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話』 羚羊與猛獸

一語既出,追悔莫及,虞小倩懊惱的呲了呲牙,那原本是一句氣話,可多鐸是一介莽夫,他哪管你真話氣話,總之怎麽痛快怎麽來,若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可怎麽辦?那不是沒事找事、沒亂添亂麽!

多鐸怔了一怔,態度出人意料的平靜,隻落下眼簾點了點頭,麵色和緩的說道:“好了,我明白了,你歇著吧。”

他愈是平淡,就愈是令小倩惴惴不安,但眼下看來糾纏這個問題絕無益處,否則鐵定得給人一種心中有鬼的感覺。

正在小倩心間七上八下之時,多鐸走上前來替她關上了臥室門,看那樣子似乎是希望她能好好睡一覺,也不知道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這種情況下小倩哪裏睡得著?稍事聽得外間步履來複,便悄悄爬下床來倚在門縫上朝外張望。這一看可好,竟見得多鐸正將一件晾幹的T恤拚命往身上套,大有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

小倩目瞪口呆的輪著眼眸,不時才回過神來,一把擰開了臥室門,奔到多鐸跟前急切的說:“怎麽,你要出門?你上哪兒去?”

多鐸頭也不抬的整理著身上那件死也不肯整齊的T恤,口氣頗為意外的說:“我又不是頭一次出門,你緊張個什麽勁兒?”

虞小倩根本沒心情跟他磨嘰,偏頭尋著他的視角說道:“我收回之前說的話,你有什麽問題就問我好了,不必去找倪一暉!”

多鐸終於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掠高眼皮細細看了她一眼,“我已經問過你了。再問有什麽意義?”

“倪一暉知道的不比我多!你找他有什麽意思嘛?”小倩心急的揪起了眉頭。

“哪倒未必。”多鐸繼續和皺巴巴的T恤奮戰。

“不行!你別去!”小倩突地揚高了聲音,兩手攀上了多鐸的胳膊。

“你愈是表現出反常,這件事就愈是不可能善終,明白了?”那廂冷冷拂開了她的手。

雖然此君既不是金剛也不是恐龍,但他既野蠻又冷酷,跟掠食動物沒什麽兩樣,跟他死磕絕沒什麽好處。

小倩偃旗息鼓的閉上了嘴,眼睜睜看著他出了門。她推開窗戶窺視他的身影,見他隱沒在老街的街口,心頭的擔憂泛濫成災,也顧不得其他什麽,便趕緊換上衣裙,追出了門去。

九月的天氣依舊那麽悶熱,這是大地賦予這座城市的魅力,讓身在其中的人們痛苦著,卻也深深的銘記著。

當烈日火辣辣的烘烤在頭頂時,頭昏眼花的虞姑娘才想起自己是一個傷病員,雖然往回走幾步就是熟悉的門洞,但如果就這麽回去,誰知道多鐸會做出什麽事?

思來想去還是跟著他得好,她橫下心來咬了咬牙,循著多鐸的路線出了老街,拐上了直行的小馬路,豈料在視野開闊的直路上卻不見他的蹤跡。

唉!本來是想跟著他,在必要時出麵調停,這下連人都跟丟了,還調停誰去?

小倩茫然的張望了一番,不知該怎麽辦才好,突然間打了個冷戰,平白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就像是羚羊察覺到了猛獸,張惶的環顧著四周。

街道上一切如常,三兩個沿街而開的小賣部,打著瞌睡的小販,光腚追逐的幼童,支著傘的女人,快步行徑的男人……再也沒有比這幅圖畫更如常的畫麵了。

小倩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一邊沮喪著自己的神經質,一邊安撫著自己激蕩的情緒,繼而靈光一現,想出了一個好主意——跟丟了A君就想辦法找到B君吧。

……

C大檔案室的備案簿上寫著幾個不太漂亮的字:

——查詢C大曆史係大四女生虞小倩的地址,目的:探病,姓名:倪一暉,身份證號碼:XXXXXX,電話:XXX。

親眼看到倪一暉留在備案簿上的字跡比想象中更令人尷尬,小倩悶悶的摘抄著倪一暉的電話,想象著眾同學看到這段字跡時各有千秋的表情,不禁想要捶胸頓足的哭嚎兩下。

她草草摘抄了電話號碼,挎著背包抄小道出了學校。這年頭大部分年輕人都用上了手機,但還未曾普及到人人有之的地步,至少她就從沒奢求過。

小道的出口離校門不遠,小倩找了個沒人光顧的小賣部,一頭紮進去,捧著公用電話撥起了號碼。

倪一暉留的是個手機號,不知是不是真實號碼,通了之後半天也沒人接,小倩正要放下聽筒,卻聽得有人接聽了電話,“喂,哪位?”

剛剛還平靜無波的心湖,乍然就掀起了大浪,小倩的心跳得砰砰直響,舌頭打結的問道,“倪……倪一暉嗎?”

“嗯。哪位?”電話那頭的男聲平鋪直敘。

“我……我……我是……”虞姑娘吞吞吐吐的說不清道不明。

“虞小倩?”那廂一掃淡然,訝異的揚高了聲線,“你怎麽會給我打電話?出了什麽事?你在哪兒?”

小倩隻覺自己快要被這種詭異的氣氛給逼暈了,卻還有心力對他的聽力表示驚訝,他居然認得她的聲音,老天,他是不是有什麽超能力?

電話那頭不斷傳來倪一暉的聲音,“喂”得一聲比一聲大,好像蠻著急的樣子,小倩回過了神來,朝著送話器說道:“我在。我沒事,我很好。”

“你在哪?”倪一暉緊追不舍的問道。

“我在學校附近。”小倩比先前從容了不少。

“我離你很近,十分鍾之內就可以出現,不,五分鍾之內,如果你需要。”

“……”

“怎麽?”

“沒什麽,我找你是有點事要跟你說,不需要見麵。”

“不見麵說得清楚嗎?”

“……”

虞姑娘二度語塞,恨不能撂下聽筒遁地,他倆總共隻見過兩麵,有什麽說不清楚的?

話說,遭遇一個主觀的古代男人已經很不幸了,再遭遇一個主觀的現代男人誰還扛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