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疑惑地問:“什麽啊?”

皇甫子星賊笑,“你應該慚愧以前把我當成那麽差勁的人。”

我盯著皇甫子星的雙眼說道:“可我也沒看過你對春桃有多好啊,如果想令我覺得慚愧,可能還得花很多心思,你得用你最珍惜的來向我證明你願意真心對待春桃。”

皇甫子星站起來猛拍桌子,然後歎息著說:“知己,你就是我的劫啊,倒黴遇到你啊!”

春桃笑嘻嘻地摟著我的胳膊走出去,皇甫子星忙在我另一邊說著:“知己,我感覺你跟春桃她娘一樣。”我笑著,春桃生氣地罵著:“死皇甫子星,瞎說什麽?大小姐她可是姐姐呢。”

我拍拍春桃:“別理他,春桃,娘親不好麽?可以當娘親對每個女人來說都是恩賜啊,母親是偉大的。”剛說好,我就感覺到一股揪心的痛楚,忍不住用手捂住胸前,春桃緊張起來,“大小姐,你怎麽了啊?”

深深呼了一口氣,我趕緊安慰她:“沒!沒什麽事,可能就是岔氣吧!”不想再提這個話題,而皇甫子星又開始逗弄春桃說:“以後我的春桃夫人肯定是個好母親……”

林辰星肯定想到他再不可以令女子當娘親了。他走在我後麵,我感到渾身難受,我就是那個奪取他資格的人,就是我讓他失去快樂。

到了廟外,張大伯打好水,喂好馬匹。等大家都準備出發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看那廟宇的紅磚綠瓦,突然從心裏湧出些疲倦。還有對這個身體的厭惡,對這個社會的排斥。忽然能體會到那些出世之人的心態。不禁歎息起來……

皇甫子星轉身問我:“知己,你怎麽了啊?”

我慢慢說道:“皇甫子星,記得聽人說過。等人的塵緣了了,就會看透紅塵,看透人情冷暖,心死如灰,隻剩下疲倦。等我到了那天,我也想找個這樣的地方了此餘生。”

皇甫子星瞪大了雙眼,“知己!你瞎說什麽啊?不是剛剛才歇息過,沒休息好嗎?”

我搖頭不語,直接上馬了。皇甫子星還是在前麵帶路,我不願忍受林辰星在身後的目光,於是跟在皇甫子星後麵,春桃跟在我後麵。

於竹林中穿梭著,皇甫子星突然轉身問我:“知己,你以前有沒有出過虧啊?”

我直接回答:“沒!”我心裏什麽也不願意想。

皇甫子星笑了笑,“你還不肯說?那幹嘛會有出家的想法啊。”

我歎息著:“出家又不算什麽不好的事,人若有出家就是出世的信仰,那出家就是對自我的追求啊!可我是個俗人,那麽偉大的信仰吧。而且我喜歡看的都是些雜書,還喜歡睡覺偷懶,應該沒有哪座廟願意收留我吧。”

皇甫子星點了點頭,“是啊,知己,實際上你信仰的跟佛是不同的,你說過我們是靈魂,來入世遭受劫難的。我們這些個俗人不是靠出家修行的,你這種人,肯定沒有哪座廟願意收留。”

我又忍不住歎息,“對啊,我沒有什麽宗教的信仰,估計連躲避的地方都沒有。皇甫子星,你還真算是我的知己!”

皇甫子星笑意盎然,“你總算肯承認我當知己了,以前有沒有看不上我啊?你就是看的書比我多了點,然後又會點讀心術,就總認為你比別人厲害點。”

我心情也憂鬱起來,“皇甫子星,我就是個笨蛋,現在更感覺自己一無是處了。”

皇甫子星手舞足蹈著,“知己,你今天怎麽了?真是來了太難得的機會!快點跟我說說你怎麽是笨蛋了!難得看到你這副失魂落魄的摸樣啊……”

春桃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皇甫子星,你少說點!你這個沒心肝的爛人!”

皇甫子星委屈地回答:“春桃夫人啊,你冤枉我了啊!你怎麽可以說我沒心肝呢?太傷我的心了!”

