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悲從中來
“那晚上我在意麗薩餐廳的老位子等你？”低沉性感的聲音通過電波傳入顧小夏的耳中，惹得她心癢癢的。
換了邊耳朵夾著手機，顧小夏有些吃力的彎下腰從鞋櫃中拿出一雙高跟鞋，一邊在心裏腹誹腹部贅肉變多了，都快彎不下腰了，一邊穿著鞋和鍾佑和講著電話，“好啊，正好我和蘇二莞要去市中心逛逛，等你下班了打個電話我吧，我直接去意麗薩等你，我先點著，對了，你還是黑椒牛排七分熟？唔，我總記不住你是喜歡七分熟還是八分熟。”
聞言，鍾佑和悶聲一笑，眼前似乎出現了她撅著小嘴苦思冥想的樣子，“恩，是七分熟，這次沒有記錯，回來表揚一下。那你先去吧，玩的開心點。”
“那好吧，我記著了，先出去了啊，掛了，拜拜。”
“拜拜。”
愉快的掛了電話，哼著小曲兒，顧小夏懷著一天的好心情出了門，卻沒想到在樓下的時候碰到了苦苦等候她的趙晴。
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顧小夏直覺想繞過去。說實話，她現在對趙晴的感情很複雜。她知道其實趙晴瞞著自己幫霍凡做的那些事壓根就沒對自己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畢竟這麽多年的友情在那呢，初到S市的那一年，兩人可以說是互相扶持著走過來的。就憑這，兩人的感情都不是別人可以比的。可真要她當作什麽都沒發生和好如初吧，她又覺得心裏變扭，怎麽著都不舒服，就好像是一根刺卡在了那邊。剛開始的時候，她真的是一麵都不想見她，可時間一場，中間又經曆了好多事，雖然沒那麽激烈了，但還是說服不了自己。
顧小夏想，其實說來說去，還是因為一直以來自己都是把趙晴當親人，最好的閨密對待的，想想，被最信任的人欺騙，感覺能好麽？
趙晴不愧是她曾經最要好的閨密，這會兒隻需稍稍一瞥，就知道了她在想什麽。
自嘲般的勾勾唇角，開口的時候，趙晴並不抱多少和好的希望，“我知道你還是不怎麽想見我，今天我來也不是非要求的你原諒的，就是覺得很多事其實你應該有權力知道的。”說完她又望了一眼一直抿著唇的顧小夏，又掃到了她的打扮，“不會耽誤你逛街的，最多十五分鍾，說完我就走，等下我還要回醫院複診。”
原不想留下來的心，終究因為那句“等下我還要回醫院複診”而動搖了，同時，顧小夏又脫口而出，“你怎麽了？”問出口的瞬間，她便想起來了，是了，剛從H城回來的那一天，陸天曾隱約跟她提過趙晴住院的事，隻不過當時還不想去看她。
“謝謝，沒什麽大礙了。”趙晴情不自禁的開心一笑，隨後又指指小區大門的東麵，“我記得大門對麵有家咖啡廳，去坐一坐吧？”
顧小夏默然點頭，垂下頭走在了前頭，兩人一路沉默，卻沒想到才出小區大門就碰到了前來接顧小夏的蘇莞。
搖下車窗，蘇莞黑著臉瞧了一眼顧小夏身後的趙晴，說道，“去哪？我陪你一塊兒，完了直接去市中心。”她對趙晴可沒什麽好印象，說話也不顧及，“趙小姐不在夏凡上著班，大白天的跑這來做什麽？”
顧小夏是知道蘇莞脾氣的，當下也沒覺得有什麽，隻不過在她身後的趙晴可是不一樣了。
才接觸到蘇莞帶著探究的眸子，趙晴就慌得低下了頭，聲音小小的，“就去對麵咖啡廳坐坐，我還有些事想跟小夏說，說完就走的。”完了怕蘇莞會阻止似的，她又急急抬頭，“你要是不放心，可以一起去，反正你沒什麽不能讓你知道的，畢竟你是小夏的死黨。”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語氣裏明顯有著羨慕和懊悔。
“行，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去停車，待會就來找你們。”蘇莞才不會跟她客氣，略微一思索就同意了。
顧小夏倒沒說什麽，徑直向咖啡廳走去。
“你想說些什麽？”隨便找了一個空位，叫了一杯飲料後，顧小夏背靠座椅，雙手交叉在了一起，卻是沒看對麵的人，“直接說重點吧。”
聞言，趙晴剛想揚手叫服務生再加一份顧小夏愛吃的甜點的動作一頓，尷尬的笑了笑，又清了清喉嚨，她終於開口道，“我大概知道了你和霍凡發生過什麽事了。”
眼見對麵人神色一變，趙晴微微向前傾身，慌忙擺手道，“你不要誤會，我不是來勸你和霍凡和好之類的，畢竟你已經做出了選擇。我也知道我們之間的友情已經不可能回到從前了，隻是一些話憋在了心裏，想告訴你罷了。”
顧小夏不說話，一雙深邃的眼眸直直的盯著趙晴，想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麽，然而除了真誠再無其他了。
