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君王隱在更深處

與納蘭蔻的閑散相比,雲釋天今天是焦頭爛額人,先是大國舅遞上了選妃的折子,後有太尉與丞相的折子同時到達他的案頭,言情切切,深明大義的指出今年自己無所出,皇嗣薄弱,為了蒼生安穩大靖國富強,需選妃充裕後宮,好一了百姓的擔憂。

三隻老狐狸突然統一了戰線遞上了奏折,就是自己這萬人之上的皇上也必須考慮,三大巨頭的折子一上,各位官僚的折子也就開始如雪花一般飛到了皇上的案頭,這樣難得的巴結的好機會,想必誰也不願錯過。

在這樣的連環轟炸下,雲釋天隻得發了一道聖旨,許朝堂三品之上的重臣選出一名女子充當選妃人選,而為此商議了一天早有準備的三大巨頭第一時間便呈上了羅羅列列了近二十名女子的名字名單與畫像。

雲釋天在特地選出大國舅、丞相、太尉選出的女子後,隻隨意在幾名女子的畫像上畫了圓圈,寫下了幾道聖旨,便一起交給了安公公把這些聖旨畫像名單,去分發回各位被選中女子的大臣手中。

他選出了八名女子,三名為妃,五名美人,那三名為妃的自然是大國舅、丞相、太尉推選出來的女子,這才是那三名老狐狸想要的效果,雲釋天輕揉著皺了一天的眉頭,這起隱有威脅意味的鬧劇,嚴重的侮辱了他作為皇上的優越感,這種力不從心的感覺更是讓他厭惡不已,但偏偏這幾座壓在他心頭的大山卻根基穩紮,在自己年少氣盛時曾嚐試打壓卻付諸流水後,他開始學會把腳步放慢,學會了把獠牙隱於黑暗。自己韜光養晦多年,一忍再忍,切不可因選妃之事壞了全盤計劃。

“事情可辦好?”

雲釋天對著一副懸掛與牆上的女子吹簫圖,憂患的神情鬆懈了許多。木棉花樹下,一名白衣委地青絲如瀑的女子恬靜的垂眸斂睫,纖手翹著尾指優雅摁在蕭孔上,細細一看,女子的白衣上點著燦燦的金粉,如一層薄薄的陽光打在她身上。若納蘭蔻在此定會發現,畫中的女子,與憶相思中的羽仙,居然有幾分相似。

“回主上,已經辦好。”

屋內無人,自畫後傳來了男子特有的沙啞聲,虛無縹緲的聲音似是給了雲釋天莫大的激勵,他伸出中指撫平眉頭,嘴角揚起了安慰的笑意。

”好好對他,等晚上我再過去的。“

”是,主上。“

”交代下去,這幾天盯好了並肩王府。“

”是,主上。“

沙啞的聲音就像是蠶食桑葉的沙沙聲,讓人聽了極易產生排斥的衝動,隨著這聲音的消失,雲釋天緩緩轉身回到了案前,長長的呼了一口氣,開始批閱奏折今天。

被他們這麽一鬧,今天那些各地遞上的奏折還沒來得及批閱,雲釋天登基多年,一直遵循著祖宗留下的祖訓——勤政為民,江山為重。這麽多年,他沒有一天放縱自己,天天花幾個時辰來批閱奏折已經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風雨無阻。

正紅朱漆鏤空刻鳳展翅的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麵龍飛鳳舞地題著三個大字‘微塵宮’。

服侍了太後十多年的李公公瑟瑟發抖的匍匐在光滑如鏡的漢白玉地上,前麵雕鳳鎏金鑲珍珠的寶座上,太後手拂著懷中金眼波斯貓身上柔軟沒有一絲雜色的金色毛發,優雅嫵媚的聽著身旁手拿一張白紙的宮婢念著。

宮女念完對著太後恭敬的側身收腰行禮,退回了寶座之後。

“來人,把這個狗奴才杖責二十,送往疏勞房。”

聽著疏勞房三個字,匍匐在地的李公公慌忙抬頭撕心的呼道:“太後開恩,太後開恩…………”

李公公渾然不覺如搗蒜般咚咚磕在漢白玉鋪就的地上的頭已經滲出了一團鮮紅的血跡,一聲比一聲悲切的呼聲充斥在大殿,而寶座上那名他服侍了十多年的尊貴婦人,卻皺起了柳葉般細長的眉。

