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你來了?”女子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用回頭也聽得出是飛劍淩空而來的聲響。
“果真……是上次的邪魔?”兼淵皺眉,在背後出聲問道。
“真是罪過。上次一時不察,竟不曾看出那魔物暗中培植妖胎混淆視聽。”蘇瓔歎息,“這一次,隻怕真是如你所說,真的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了。”
兼淵心頭一震,然而麵上卻不露分毫,隻是寬慰的笑了笑,“盡人事聽天命而已,道家除魔衛道,此事兼淵義不容辭,如果姑娘依舊肯出手相助,那麽……兼淵相信此事必定不會牽連太廣!”
他明知蘇瓔不會袖手旁觀,然而這樣一說,便是擺明自己的立場。他勢必會和蘇瓔共同聯手,無論如何都要誅除妖孽!那樣溫良如玉的男子,事事都先為別人著想,委實難得。蘇瓔笑了笑,沒有說話,然而她的眼睛裏,陡然亮起了閃爍的光。
蘇瓔微微點頭,看來上次兩人聯手一擊,魔物被破去了聚斂邪氣的妖胎,就算憑著一縷神識逃了出去,也的確是受了重創。所以才不得不冒著被兩人發現的危險,吸食女子的血液來補足生氣。
這件事情,他們恐怕也難以在一時之間拿出什麽辦法來。唯有謀定後動,策劃周全之後才敢出手。邪魔狡詐多變,如果一擊不行,隻怕非但不能將對方封印,反而會引起更大的腥風血雨。
“你有沒有發現,它似乎並沒有要離開青勉的打算。”兼淵看著女子的屍首,驀地開口說道。
“嗯?”蘇瓔正準備轉身離去,瞬間止住了腳步,略帶疑惑的看著神色肅穆的青衣男子。
“你我都在青勉城中,它附著在那廟祝身上趁機逃了出去,既然如此,他會不會還繼續滯留在城中不走?”兼淵看著女子,從容不迫的將自己心中所想一樣樣說了出來。
“你是想說,這城中有什麽東西牽絆著‘它’?”蘇瓔很快便回過神來,皺眉。
“或許它是想要留在這裏報仇,殺了我們!”兼淵微微一笑,卻渾不在意的樣子。
蘇瓔想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我當日曾看過被我所傷的那個婢女,她的傷勢其實古怪得很。”
“此話怎講?”兼淵皺眉。
“我想再去看看那個女子……”蘇瓔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說出了心中的困惑。她當日便覺得事情有些不簡單,此刻眼見事態發展,那個疑團在心底就越發明顯清晰起來。
“邪魔一開始便不是想控製她,它從一開始便對那個女子起了殺心,甚至那個嬰孩也不過是受到無辜的牽連罷了。”
“如果真是這樣……”女子的眼中閃過一縷圍觀,淡淡說道:“那麽這一切,未必是無跡可尋。”
“也好,師門也說會派人前來相助,一定要探明此事的真相!”
龍虎山位於王都青勉的東南方向,大約快馬加鞭也是六七日的腳程。遠眺龍虎山其實並不算雄峰奇景,但是其中層巒疊嶂,山水如碧,猶如一幅水墨畫緩緩展開,更有道觀林立掩映山中,終日香火不絕。
密室中,一臉堅毅的男子恭敬的站在一角,低聲說道:“師兄,兼淵師侄傳來的信我已經看過了,據說是王都之中出現了邪魔,還望師門能出手援助!”
然而中年的道人卻什麽也沒說,隻是眉頭緊皺的看著自己手中的一紙書信。片刻後,他才轉過身來,對著自己的師弟歎了一口氣,“純風,在兼淵傳回書信來之前,王都就已經發來密令了。”
將手中的信紙遞給自己的師弟,掌門清素臉上的憂色又重了幾分。清風接過那張泛黃的信紙,暗暗吃了一驚,這是由符籙折疊成的紙鶴,千裏傳書不懼風雨,如果落到別人手中便會自動化成灰燼,任何痕跡都不會留下,竟然會讓青勉的弟子動用如此加急的密件?!
那紙上隻寫了寥寥幾句話,然而事情倒交代得分外詳盡清楚,清風的臉色也變得異常起來,急急忙忙的抬起頭來,連發問的聲音都在顫抖:“師兄,如果此事屬實……”
“如果此事屬實,那就是天下蒼生的不幸。”清素咳了一聲,眼中的陰鬱幾乎凝結成塊,兩百年的楚王曾大封道教,就是因為正一道的分支神霄派的林靈素道長以一己之力鎮壓邪魔,據傳曾將妖魔封印在自己常用的帝鍾之中,天下才得以安享兩百年的太平日子。
但那張符籙上卻說,楚國的王都青勉出現了吸食人血的妖魔,但是到場的弟子卻絲毫察覺不出妖氣,感覺到事出反常,所以才特意用加急密令前來回報!
“……”想起有關邪魔的可怖傳說,清風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將那張黃紙疊好放在身側的燭台上,看著火舌一點點舔舐了字跡,清風這才舒了一口氣,“師兄,這件事,是人間的一場浩劫,也肯能是龍虎山的一個機遇啊!”