見她不反對，趙晴才苦澀一笑，坐直了身體，緩緩說道，“我知道你一直不明白我會幫著霍凡。其實你剛來S市沒幾天的時候，他就找到了我，我還記得他開口第一句話是，我知道小夏躲在這裏，你幫我好好照顧她。當時我很不解，問他出了什麽事？怎麽不去見見你？他隻是反反複複呢喃著一句，他不知道。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時候他的眼神，痛苦，不解，甚至還有一絲絕望的意味。而他整個人，就像被抽走了靈魂一樣，沒有生氣。”
“再後來有一段時間，霍凡一直都沒有再跟我聯係，我也是無意中才知道，回去H城後他就發了高燒，躺在醫院裏兩天兩夜沒有一直在說著胡話，至於說了什麽我想就算我不說你也知道吧？”喝了一口服務員端上來的咖啡，味蕾處立刻有了一股苦澀之意，就像此刻趙晴的心，“再後來他被霍老爺子扔去了國外，生著病，什麽都沒有，唯一的安慰就是跟我通電話的時候聽一聽你的近況。但他不是每回都會問，我總覺得他很糾結，明明想知道你的消息，卻克製著自己。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當初一開始想幫霍凡是因為覺得他可憐。那時候我一廂情願的以為你們肯定有什麽誤會，畢竟誰不知道大學的時候你們的愛情呢？”
“抱歉，我似乎講的沒有一點條理。”趙晴忽然停頓了下來，對著有些呆愣的顧小夏就是一笑。
“哦……你繼續……”扯扯嘴角，顧小夏回過了神，覺得自己的心裏正在做著鬥爭，一個聲音說不要聽了都過去了沒什麽意義了，另一個聲音卻跳出來反對，繼續聽下去吧，這些年，你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任性給他造成了多大的痛苦。
“嗯。”趙晴點頭，再次說話的時候眼神飄向了窗外，帶著些飄忽，“後來的三年，每次聯係的時候，我總覺得他對你帶著點恨意，雖然隱藏的很好可又很矛盾。你還記得吧，這三年你每次出去帶團我都要你帶張當地的明信片？其實不是我要，而是霍凡。他說，你們曾經說好要一起先把中國大大小小的地方走遍，然後環球旅行，在每一個地方都要互寄明信片給對方，他怕再也沒有機會，所以希望我可以幫忙，而我也同意了。”
聽到這，顧小夏不知何時放到桌下的手，忽的就攥緊了桌布，使得皺成了一團。她的心就像被壓機碾過一樣，疼的快說不出來了。原來是這樣，是他要的明信片……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看那一張張的明信片的呢？恨？痛？失望？
顧小夏不敢再想下去，她還是會覺得是自己對不起他。
“或許是我養成了習慣，也或許是我無比希望你們能和好，到了後來，我會主動告訴他你的事情，雖然他一直都是靜靜傾聽不說話，但我總是覺得他是開心的。其實三年間他都很忙，幾乎是拚了命的工作，你知道為什麽麽？”
趙晴再次回過了頭，眼睛定定的看著仍是沒什麽表情的顧小夏。
“什麽？”幾乎是下意識的，顧小夏脫口而問。雖然她大概知道是為什麽了，霍凡初見她的時候也曾不甘的透露過一些，但她仍是想知道。
“因為他被扔出國的時候，什麽都沒有，什麽都要重新開始，他開始明白他還是不夠強大。他曾經跟你保證過，要盡快有自己獨立的勢力，有足夠的能力可以保護你，不讓你今後有一絲一毫的委屈。他承受的，不是我們能想像的到的。”說這話的時候，趙晴心裏其實是很羨慕顧小夏的，隻因為年少的承諾，隻因為她的不辭而別，那個男人就如此隱忍。
“他……”上下蠕動了番嘴唇，縱使心中有千百般滋味，可就是說不出來。聽的越多，她越覺得自己的心酸的難受，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發酵。
“你肯定很疑惑我怎麽會知道這麽多吧？”睨了一眼，趙晴毫不隱瞞，“那一年我有個法意瑞十日遊的團，霍凡正好也在，我親眼目睹的。其實那個時候，我剛見到他的時候，嚇了一大跳，因為他太瘦了，尤其是一雙眼睛，深深的凹了進去，可他仍是爭分奪秒的工作，絲毫不敢懈怠。他那麽努力，不過是想早日回國，可以再見到你。”
忽然間，趙晴覺得她要說不下去了，說著說著就為那個男人心疼，無關情愛，隻是被那份執著所感動。可是想到今天的決定，她還是繼續開了口。
“他回國後，很多事情你都知道了。比如你家的鑰匙，比如你的很多事情，都是我告訴他的，我不否認。”趙晴愧疚的低下了頭，右手不停的用勺子攪拌著咖啡，心裏也如咖啡一般苦澀極了，“可是我漸漸發現，你對霍凡的歸來很是抵觸，還有就是害怕。慢慢的，我開始後悔，尤其是那次我去你那吃飯，鍾佑和也在，我說了那麽些話，你第一次很生氣，那也是我們第一次冷戰。所以我去找了霍凡，我告訴他，我不想再瞞著你做些什麽了，我怕失去你這個朋友。多年相處下來，我怎麽會不知道你的脾氣呢？”
趙晴嘴邊的苦澀之意愈發的明顯，顧小夏看在眼裏，竟沒有了剛開始知道時的那種失望，和覺得遭到背叛的複雜心情。她突然發現，要原諒趙晴，或許也沒有那麽難吧？
