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看著一疊放在自己麵前的厚厚一遝銀票,蘇瓔的眼中微動,那一遝銀票來自寶豐銀號,這樣一疊,恐怕不止是萬金之數!

“有些東西,錢財是買不來的。”蘇瓔淡然,看著少年的,唇角微微上揚,那雙冰冷的眸子裏,竟然有無數的幻影翻騰湧動,刹那間便倒映出一個老者奄奄一息的模樣,“魏王病重,除非挖出蜃怪的雲霧珠磨粉粉末。而那個東西,一向是妖獸囚牛的珍寶。”

“你告訴我囚牛在哪裏,上天入地,我也會把它找出來!”少年揚起下巴,堅毅的說。

“那麽,你不怕麽?”黑暗裏,她微微抬眉,冷眼看著眼前的少年。

“不過一死。”短短幾個字,倒是說的豪氣幹雲。

坐在黑暗中的女子忽然站起了身,低低道:“那麽……我就陪你走一遭吧。那塊玉佩,也是時候該收回來了。”

她的眼中,有著緋眠從來沒有見過的神采和光芒,這個姐姐身上,一定經曆過許許多多的事情。而這些事情,無論是見多識廣的祖父還是博覽群書的父親,或者是這些駕船出使海域的漁民,甚至是千百裏外來收購黑珍珠的那些商人……他們都一定不曾經曆過。

緋眠堅持著自己的直覺,她對這個名叫蘇瓔的女子,懷著某種奇異的渴望和向往。就像是呆在這座小小的漁村裏十六年,她對外界廣闊無窮的天地的渴望與向往一樣。

也許通過蘇瓔,她真的可以親眼去看一看,在這片無窮無盡的碧海藍天之外,究竟是一個怎樣鮮活的世界?

可是蘇瓔似乎忙的很,從她來了之後,一向不太出門的祖父強撐著要陪著她,兩個人幾乎把附近的地勢都看遍了。每每蘇瓔出言阻止,祖父都會倔強的說自己在這裏居住了二十年,無論如何也比蘇瓔更要熟悉地形和風土人情,總歸會有一些幫助的。

而每一次祖父和蘇瓔出去,祖母的眼神都會分外悵然,然後靜靜的回到廚房開始烹煮食物。

這個時候,陪在自己身邊的,就隻有那個藍衣的少年了。他會和自己講一些外麵新奇而有趣的事,然而他的眼神裏,有時總會露出一種奇怪的哀傷來。明明是那樣喜歡插科打諢的一個人,不知道為何,眼中竟會有那樣深不見底的哀愁。

“你……好像一直不太開心啊。”終於有一天,端著祖母剛剛做好的栗子糕遞給身邊的少年,不知道為什麽,明知有些失禮,那句話就這樣驀地脫口而出。

微微眯起了眼睛,源結的神色也有些詫異,然而很快的,那抹情緒立刻被淹沒,他伸手撚起一塊栗子糕,大咧咧的說,“女孩子家,怎麽會知道大丈夫誌在四海的豪情壯誌!”

“哼,你不知道才多大。”緋眠將手中的舉著的小碟子放回手邊,氣鼓鼓的坐在一邊不說話,“還不是喜歡哪個姑娘,可是人家卻看不上你之類……”

緋眠還待說下去,源結卻被栗子糕嗆得話都說不出,火急火燎的端著一杯茶一口氣咕嚕嚕全喝了下去,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你年紀小小,懂得還挺多嘛。”

“那當然,爺爺書房裏的書我全都看過了。”緋眠笑了笑,眼中滿是得色。

源結失笑,坐回她身邊,臉色卻漸漸蕭索起來。緋眠倒有些怕了,怯怯的說,“怎麽,真叫我說對了不成?”

他搖了搖頭,將縛在背後的長劍抽了出來拄在地上,指節一下下的倒扣在劍身,發出了低低的嗡鳴。

“有些事你不懂,我出身王室,這些年縱然在江湖中仗劍逍遙,但是父親卻一直希望我能繼承王位,原本我以為自己避得開,然而不久前父王病重,我隻能竭力來此尋藥救治。可是父王病好之後,我恐怕再也沒有機會走出王宮了。”

他慢慢沉默下來,將長劍小心翼翼的收回劍鞘,神色疲乏。

長風習習,一手捧著板栗糕的少女眼中卻露出一絲迷惑,她低低的哼了一聲,不解的問道:“為什麽非要聽父輩的話呢?難道為了滿足父親的心願,自己的一生就可以這樣拱手毀壞麽。祖父說過,人的一生對自己無心無愧就足夠了,豈能事事都讓人滿意。”

源結無奈的笑了笑,歎道:“很多事情,不是這麽容易的。”

“你不做,才覺得它不容易呢。”年紀輕輕的小女孩,說這句話的時候倒是神情慨然,“這座漁村雖然安寧,家人也都在這兒我不必受人欺負,可是我真想出去看一看,看看在海天盡頭,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世界。就算要吃很多苦頭,我也不會後悔。”

源結輕輕低下頭,然而那些話……像是在心底激起了千層漣漪,獨自闖蕩江湖這麽多年,他竟然還比不上這個自幼在漁村裏的女孩更加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