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2
她猛地抬頭,低聲地回答道:“沒想什麽呢,大人。”說著,柔情的目光投向遠方,遠處是後院連著的遠山如黛,青翠欲滴,仿佛被浸染過的一樣。
“經過這一年多的曆練,你也越發的有些氣韻了,不像是小家子出身的女兒,頗有大家風範了。”柳皓軒打量著她,眼裏流露出讚歎的神色。
羅敷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讚美,她明白柳皓軒的確讚賞她,不過他把她當做什麽人呢?姐姐的替身?還是身邊的一個體麵點的小丫鬟?她哀哀地歎息著,素白纖細的手指扭絞著一片狹長的綠葉,眼睛裏盛滿了愁緒。
“大人的心緒仿佛好了很多。”羅敷含了一絲不覺的笑意,對著柳皓軒道。
“嗬,”一聲冷笑,似乎包含著痛苦與憤懣,“姐姐從冷宮中被迎出來了,又送回了原來的寢宮,燕窩蛤蜊流水般的送進去。”
羅敷微微驚訝,“那是好事啊,大人為何這樣的態度?”
“好事麽?”柳皓軒一揚眉毛,長歎一聲,“伴君如伴虎,我何嚐想她離皇帝太近?不過打入冷宮,就算是送走了半條命,終究怎樣也不是。”
羅敷心生疼意,便軟言安慰道:“擁月公主容色無比,聖上身邊縱然佳麗無數,但還是絲毫不能影響公主的地位,聖上將她接出冷宮便是最好的佐證。”
柳皓軒臉色冷凝,看著羅敷的臉龐,略帶了一絲憐憫:“你實在太天真了,聖上何嚐是疼愛她,不過是疼她肚子裏的孩子罷了。若是她沒了這個孩子,不知會有多淒涼。”
羅敷沉默不語,他說的不錯,皇上終究是涼薄的,他隻是疼自己的血脈,對於女人,隻是他閑暇時的玩物罷了,如何能夠入讓他放在心上。宮裏的女人,憑著一張臉皮獲得寵愛,也不過是寵愛罷了,何來真心啊。
不過羅敷還是微感驚訝,柳凝煙懷孕了,的確,她跟了皇上那麽久,是該有所生養了。皇上常常召她侍寢,都一年多了才有孩子,似乎有些奇怪。不過這種事情也是難說,何況羅敷並未有過生養,這念頭在她腦海中也是一閃而過,便不作他想了。
“至少,擁月公主現在有了一層保障,在她生育之前,聖上斷然不會動她。”
柳皓軒的情緒仍然低落:“宮裏的女人那麽多,陰氣重,曾經我見父皇後宮裏的女人爭寵,女人的戰爭啊,有多麽殘忍。孩子能否生下來就是個問題,若是生不下來,又該如何?”
羅敷揚起頭道:“若是公主流產,必然十分可憐,也更得皇帝的憐愛,即使沒有孩子,也得到了聖心。”
柳皓軒臉色一變,變得聲色俱厲:“你是叫她利用孩子爭寵?”
羅敷有些發怵:“奴婢是為公主著想,希望公主在宮中多分寵愛,才能夠自保。”
柳皓軒怒氣衝天,一把將她的手腕攥住,厲聲道:“那皇帝老兒乃是我柳家之仇敵,我姐姐以身侍奉仇人已經是奇恥大辱,我們姐弟不能以身殉國,是因為要留著此身光複我國家,竟然還要懷著他的孩子去爭寵?我姐姐絕不是這樣的人!我也不允許柳家出這樣的人!”
羅敷大驚失色,他……他怎麽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光複?這大逆不道的話,真是叫人害怕啊,怎麽會這樣,她什麽都知道了!
他的手猛地一鬆,羅敷一個趔趄,差點站立不住倒在地上。揉著手腕,不敢直視他。
“你……現在什麽都知道了。”他冷冷地開口。
羅敷連忙跪在地上,叩頭求饒,口中不迭的說:“大人說不知奴婢便是不知,不論如何,奴婢都是跟著大人的!萬萬不敢有背叛的心思!”
一隻手伸到眼前,他歎息著:“算了,我隻是一時激怒。本也沒打算瞞你。”
羅敷訝然地抬頭,撞上一雙晶亮的眼眸,突然又覺得十分羞臊,想起他剛才說的那番話,腦子裏亂亂的轟轟作響,沒打算瞞她?這是怎麽一回事?這麽重要的事,不打算瞞她?
柳皓軒將她扶起,手指輕輕捋一捋她耳邊飄散的烏發,柔聲道:“你可願意作我的侍妾?”
羅敷身子猛然一顫,臉色時而紅透時而煞白,舌頭打結根本說不出話來,她羞紅的臉頰好似兩朵紅雲,極是美麗。
“奴婢……奴婢不敢!”她隻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敢?”他略有幾分調笑的說道,“怎麽能叫不敢?我看上了你,你就是能夠擔當得起的。”
羅敷還是不敢抬眼,隻是狠狠搖頭。“奴婢沒有這個福氣。”
“怎麽說沒有?”他的聲音愈發溫柔,“我便是愛極了你這種羞澀。”
“大人……您就饒了奴婢吧!”聲音帶上了幾分哭腔。她猶如一隻被困在陷阱裏的小獸,一雙大眼睛透著無助和可憐,水靈靈的樣子實在讓人心動不已。
柳皓軒眉頭一皺:“怎麽,我就這麽讓你討厭?”
“不是不是!”羅敷見他誤會,連忙搖頭,“絕對不是這樣的!”