正在拖拽李公公麵露不忍的公公們看到太後這一神情,也顧不得同侍一主幾年的情份,咬著牙把又哭又嚎的李公公架出了微塵宮。

長廊中慢慢消散的淒涼呼聲彌漫在空氣了,像灰塵一樣堵塞了殿中宮婢公公門們的呼吸,一口不吐不快卻又不能吐的氣憋在胸口,如萬丈高山一般,讓人覺得沉重。

“太後。”一名宮婢手捧著托盤挪著碎步跪倒了太後座前,呈上了金燦燦的托盤中一粒粒白色細小的顆粒與一隻用翡翠製成的小勺。

現在是的嘟的進餐時間,太後翹起青蔥小指粘上小勺微涼的柄端,勺起了一勺白色細小的顆粒,送到了的嘟嘴邊。

這種白色不知名的小顆粒對慵懶嬌貴的的嘟似乎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太後還未把小勺湊到它嘴邊,它就開始可憐巴巴的討好著太後。

滿意的吃到食物後,的嘟又討好的在太後腰間蹭了蹭,引得太後展顏開懷。在人命如草芥的宮中,這隻貓,比微塵宮中所有人的命加起來還要金貴,它每天吃的這一勺食物,就抵得上平常百姓半個月的花銷。

“也好,知容進宮,我這個老太婆,總算是有伴了。”太後高興的揉捏著的嘟的金色毛發,像是有人對話卻又無人敢應,隻有那一陣輕快的笑聲合著灰塵被宮婢公公們聽在了耳中,吸進了心裏。

又是夕陽西下。

金碧輝煌的宮殿收斂了世上最吸引人的光芒,隱於黑暗。

潮濕的石壁上偶有水滴濺落在幽深黑暗的甬道中,,滴答、滴答……

黑暗中咯吱一聲,似是什麽東西轉動的聲音。

這聲音剛剛消散在寂靜的甬道中,騰地兩邊卻是一盞盞燃著手指粗燈芯的蓮花台形油燈燃起,油燈如池塘荷葉上得水珠一樣,一片片荷葉慢慢滑落,一盞盞的燃到了漆黑的另一頭。

雲釋天匆匆的向前行進,他的身影被油燈拉長折射在石壁上,又慢慢消失,直到又是咯吱一聲,甬道恢複了死寂的黑暗。

正前方是一堵築在水上的白牆,約兩米高,上覆黑瓦,牆頭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狀,正中一個月洞紅漆大門虛掩著,有琴音和著曲聲隱約傳來,門上黑色匾額上書“沁園”兩個燙金大字。

雲釋天敲響了門,反複敲了三次,緊閉的院門才咯吱一聲打開了一條縫,開門的是一名高壯的青衣男子,在青衣男子冷冽的點頭後,雲釋天閃身進了院子。

院落內有幾間樸素的屋子,都點起了昏黃的油燈,但在青衣男子的一聲口哨後,幾間屋子裏立刻閃出幾條人影,齊齊跪倒了院中雲釋天身前。

“參見主上。”

冰冷一致的呼聲激不起雲釋天半點漣漪,他抬了抬手示意這幾人起身後道:“她在何處?”

青衣男子似乎是這幾人的領頭,他用沙啞尖澀的聲音回道:“就是院子裏。”說完他朝著一件亮著燈光房門緊閉的屋子一指,又退後了兩步,與雲釋天保持著距離。

雲釋天望著燈光搖曳的屋子,揮手斥退了幾人,獨自走到了屋門前,推開了沉重的木門。

昏暗的燈光下,納蘭蔻閉眼躺在床上,她穿一身慘綠羅衣,以竹簪束起頭發散成了亂絲,走進一聞,有點黴味的屋子也難掩她身上的一股不同於蘭麝的木頭的香味。燈光搖曳照亮下,她臉如桃杏,神情閑雅靜默。

納蘭蔻自從被那一悶棍打暈後,就一直昏迷,也不知道自己被帶到了此處,更不知道,她與她半月後的夫君,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

雲釋天輕輕帶上屋門,走到床邊坐下,借著昏暗的燈光,他重重一吸空氣中讓人清醒的香味,微微俯下了身子。

人中傳來的陣陣刺痛讓納蘭蔻眉頭一皺,悶哼了一聲,黑亮的眼睛眨了兩下適應著昏暗的燈光。

之後的一幕卻沒有狗血的戲情節,納蘭蔻眨巴兩下眼後,就看到了坐在她身邊的雲釋天,立刻顧不得腦後的疼痛,爬了起來跪倒在床上,呼了一句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雲釋天對納蘭蔻的鎮定有點驚訝,但作為綁架者與被綁架者的關係,雲釋天短暫的驚訝後恢複了平靜。

“你可知道我為何這樣做?”對一名有著出於危境還能如此鎮定的一個女子,雲釋天有著濃厚的興趣。他們之間的關係並非尋常,也許自己會殺了她,也許自己會折磨她,但她就是這樣的鎮定,不悲不喜。

“皇上是我大靖國之君,臣沒權利過問。”平靜得如百年的古井一樣的聲音淡淡飄蕩著泛著黴味的屋子內。

雲釋天心中的好奇心又被激化,他道:“抬起臉來。”