我不言語,隻低頭騎馬,耳邊聽著皇甫子星和春桃來來回回的拌嘴。我隻好十分無奈地一遍遍安慰自己,跟林辰星經曆的折磨比起來,我那些算的上什麽啊?我暗暗交待自己,一定不能在林辰星麵前露出那麽悲觀的表情,以免令他覺得我是在無病呻吟,更看不起我。

竹林的小道清新怡人,真不想再到大路上去吃灰塵了,還是在這野外的環境好哇,可人生中總有那麽多身不由己。

出了竹林,外麵的太陽還是很猛,我又把鬥笠戴上了。皇甫子星仍舊在最前麵,春桃趕過來跟我並肩,又是林辰星在我後麵了,心裏總壓抑著。

心裏正思緒萬千,前方衝出上百號人來,個個帶著刀槍棍棒。張大伯趕緊騎馬追上我,我能感覺到那些人離我們越來越近了。隱約感覺身後也有動靜,我一扭頭看到又一堆人衝這麵衝過來,也是帶著刀槍棍棒。

張大伯喊了句:“大家快離開這兒,他們要械鬥!快離開!”皇甫子星馬上轉頭朝田野方向騎過去,還轉過身來呼喚我們:“你們快跟上來!跟我一起走!”我心裏一亂,反而控製不好馬了,馬越跑越慢。春桃和張大伯的馬從我身邊掠過,跟在皇甫子星身後,我後麵就隻有林辰星了。張大伯他們見我怕沒最追上去,都準備過來我這邊。我急忙喊起來:“別看了,大家快點走,別管我,我在後麵追你們!”我扭頭對林辰星說道:“你快點跟上他們吧!”他沒有說話。頭上的鬥笠讓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就這麽慢慢跟在我身後,不急不躁。

張大伯過來在我身邊,又跟林辰星說:“林公子快點走吧,大小姐我來保護著!”林辰星沒回答,可也沒有追上皇甫子星。終於,我們遠離了那條大路,皇甫子星和春桃已經在田野邊等著我們了。我的身後還能聽到那兩夥人的叫囂,“我們要報仇!要殺了這些人!……”

眼看到了田野,我終於放下心來,回頭朝大路望去,那兩撥人現在已經處於對峙狀態,後麵的人還在叫囂著:“快點把凶手交出來!”我腦海裏突然感覺到他們內心的恐懼不安和憤怒,但還有些留戀,留戀生命裏的美好。

見此,我停下馬,張大伯見我停下也停了下來,催促道:“大小姐!我們快點走吧!這裏不安全,等會兒他們要是打起來恐怕會殃及我們啊!”走在最前麵的春桃和皇甫子星也停下來等著我了。

有個念頭突然在我心中湧起!我無法抵擋!心中一下決定,我立馬調轉馬頭,正對上跟在我後麵的林辰星。

一種瘋狂的想法充盈著我的腦海:若我終有那麽一天要離開,不如讓我在離開之前多做些好事,我不願被當做一點用處都沒有的人,我不願意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我多渴望能給他們留下些美好的映像,而不是現在這麽令我慚愧。我想要林辰星以後回憶起我的時候不再想到往日的折磨,我想他在想起我的時候能有一絲敬佩。

我騎馬繞過林辰星,往大路那邊騎過去。張大伯驚恐地馬上跟上來,身後的林辰星也騎馬跟了過來。皇甫子星和春桃匆忙騎馬趕過來,春桃驚訝地看著我:“等等,大小姐想要做什麽?”

看到大家都跟我一起,我轉身對張大伯說道:“我是想過去跟他們好好談談……”

張大伯打斷我:“大小姐不可以這樣啊!別說了,快跟我們走吧!”

我這回表現得非常堅定,說道:“張大伯,之前你說過我可以做主的。現在我要自己過去跟他們談,你們都不可以跟我一起,要不然你們都帶著武器的樣子肯定會令他們產生敵意,反而會馬上殺掉我。”

張大伯臉色沉了沉,堅定地說:“不!不行!我不可以讓大小姐一個人處在危險中!”

我把鬥笠取下來,定定地看著張大伯說:“張大伯,我有預感我不會怎麽樣的。就讓我單獨去吧,他們感覺不到危險自然不會想要對我又敵意。”

張大伯還不肯放棄,我直接攔住他的話:“張大伯,做人要守信用,我最厭惡不守信用的人了!”他楞起來的時候,我又一臉嚴肅地說道:“大家都不要輕舉妄動,在這邊等著我就好了!”語畢,我直接駕馬朝大路那邊跑去。

耳邊聽著他們嘶喊的聲音,我心裏也一陣害怕,可我必須去!我要證明自己不是個一無是處的人。

眼裏看到離那堆人更近了,他們還是在瘋狂地嘶喊著。眼看著那堆人越來越接近,我隻好在理他們不遠處下馬來,我能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但腳下還是不自覺地朝他們那邊走去,像被什麽牽引著一樣。

