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為什麽你大哥去秦州你就要跟著去?”淩輒的左臉原本還貼在阮流今的手上,這時候已經完全正起了頭顱,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阮流今。

阮流今舔了舔下唇,像是在思考到底要怎麽答話。

淩輒仍然是在看著他,一瞬不瞬的,絲毫不放過他臉上閃過的表情。

阮流今長歎一口氣道:“我大哥說,你若是願意一直和我在一起的話,就先忍了這暫時的別離。”

“什麽……意思?”淩輒愣了愣。

“我大哥的意思是,要你做一個決定。”

“你是不是能夠為了我放棄這洛陽的繁華三千?”

“你是不是能為了我放棄這驍騎營將軍日後的光明的前程?”

“如果你可以,你就在我去了秦州以後也請命去秦州,秦州天高皇帝遠,你便可以以不希望耽誤了秦夕的一生為理由拒絕和秦家的婚事,那個時候你在京都的前程基本上可以說是斷送了,除非陛下真的特別中意你才會將你再從秦州調回來,秦家應該也不會特別堅持了……”阮流今頓了頓,又有些脆弱地笑起來,“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恨你,我……便……一生留在秦州,再不回京洛……你我……就此別過。”

你我……就此別過。

淩輒聽見這最後一句就覺得似乎心都緊了一緊。

這是……在逼自己的吧?

見淩輒沉默,阮流今又道:“大哥和我說了以後,我想了很久,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解決的辦法。我們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今年的秋天你就要成親了不是嗎?”

“無論如何你和別人成親我是不能在一旁很開心地祝福的……我已經,到了不能看見你身邊有其他的人的地步了啊。陷到了我這種地步,隻有你從頭到腳從身到心都是我一個人的才會覺得滿足啊……如果不能全部都擁有,還不如一點都不要,否則的話,我會在嫉妒裏麵變得再也不是我的……與其到那個時候……”

“所以無論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生活在秦州,我都要跟著我大哥一起離開京洛。”

“白天的時候七堂哥和我說以後要怎麽辦的時候,我就在想,我們是不是還可以有不是形同陌路的那種可以稱之為‘長相廝守’的結局。”

淩輒抓住阮流今的手,有些不安地握緊,像是不能控製自己一樣的有些顫抖,淩輒道:“所以你其實隻是通知我你的決定,然後我是不是要和你一起已經和你無關了嗎?”

這一句話說完,淩輒已經滿麵悲淒之色:“你其實……根本就已經做好了放棄我的準備了吧?”

其實淩輒心中是帶著恨意地說出這樣一句話的。

阮流今沉默。

他確實是做好了淩輒放棄的準備。

原本他一直是豁達的人,就算是麵對著心中所愛,也一樣要保持自己的本心,一樣要做到無論對方怎麽樣,隻要他還愛著淩輒,他就會原諒淩輒做的所有的事情,就算淩輒是為了前程為了家族不得不和秦夕成親,也可以在他成親之前和他度過最後的時候,以後或許不再相見或許再做回好兄弟他都可以接受。——這是一開始的想法,但是漸漸的,他的心情開始就不一樣了,一想到他抱過的人有一天會在別人的懷抱裏,他親吻過的人還有一天會被其他人的嘴唇貼住,他就會覺得受不了,會有恨不得把那個人都撕碎了喂狗的心情。

在愛情裏麵,哪裏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你以為你可以豁達,你以為你轉身就可以瀟灑地揮揮手再也不回頭,其實哪裏有這樣的事情呢?能夠做到的,隻不過是陷得不夠深吧。

到了他這個地步,無論如何都不能夠再瀟灑起來。

就隻有逼著對方選擇,逼著自己選擇。

若是不能夠讓對方隻屬於自己,還不如什麽都不能得到。

阮流今抬眼的時候,淩輒看見了他眼裏的堅決。

“哈……”淩輒怒極反笑,點點頭道,“果然是阮家的人,這樣毫不拖泥帶水,一切交給我選擇……”他抓住阮流今的肩膀,“你就沒有一點猶豫過嗎?今天下午才和他們見一麵,晚上的時候就立刻可以做出這樣的決定……我在你心裏,就隻值一個傍晚的時間麽?”

“反正無論如何你都是要走的,不是麽?”淩輒突然紅了眼睛,“無論我如何挽留都是沒有用的不是麽?”

阮流今突然不忍。

就算是在心裏再三告誡自己要狠心,這樣才能將自己和淩輒逼到一個極致,才能知道對方是不是和自己一樣的心情,是不是可以為了自己放棄一切。然而隻要看見他紅了眼眶,他就忍不住想要放棄現在的做法。

阮流今閉上眼,撲進淩輒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他。

淩輒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伸手環上了懷裏的人。就算他做得多麽的決絕,自己也還是這樣的喜歡他,就好像,他有那麽多的缺點,可是他的那些缺點,他也都覺得喜歡。就算此刻分明是恨死了他的堅決,他撲進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要擁抱他。他終究是不能對他像是他對自己那樣的狠心。

“阿輒。”那人悶在衣服裏的聲音傳過來。

“嗯。”淩輒應了。

“阿輒……”這回他抬起頭來直視著淩輒的雙眼,是很認真的神色,“其實,你選擇留在京都,我當然也是可以理解的,其實大概也就隻會傷心那麽幾天的吧?所以就算你是選擇了要放棄我也完全不用愧疚……唔……”

後麵的話,全部都被淩輒堵回嘴裏了。

淩輒狠狠地吻住他,像是在發泄心中的怒氣,到後來甚至都聞到了血腥味,氣息不穩地分開來的時候,膠著的唇瓣似乎都不忍分離,拉扯的感覺充滿了情色的意味,淩輒吐息火熱,似乎仍然是有怒氣:“是了……誰少了誰不是一樣地活呢,對不對?”

果然是帶著怒意的嘲諷的語氣。

阮流今聽見這話並不覺得生氣,如果淩輒什麽反應都沒有才是令他傷心的情況。

這樣直白的憤怒,恰恰是正中紅心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