納蘭蔻應聲抬頭,把一張清秀的臉露在燈光下。

三千青絲如錦緞般披落在肩頭,一對柳眉彎似月牙,卻偏在眉尖染上了淡淡的冷清;一雙美眸漆黑得不見底,眼角微微向上挑,笑起來的時候宛如黑夜般魅惑;睫毛在眼簾下打出的陰影更是為整張臉增添的說不出道不明的神秘色彩;鼻梁挺拔且不失秀氣,將姣好的麵容分成兩邊,使臉龐格外富線條感;一張櫻桃小嘴顏色紅潤,仿若無聲的誘惑。美好的五官被完美的臉部線條一直引到了尖尖的下顎。白皙的肌膚幾近透明。目光中寒意逼人。清麗秀雅,莫可逼視,神色間卻冰冷淡漠,當真潔若冰雪,卻也是冷若冰雪,實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樂。

“你不怕從此納蘭蔻就在這屋子裏消失人間?”

雲釋天慢慢逼近了納蘭蔻揚起得臉,嘴角流出一抹陰厲的狠色。

“皇上要臣生,臣便後世無憂,皇上要臣死,臣縱然出了這屋子,偌大的天下也無處可去。”

發乎情止於禮,納蘭蔻吐出前世自己深切體會的話,大有一種視死如歸大義炳然之勢。

“是嗎?”雲釋天對這種不在他掌握中的情緒極為厭惡,他可以決定人的生死,卻決定不了眼前這個女子對待生死的態度。這種感覺,讓一貫習慣操縱他人的他有種被人捅了一刀的感覺,很是不爽。

越來越近的雲釋天身上天子專用的龍涎香淡淡飄來,納蘭蔻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呼吸的鼻息吹在了自己臉上。她臉上厭惡的一抽搐,向後挪了兩步低下了頭,

一低頭,納蘭蔻感受到了那有些濕度的鼻息吹到了自己的頭皮上,臉上又是一陣抽搐,心裏想著對付接下來窘迫場麵的對策。

自己不是想著要找雲釋天談談進宮後的協議?現在……似乎是雲釋天給了自己一個機會。納蘭蔻被額上青絲擋住的黑亮眸子一亮,心中豁然開朗。

”皇上,聽臣一言。“

”嗯?“

感受到頭皮上的暖暖的鼻息離開,納蘭蔻抬起了頭,黑亮的眸子煞是閃亮。

”臣以為,當今朝廷四足鼎立,皇上想必也是對這些毒瘤沒有法子,臣願為皇上獻出手中的兵權,並盡力勸解爹爹卸甲歸田養老。“

”與之交換的要求呢?“雲釋天饒有興致的揉著剛剛生長出胡茬子的下巴。

”臣進宮之後……希望……希望與皇上以君臣方式相處。“

言外之意非常明顯,她納蘭蔻希望在進宮與雲釋天做不相往來的有名無實的夫妻。

雲釋天揉捏著下巴的動作一滯,嘴角扯起了一抹戲謔,當朕的女人就這麽讓你納蘭蔻厭惡?

”納蘭蔻,你可能不知,在今日子時,朕已經選了妃,隻等十日後與你一同進宮封妃。“

納蘭蔻閃亮的眸子裏搖曳的燈芯搖擺著,就像她此時心裏的擔憂。選妃進宮,怕又是一番風雨了。

”臣不知。“

屋子內有陷入了死寂,除了閃爍跳動的火焰與兩人無聲的鼻息心跳,再無一點生機。

“但,臣願作皇上的矛,替皇上拔掉這幾個毒瘤。”

“你自信自己可以做到?”

雲釋天不信,納蘭蔻再如何英勇,始終也隻是個女子,自己與之打了多年交道深知那三隻老狐狸狡猾又陰險,但納蘭蔻久居邊關,想必是沒見識過。不過是這個女子的傲氣在作祟罷了。雲釋天不置可否的一笑,風輕雲淡。

雲釋天錯了,納蘭蔻不僅見過四方勢力的明爭暗鬥,更是親眼目睹了京城夜變的一次大謀殺,有了兩世經曆的她,又怎麽會畏懼這樣的局麵。

“皇上不信?”

納蘭蔻把垂在額前的青絲攏到耳後,轉眸間明豔不可方物。

“選妃進宮之事已成定局,你可知道朕為何虜你到此。”

“臣不知。”

“衛胄與你,似乎關係不錯。”

雲釋天卷起了長袍,背對著納蘭蔻坐到了床頭,揉捏著下巴的手擱到了腿上,詢問著納蘭蔻。

“戰場敵將,自然要了解,至於關係,臣與衛胄並不熟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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