趙晴的雙手情不自禁的攥成了拳頭，放在桌上，似乎還是微微顫抖的，就連她的聲音也是如此，“我再找他的時候，他扔給了我一份合同，那是我哥簽的，如果我不幫他，他有的是辦法讓我哥的公司倒閉，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那個公司，是爸爸的心血，而我哥也很在乎，我沒有辦法，於是我答應了。嗬，這就是我所謂的苦衷，現在想想，我都看不起自己，別說你了，小夏。”
趙晴的神色悲哀，又毫不掩飾著自嘲，一時間，顧小夏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可以說，趙晴告訴了自己原因，告訴了自己有關霍凡的事情，她能怪她麽？還是說怪他？
當年自己不辭而別扔下他的時候，不就已經想到他會恨自己了麽？這麽多年，不也做好了準備麽？可她還是沒有想到，她帶給他的恨，深到要讓自己嚐到被友情背叛的滋味。他果然，恨自己，是恨到了極致呢。
“那一次霍凡住院，碰到你姐姐和鍾佑和，其實也是我們算計好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你被鍾佑和誤會。”像是贖罪般，每說一句，趙晴都會默默的在心裏說一句對不起，哪怕對麵的人感覺不到。
“我猜到了……”呐呐的點頭，顧小夏的眼神也飄忽了起來。
“至於你姐姐……”趙晴習慣性的朝顧小夏又看了一眼，知道她還在聽後，忽又轉身從包包裏拿出了一本筆記本，推到了她的麵前，“我們也是很早之前就認識了，我也知道她的腿是為了救霍凡而傷到的。”
“什麽？！”聽到這，顧小夏意外的猛的一抬頭，急急望向趙晴，“為了救霍凡？”
“恩。”咬了咬嘴唇，趙晴低聲說道，“他是先去的加拿大，你姐姐找他，可霍凡在過馬路的時候，為了撿回一串你送的手鏈，沒有看到開過來的大貨車，正巧你姐姐出來了，用力推開了他。這本筆記本裏，都有，你可以拿回家慢慢看。”
顧歆一直不肯提及她的腿是怎麽受傷的，原來是這樣……顧小夏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慌亂的狂跳了起來，吃驚，難過，各種情緒都有。
顧小夏想，她臉上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因為趙晴一直在盯著自己看。
許久，她聽到趙晴幽幽的說了最後幾句話，“這本筆記本就是我來找你的最後一個目的。不僅是霍凡，顧歆也是一早就知道你在S市的，你姐姐真的很疼愛你，想聯係你又不敢，於是她把想說的話都寫在了這裏麵，還有霍凡的事。她曾經跟我說過她不會回國了，要我找個適當的機會給你，我一直不知道什麽是適當的，反正過幾天我要走了，就給你了吧。”
“你要走了？去哪？”下意識的，顧小夏問出了這句話。
“唔，我嘛……”其實趙晴是很高興顧小夏還關心自己的，秀眉一挑，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當年大學裏的王暉突然找到了我，一直在追求我，我感覺挺不錯的，決定跟他出去旅行一次看看，看看合不合適。”
“哦……那恭喜你了。”聲音雖然很低，但還是有著祝福的，畢竟是朋友。
“那我先走了，不好意思打擾你這麽久了。”趙晴終於站了起來，看了看時間，很是抱歉。
“沒事，路上當心。”
“恩。”隻是走了沒幾步，趙晴突然激動的返回，眼睛裏濕濕潤潤的，“小夏，我們還是朋友吧？哪怕不是閨密了，普通的朋友呢？”
顧小夏一愣，她沒想到趙晴還是很在意這個，思索了一會，像是下著很大的決心一樣，她緩緩的開了口，“恩，我們還是朋友。”
“好，謝謝。”趙晴的臉上浮現出發自內心的笑意，隨後走了。
趙晴走後，顧小夏一個人坐在那裏，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桌上的那本筆記本，久久的沒有動彈。而她的雙手，早就糾結的握在了一起，用力揉，搓著，直到發紅。
“撲通……撲通……”咖啡廳的音樂忽然停了下來，然後她便聽到了自己清晰的心跳聲。
像是做了什麽重大決定一般，顧小夏深深的舒了一口氣，隨即顫抖的指尖觸碰到了筆記本，接著顫顫巍巍的打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顧小夏如同雕塑一般僵在了那裏。
蘇莞終於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顧小夏一動也不動的沉默著，低著頭，看不清她的表情。
“小夏？”擔心的呼喚了一聲，還是沒有反應，蘇莞急忙坐在了她的身邊，伸手覆蓋上她的拳頭，卻感受到了冰涼。
“蘇莞……”抬起沉重的頭顱，顧小夏露出一雙紅通通的眼睛，以及無法形容的複雜表情。
“你……你怎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