無視清素陡然凜冽的目光,清風定了定神,還是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自從武華山崛起之後,龍虎與武華就勢成水火,楚王不想抬高任何一方,一心隻求持平兩方的力量鞏固王位,但武華山如今聲勢漸盛,連楚王都對他們青眼有加,長此以往,隻怕對我們大大的不利!”
“那麽,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吧。”清素歎了口氣,吩咐道。
“是。”清風微微行了一禮,轉身退出。
大殿外,才剛剛走了不遠,已經有弟子從暗處走了出來,裝作恭敬的對清風行禮。
“如何?”清風微微頷首,貌不經意的問道。
“回稟師祖,根據青勉那邊的弟子回過來的信息,隻怕武華山那邊依舊一籌莫展。”
“那便好。”清風捋須笑了笑,心情大好,“我們此次占得先機,如果能夠順利收服妖邪,那麽龍虎山在楚國的地位便會回到從前,武華那群人,真以為自己能夠翻雲覆雨了不成?”
“可是師祖……”那年輕的道士欲言又止。
“怎麽了?”清風蹙眉,“可是有什麽變動?”
“據說兼淵師叔去了王都之後,和一個女妖來往的甚為密切,而且……那個女妖的來曆成迷,在青勉呆了幾年都是默默無聞,弟子們竟然查不出她的來曆,也……看不透對方的原形。”
“大隱隱於市,既然敢棲身在王都之中,你們看不透她的原形也不足為奇。”清風腳步不停,一邊說道,“先不要打草驚蛇,待我領人去了王都之後再作打算。兼淵師侄道心頗高,隻是有時太過仁厚,難免受妖怪蒙蔽。”
“是,弟子知道了。”那道人很快就隱去了身形,清風也徑自往自己房中走去。
蘇瓔才剛剛穿衣起身,正推開門,卻發現門外不知道站了多少道士,頤言也化作了人形,正虎視眈眈的看著那群人,然而對方隻是站在門外,似乎並沒有動手的打算。
蘇瓔眉間微蹙,這些人……看打扮依稀是龍虎山出來的。龍虎山與武華山都是七國中有名的道教聖地,楚國尊崇神靈,所以道教寺廟林立,佛教聲勢也日漸鼎盛。但是楚國之中,始終是龍虎山與武華山兩派之爭纏鬥,龍虎山的張天師曆代曾受楚王封賞,如今武華山聲勢漸起,與龍虎山分庭抗禮,這群人怎麽會有興致來自己的紅塵閣?
蘇瓔微微一笑,連襟對領頭的中年道人施了一禮,“道長有何貴幹?”
“在下道號清風,叨擾姑娘了。”純風一見蘇瓔推開門,心底就已經覺得有些訝異了,王都之中竟然有如此修為身後的妖怪,武華山和龍虎山都有道觀在青勉受人煙火,沒想到兩派眼皮子底下還有這樣的人物!那眼前女子修為之深,實在可想而知,清風心底陡然生出幾分忌憚之意。
“師叔和這妖孽客氣什麽!”後麵的一個年輕道人橫眉倒豎,怒罵道,“妖孽放肆至極,不但在城中吸食人血,更是膽大妄為奪舍入魂!”
蘇瓔沒有說話,眼中顯露出了一份疲色,過了片刻,她忽然低低的笑了出來,然而那樣的笑容,卻有著說不出的寂寥和冷清,她微微揚起下巴,靠在門柱上對著那年輕的道士說:“敢問這位小道長,說我吸食人血,奪舍入魂,究竟有什麽證據呢?”
“證據?收服妖孽還要講什麽證據!”道士嗤笑一聲,“降妖除魔又非官府斷案,還要講究罪證確鑿。世上的妖孽殺一個便少一個,你還有什麽狡辯之詞?”
“嗬。”蘇瓔冷笑一聲,“正一教若全是你這樣的人,日後教統傳承,實在讓人堪憂。”
“你!”那道士氣的發怔,忍不住便要拔出劍來,然而手才堪堪舉起,卻被站在前麵的純風浮塵輕掃,手腕一麻,竟然便使不上半分力氣來了。
“師叔!”年輕人驚怒交加,還想再說什麽,卻被純風冷哼一聲,眼神嚴厲的壓了下去。
“蘇姑娘,此事事關重大,我等並非有意尋釁滋事,而是青勉城中發生這樣的事,正一教委實很難對楚王交代。”純風倒是言語恭敬,他如今的曆練和眼力都早已不是新入門的道士所能比擬,那些年輕人不過仗著自己學了一張招雷符便敢自命不凡,見了妖怪便喊打喊殺趁機向民眾索要銀兩。
眼前的女子,渾身上下不見絲毫妖氣,若是就這樣在人海中擦肩而過,自己恐怕根本想不到對方回事妖孽所化!
蘇瓔一笑,那笑意像是春日綻放的素白梨花,隨時都會被微風拂去,“道長想拿我回去,以便給楚王一個交代。可就算是抓了我,王城之中依舊不會太平。”
清風歎了一口氣,拂塵一甩,“頻道也是沒有辦法,如今王都之內竟然鬧出妖邪之事,楚王大為震驚。唯有先請姑娘陪貧道去龍虎山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