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阮?”

“唔?”

“小阮?小阮小阮?”

阮流今翻一個白眼,“淩大少!您到底要怎樣啊?”

淩輒笑著湊近到他耳邊,噴出的氣體溫熱,很容易就讓阮流今紅了耳朵。他用帶著曖昧的低沉嗓音道:“我想要牽你的手。”

阮流今狠狠瞪他一眼,“不要不注意場合地亂來。”

這是京城富商端木謙的私宴,邀請眾多名家來此處遊樂。阮流今作為京城最大的樂坊的老板,以及世家公子的美貌與身份,自然在受邀之列,倒是淩將軍是隨著阮少爺來吃白食的。席間有女子來為阮流今倒酒,目光那叫一個含情脈脈,看得淩輒恨不得把手中的杯子捏碎了。

——真是一隻招蜂引蝶的家夥啊,如果可以鎖在家裏就好了。

阮流今全然不管他,接受美女的服務接受得心安理得。

淩輒氣結,覺得想走開吧,阮流今被別人非禮而且他還不在旁邊他就無法抑製自己無窮的想象力,萬一小阮被別人嚴重地吃豆腐了他就沒地方後悔了,但是坐在他旁邊又覺得很生氣啊,這種連豆腐都吃不到的情況實在是讓人很鬱悶。

端木謙是京城有名的富商,而且在朝中任職,眾多官員都給他麵子,甚至有人以接受到端木大人的邀請函為榮,這足以證明你已經進入平民們向往的上流社會,不光光是奢侈糜爛,來這裏也不僅僅是為了標榜自己有多麽名流,而是有可能在這個宴會上遇見慧眼識英才的人,受到推薦,從此便有可能青雲直上,飛黃騰達,這是一條捷徑。當然這是對於寒門士族而言的,像是淩家和阮家這樣的人家自然是不用的。不過同為商界顯貴,阮老板無論如何都要賣端木謙一個麵子。

淩輒冷著一張臉裝麵癱(這是皇家侍衛必備的表情),那種冷漠的氣場使得過來陪酒的女子連話都不知道要怎樣和他說,更別提勸酒了,於是他就被晾在一邊了。聽見有人在觥籌交錯聲中悄悄地議論:“這次幽州刺史衛衍大人算是立了大功了呢,不知道朝廷會給什麽樣的嘉賞呢……”

“聽說是要擢升為尚書令呢……”

旁邊有一人輕捋髭須,搖頭道:“此事恐怕還是未定之數啊……衛衍能不能回京隻怕都難說。”

“哦?這位大人何出此言?”淩輒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衛衍的功績朝野人士有目共睹,他懷柔戎狄,使得邊境安寧,擢升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怎麽竟然有人覺得衛大人連京城都不一定能回來呢?

那人輕歎:“要知這朝廷不僅僅是皇家的朝廷也是士族的朝廷啊……”

此人這般言語甫一出口,旁邊的人便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再說下去。那人也醒悟到自己方才說了多麽大逆不道的話,故意伸手撫了撫額頭,喃喃道:“果然是喝多了。”

旁邊人笑著附和,卻是看著淩輒:“對呀,對呀,他這人一喝酒就喜歡說胡話。”

淩輒也會意地笑了笑:“啊……我也有些喝多了,足下剛剛說什麽來著?”

三人便心照不宣地共同舉杯。

淩輒抿下一口酒,又轉頭去看阮流今,阮流今已經有些微醺了,睜大眼睛看著淩輒,突然咧開嘴傻笑,眼睛裏麵閃亮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眾多的燭光映在眼睛裏的影子。淩輒心裏突地一跳,立馬攬著他,與端木府的管事說是阮流今醉了,先行離去。

其實淩輒是很喜歡小阮喝醉了的,因為他醉了就會變得有些黏人,勾著手繞上淩輒的脖子,臉就靠在淩輒肩上,全身都軟綿綿的將大部分重量都壓在淩輒身上,就算是已經進了牛車也還是這副德行。淩輒看了看牛車四邊的厚重帷幔,沒什麽人能看見裏麵,於是他伸出兩根手指捏住小阮的下巴,然後嘴皮子貼上去,輕輕地吮吸,心裏麵還是很想笑。