“那又是為什麽?”一隻溫暖有力的胳膊已經環抱上了她纖細的腰肢。羅敷覺得渾身發熱,燥熱難當。
他用手指一圈圈卷著她的秀發,然後又鬆開,為的是看著這柔順無比的烏發自動彈回原狀的樣子。
“我不能說。”她使勁搖搖頭,眼裏瑩瑩有淚光,仿佛受了什麽委屈。
“唔,那讓我猜猜,”柳皓軒似乎打定主意要戲弄一下這個可憐的姑娘,“你可是心裏有人了?”
“不是啊,不是的!”羅敷急忙辯解道,事情真的不是他想象的這個樣子,可是她要怎麽說才好呢。難不成說實話,我是別人安插在你身邊的間諜,你要是收了我,你就等著死吧?
“那卻是為何?”柳皓軒含笑看著她,笑容中帶著一絲篤定,見羅敷這般模樣,如此緊張含羞的小女兒情態,必然是喜歡他了,可又為何拒絕呢?想必是女兒家害羞所以才不肯承認心中的想法。於是他愈發有信心了,不急不躁的挑弄著羅敷。
“我……我真的不能說。”羅敷咬著嘴唇,臉色紅得像一個滴血的蘋果。
“別那麽忙著拒絕,也許有一天你會真的願意呢?我會給你時間答複的,不需要那麽快就回答我。”
羅敷低頭不語,她還能說什麽呢?其實她真的想問,你真的能忘記你的姐姐麽?那個女人,就像一個符咒,懸掛在她的頭頂,她真的好怕,有一天這個符咒會掉下來讓她痛不欲生。她真的希望,柳凝煙的孩子生不下來。不過,她心裏自然也明白,有人和她有著同樣的希望,因此,她不必太著急。
轉眼,時間過去了半年,羅敷來到這裏伴隨柳皓軒也大概有兩年多的時間了吧。不得不承認,柳皓軒真的是個奇才。在短短兩年的時間裏,他把江夏治理得非常好,幾乎達到了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程度,老百姓安居樂業,犯罪率直線下降。羅載玉對他的表現都是十分的滿意。可是有一點皇上從來也不知道,那就是柳皓軒在把地區治理得很好的情況下,這個地方的軍事裝備也出奇的好,軍士的訓練之類也都十分成功。更有一點是,柳皓軒招兵的一個重要條件是,他會從汴國募兵,或者是從汴國流落而來的人,他一定會收入麾下為己用。一切都在秘密中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沒有人發現。
隻有羅敷知道,因為他從不隱瞞她。但是她卻從未將這些事情告訴欒培禮。沒有盡心幫恩人做事,讓她心理上很是愧疚。並且,她覺得這是一種背叛。但是她更加無法背叛的是自己的感情。
自從那次柳皓軒提出讓她做他的侍妾之後,兩個人的關係似乎更加密切,但有似乎更加疏遠了。有時候,她站在旁邊奉茶,連話也不敢說,隻是呆呆的望著他,癡癡的傻傻的。但是若是有時候柳皓軒與身邊那個侍女太過親近了,羅敷也會小小的吃醋,表現在柳皓軒差她做事時,叫好幾次都不答應。最後柳皓軒隻能假模假式地走過了給她賠不是。總而言之,他們之間的話雖然少了,可默契卻增加了。這也算是愛情吧?羅敷這樣想著。
當然,他們誰都不會忘記,還有一個不容忽視的人物。也就是擁月公主,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六個月的孩子已經成型。宮裏的太醫極富經驗,靠把脈就已經得知,她肚裏懷的是一個男孩。
柳皓軒為此感到十分憂慮,他恨這個孩子,他不能允許自己的姐姐生下一個雜種,在他眼裏這就是一個糅合了兩家仇敵血脈的小雜種。不過,這個孩子卻是擁月公主在宮裏自保最好的砝碼了。
羅敷有時細細的揣度他的心思,覺得這也不難理解。畢竟,以她對柳皓軒的了解,他的個性如同一匹孤狼,高傲殘忍,有時甚至有些嗜血,但他永遠都不會低下高貴的頭。他是真正的貴族。無論他將來要做什麽,現在他絕對不會傷害這個孩子,當然其實他也做不了什麽。
隨著產期的一天天臨近,柳皓軒對自己這個未出世的外甥的恨意與日俱增,哪怕他可能永遠也見不著這個外甥,他還是深深恨著。有時這濃烈的恨意,讓羅敷都覺得驚訝。思來想去後,羅敷感到一絲難過,除卻仇敵的關係,羅敷更覺得,柳皓軒的憤恨是因為他愛的女人懷了別人的孩子。雖然她自己也覺得羞臊而不可思議,但她還是不能拒絕這樣的想法。事情究竟是怎麽樣的,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羅敷這樣想著,安慰自己。
終於,在熬過了第十個月的時候,孩子終於降生了。每一月的十五,欒培禮的白鴿都會準時在晚上飛到羅敷的窗前。而每次他都會將宮裏的事情盡可能詳盡地告訴羅敷。但這次,還不等接到欒培禮的信,羅敷就已經知道了。確切的說,她是看出來的,因為那幾天柳皓軒的心情明顯十分低落。她知道也隻有這個原因了。
“大人,擁月公主誕下麟兒,您也該送一份大禮去賀一賀才是啊。”羅敷勸道,禮節永遠都是必不可少的。
“給那個本不該出現在世界上的雜種道喜?”他含了一抹惡狠狠的冷笑,讓羅敷見了都十分瘮人。
“那怎麽說也是您的外甥啊!”
“我沒有這個外甥。”他答道,臉色平靜如常了,卻不帶一絲感情。
“您若是不送,聖上會生疑的。擁月公主她……她也會傷心啊。”
也許是最後一句話打動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答道:“那就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