較劃得來。

尋了一家菜價比較實惠的飯館裏吃了飯後,淩茗瑾尋了一家布莊,買了一身女裝,在青州熱鬧的街上轉悠了一圈買了些東西,最後她在青州南端找了一家客棧,交了兩日的房錢住了下來。

青州青山綠水並非說說而已,北端有二十三弦河,南端有南山,一座繁華之城,落於河畔,藏於山間,愜意,怡然。

南山,並非那個被詩人吟與嘴間賦於詩篇“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南山,這座山,雖風景秀美,卻少有人去吟誦,當所有奔赴青州之客的目光被二十三弦河畔的女子吸引,這座總是隱藏在白霧之間的山,因其地處青州南端,有了一個貌似有些故事卻平淡無奇的名字——南山。

南山之下,天闌矗立。

就連長安憶這樣的煙花之地都難以媲美其奢華的大宅子,就落在南山下,天闌,背靠南山,麵朝青州,前有一汪人工湖泊,一到夏季便接天蓮葉無窮碧。

夏季一到,長安裏的貴人爭相湧入青州,宮裏的那些人,自然也不會等太久。昨日五皇子抵達青州,就算是給青州知州提前報了個信,這位青州知州,對每年夏季的皇上南下避暑之行,早已視作了官途上的捷徑,不敢也不會有片刻的耽誤,昨日五皇子一到,他便命人將天闌細細打掃了一遍,當夜還帶著自己的女兒去了一趟天闌求見,五皇子以勞累已歇下為由,並沒有見見這對父女,將他們打發了出去。

五皇子已經是適婚的年紀,但因為一直呆在邊關而未娶妻,知州之女在青州也算得有些名氣,知州的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五皇子自然也是知,今日大早,知州又來了,與昨日不同,這次他帶來了五位女子,其中沒有他的女兒。

個個都是長安憶的紅牌,可以想象知州花了多少心思想要討好這位五皇子,隻可惜還是沒有見他,而是讓一個仆人傳了話,說若有下次,休怪他手下無情。

知州大懼,忙鞠躬行禮顫顫驚驚的帶著五位長安憶的紅牌退出了天闌,乘著轎子走了。

“回五皇子,長安憶差人來了,說夜時白公子準時赴約。”

荷葉何田田的綠波之上,有一葉扁舟,一頂半米長寬的紫檀木幾案,一鼎焚著熏香的獸麵精致銅爐子,一盞香茗被一隻粗厚的大手握著,瓷白的茶杯蓋子放在幾案上,幾滴清澈的茶水散在幾案上,泛著刺目的白光。

一手握香茗,一手搖畫扇,一襲紫衫的男子雙眼深邃嘴角噙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一如湖麵時不時吹來的清風一般醉人。身在江南荷塘,背對白霧繚繞的南山,這位在戰場上廝殺了五年的男子,也不覺有了幾分文人才子的儒雅,一如亭亭立於綠波之上的白粉紅荷花一般不染纖塵。

扁舟藏於粉荷綠葉間,男子手握香茗一動不動猶如背後南山,稟話之人已經乘著另一葉扁舟離去,五皇子看著水中嬉戲的魚兒,看著水中倒影的雲卷雲舒,看著清澈水麵下那一根根可見的荷葉梗,似有似無的那抹笑,就這麽的慢慢盛了起來,高高揚起的唇角露出了那幾顆比白荷更白比手中名貴的白瓷茶盞更白的牙齒,微風掠過,幾絲黑發,拂麵飄揚,清波拍扁舟,驚得水下魚兒四處逃竄。

“小白,好久不見了。”五皇子目光落在白荷之上,自言自語的說著。

清風送荷香,醉入青衣客。

青州,這座可與長安媲美的繁華之城,再次迎來了夜。

卻沒有黑暗,這等處在最繁華熱鬧時期的繁華之城,不會有黑暗。

二十三弦河畔,依舊是花紅柳綠,依舊是美人歡笑才子留跡,依舊是夜夜笙歌醉生夢死。

一頂寶藍色小轎子,等來了乘坐之人後,離開了這處讓人沉迷的煙花之地,離開了讓人留戀的二十三弦河畔,一路向南,路過幾條熱鬧的大街後進入了一片空蕩無一物的草地,行了大致半柱香的時辰後,停在了一處開滿荷花的湖泊前。

“可是白公子?”