終於走到兩隊人對峙的中間,我正準備開口:“我是來……”我的話很微弱幾乎到聽不見。人群終於有一個人發現了我,立刻叫起來:“你是誰?”他的嗓門很大,馬上大家都注意到我的存在了,都馬上舉高手裏的武器。

我站在那兒,心裏想著可能就要把命丟在這兒了,理智上我還是堅持了下來,就算要死我也要把話說明白。於是我鼓起勇氣說:“我是想要跟你們的老大細細談一下。”我的聲音好像已經隨風飄走,絲毫沒有說服力。

這兩邊的隊伍都在猶豫著,突然一聲叫喊:“你少管閑事了!我們打……”可話還沒完,張大伯的聲音就在我背後出現:“我們大小姐隻是好心,你們不要不知好歹。你為什麽不準她跟你們的老大交談?”張大伯的話有種奇異的說服力,讓我的思緒更混亂了。人群開始爭起來,不過還好沒人開始打架。

張大伯慢慢走到我身前,春桃和皇甫子星在走到我兩邊,後麵傳來林辰星的咳嗽聲。我看到他們幾個都沒有帶武器,我明白是因為我剛剛說不可以激發他們的敵意所以才沒帶。現在這情況,要是出事了的話,大家估計都不安全了。我心裏愧疚起來,我的一時衝動連累了他們幾個人。

每往前走一點我心裏就平靜一點,等到人群的中心地帶,我已經控製自己冷靜下來了。。

事實上,我隻是想告訴他們一個理,那就是人不應該心裏有偏見。

我也不確定他們能不能聽我的話,但我確定我得跟他們說。張大伯停下腳步,抱拳對前方說:“敢問哪位可以做主?我們大小姐隻是想跟大家談一下。”

邊上一個大漢喊道:“難不成你們是來幫他們說話的?遲了!這事沒那麽容易就罷了!”

然後又有一個長得很壯的老者冷哼了一聲說道:“說不定是那邊派來說話的!可能我們可以拿他們下手算了!”

皇甫子星一臉恭敬嚴肅地說:“大家誤會了,我們幾個隻是路過這裏,大小姐隻想跟你們談談,沒有惡意!”

我鼓起勇氣開口了:“對,我沒惡意,就是想要……”可惜聲音很小沒什麽說服力。

邊上那男人突然打斷我的話:“不過是個女人,這裏是你能發言的地方嗎?!”

我看了他一眼,腦海中突然有些靈感,於是說道:“我能跟你談幾句嗎?”

另一邊的老者冷哼著說:“我看她可能是看上你……”

張大伯打斷他的話:“請不要亂猜測!”

我扭頭看了看老者,腦海中閃現出一些畫麵。滿月的夜晚,他對自己有了身孕的大嫂不軌,他大嫂在產下腹中孩子後自盡而亡,而他大嫂一直沒把這件事告訴過他大哥。從那以後,這老者一直心懷內疚。

我想了想才說:“滿月那晚發生過的一切都過去了很長時間了。”聲音依舊沒什麽力道,但那老者立刻沉下麵色,拿起武器就朝我襲來,張大伯大聲喊道:“住手!我們大小姐沒有惡意的!”那老者居然住手了,隻是死盯著我,我這才轉頭對大漢說道:“逝者已矣,不會在乎遺體在哪兒。”

大漢也睜大雙眼瞪著我,我腦海中浮現他小時候跟父親一起旅行的畫麵,他的父親在路上病逝,他當時沒能力為父親好好安葬,隻能隨便安葬在異鄉。等長大有能力的時候,卻找不到當初父親遺體了。

我心中暗暗想著,就是因為心中有那麽多愧疚,所以才想著用武力發泄出來嗎?他們都不再說話,周圍也沒人吱聲,四周竟然奇跡般的安靜下來了。

我放鬆下來,“我隻是想跟大家說一個故事而已。在很久以前,有那麽一個人,出生於一個常與人結仇的李家,這個人用盡各種手段,最後打敗了仇家,等他再次投胎的時候,李家已經沒落了,他是李家的孩子。他打小就下定決心要報仇,因此,他一次有一次用狠辣的手段打垮敵人。人總要經曆生老病死,但他反反複複都是在原來的李家,世世代代承受著複仇的血腥。”

我轉身問身邊的皇甫子星:“你知道他的問題是在哪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