小阮突然一巴掌拍到他臉上,搞得淩輒一臉的莫名奇妙。

淩輒認真地看著他的臉,隻見小阮有些傻乎乎地說:“不準親。”又伸手捏淩輒的臉,淩輒無奈,“好好好,不親。”

哪知道小阮又說:“要親也隻準是我親你。”然後傻乎乎地又貼上來。

淩輒隻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要融化了,隻恨不得阮流今天天都喝成這樣。送了阮流今回府,淩輒覺得自己一晚上都有些飄飄忽忽的。

次日便有人在朝會上提出征衛衍入朝,升為尚書令,進號開府儀同三司。這一提議自然是有人同意有人反對,也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者。最後大家說來說去也沒有定論,隻好容後再議。何況衛衍如若回京,誰是下一任幽州刺史又是一件麻煩的事情,幽州乃北方要塞,戎狄雖然歸順,然則心中如何想卻是無法為中原人知曉,若是下一任無法如衛衍般鎮住他們,隻怕邊境又要滋生事端。

下午申時左右,侍中馮紹入宮覲見。

那日正是淩輒當值內殿,聽見馮紹與陛下說起先帝時的陶燃謀反一事,陶燃是當時的有名的有才能之人,領涼州刺史加平西將軍,在西涼軍中漸漸樹立起威望,後自視甚高,竟生不臣之心,太安元年謀反失敗被殺。

馮紹道:“臣以為陶燃之所以會叛亂,其實與太祖頗有關係。”

“哦?”黎烈帝司馬乂大為不解,“卿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來?”

馮紹回答:“陶燃其實才識淺薄,而太祖卻是誇獎太過,稱讚他有謀略,授給他高官厚爵,使他處於要塞重地,掌握精兵強將,因此陶燃漸漸產生不臣之心,想要雄踞一方,自以為萬無一失,遂飛揚跋扈,起兵反叛。”

烈帝聽後,沉吟片刻,點頭表示有點道理。

馮紹仿佛受到鼓勵,又進一步說:“既然陛下已經讚同臣下的說法,那麽就應當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為戒,不要讓像陶燃那樣的人重蹈覆轍。”

烈帝問:“現在還有陶燃那樣的人嗎?”

馮紹後退一步,垂首,抬手交疊至額前,長拜下去,道:“事關重大,臣請屏退左右。”

烈帝揮揮手,於是宮內的太監宮女們都退下了。但是左右衛其實還是要留在皇帝身邊的,成為天子近衛的要求極高,家世,忠誠,能力一樣少不得,最重要的當然是忠心。

馮紹直起身來,麵色嚴肅道:“過去曾為陛下出謀獻策,建立了大功的大臣,可謂人人皆知。現在出據方鎮,掌握軍隊的人,陛下都應當加以防範啊!”

馮紹的表情忠誠而嚴肅,仿佛是隨時可以為國家拋頭灑血般的堅毅以及義無反顧,簡直堪稱忠臣的最佳表情。

烈帝道:“然。”然後揮手讓馮紹退下。

“臣告退。”馮紹弓身小步退出殿外,而後揚長而去。

淩輒聽見馮紹的話,心中很是為衛衍鳴不平,然而在陛下身邊,除了陛下有言辭示下,左右侍衛是不得妄議朝政的,於是淩輒有多少不滿也隻能憋在心裏。

烈帝突然道:“淩卿似乎有話要說?”

淩輒跪下:“臣不敢。”

烈帝突然笑了,像是知道淩輒要說什麽一樣,道:“朕恕你無罪。”

淩輒起身道:“以臣在幽州的幾日,臣覺得衛大人並非如馮大人說的那般。”

“那卿以為衛衍如何呢?”

淩輒道:“坦蕩正直,虛懷若穀。”

烈帝看著淩輒,“僅僅是幾日恐怕不足以讓人得出這樣的結論,卿太草率了。”

淩輒叩首:“臣失言。”

陛下揮揮手,示意淩輒退下。

晚上,皇帝的禦案上便有了一份從紅葉齋送來的折子。大致內容是說衛衍當年曾在先帝麵前說過馮紹的哥哥馮輝品行不端,自此便與馮家有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