早有仆人在外等候,見到轎子停下便上了前詢問。

“正是,五皇子何在?”

轎夫傾斜轎子,隨行在轎旁的小廝撩起轎簾,一名身著白衣頭係白色發帶的白麵男子,邁出了一隻穿著白色綢緞鞋的腳,打開了兩麵全白不沾筆墨的扇子,緩緩的出現在了仆人的眼前。

這位自喻白公子的男子,酷愛白色,全身上下除了那一頭黑發與那些人不可見的黑發毛發還有那雙漆黑的眼眸,都是白色,白到讓人心悸的顏色。

“五皇子在湖中等候。”仆人卑躬屈膝,對五皇子的這位客人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順著仆人所指之處看去,白公子看到了湖麵上那半張臉。

“你們在此等候,我自己過去便是。”

話音未落,這名全身是白的白公子,化作了天闌湖上的一抹白色的微風,向著湖泊中的那半張臉吹了過去。

荷動,葉動,風動,腳尖輕輕點過湖麵接天蓮葉的荷花與荷葉,這股白色的風,成功的自那半張臉旁吹過,落在了扁舟另一頭。

風來,荷葉飄搖,清水蕩漾,五皇子半眯著的眼睛緩緩睜開,露出了一個笑容。

“別來無恙。”

一輪明月,倒影幽幽湖水中。

一葉扁舟,悠然立於湖麵之上。

如夢如幻。

夏季,繁星滿天,烏雲消散不閉月,聽著四周蛙聲,聞著微風送來的陣陣花香,白公子拍了拍沾了些水珠的白衫,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黑發,坐到了幾案的另一旁。

“別來無恙。”

一白一紫,坐於扁舟兩端,一鼎香爐冒著徐徐青煙,一如濃稠得讓人壓抑的好友見麵的那些傷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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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闌落於青州城,卻不溶於青州城,這樣一座有著絕對不可逾越溝壑的皇家行宮,與那座夜夜笙歌的青州城有一道極明顯的界線。這道界線,就是白公子花了半柱香時間才走過去的草地,別無一物的草地。

一是為了彰顯天闌的高貴不同俗世,二來也是為了皇上與皇家那些貴人的安全。若是有人未經傳召從草地進入天闌,必然會吃不了兜著走。

但這些並不在淩茗瑾的考慮之中,更不是她的顧慮,已經換上了一身女裝的她,帶著一把紙扇,除了客棧,一路南行,走進了那片草地。

吃了五皇子的毒藥,她在某一角度上而言,已經算是五皇子的人了,隻是因為她身份特殊,五皇子自然是不會要她去幹一些拋頭露麵的事,讓她當暗侍衛又不同意,所以五皇子給了她一個戒指,一個可以給五皇子的人來的戒指。

這是能讓淩茗瑾快速找到五皇子討要解藥的信物。這麽名貴的白玉非得鑽幾個洞,這個五皇子也不把有錢當回事了。淩茗瑾念叨著五皇子的不是,感慨著自己的未來,踏著腳下綠油油的草地,目光注視著前頭那處白霧繚繞的山下的那處大宅子,想著等下該如何找到五皇子的人而非是天闌裏的仆人。

荷花湖畔,淩茗瑾見到了一頂寶藍色的轎子,見到了幾個矗立無言的仆人與轎夫,然後她停住了腳步。

不是她不想繼續前行,而是被人攔住了去路。

“何人?”

天闌內現在隻有五皇子與下人,暫時來說這些下人是圍著五皇子打轉的,而被五皇子吩咐候在荷花湖畔等候白公子的這位仆人,算得上是五皇子信賴的人之一。

“我想求見五皇子。”淩茗瑾若無其事的伸手拂了拂並未被風吹亂的黑發,鎮定自若的道。

“五皇子正在會客,無暇見你,你在這候著,等下我幫你去傳話。”這名仆人,自然見到了淩茗瑾右手無名指上配帶的那枚戒指。

“不知五皇子現在會見的,可是長安憶的老板白公子?”淩茗瑾聽仆人語氣友善了許多,知道了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將仆人拉到了一旁,屈身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