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間地獄

綿延起伏的長青山幾乎橫貫了四麵臨海的滄蘭國,常年沒有人煙的深山裏,樹木高大,枝葉相纏,藤蔓垂地,迷霧重重,沼澤遍布,不知名的毒蟲猛獸暗藏其間,透著神秘令人恐懼的氣息。

這是一片無人敢涉足的禁區,傳說很久很久以前,曾有數萬人的大軍企圖橫穿過長青山,結果再也沒有看見一個人活著出來。現在別說是山裏,就是附近數十裏方圓都杳無人煙,這在滄蘭這個比不得大陸平原國家地大物博,珍惜土地的海島國來說是極其浪費和不可思議的。

可是滄蘭國沒有人這麽想,因為那山中傳說有吃人的妖,害人的魔,還有上古之神的符咒封印,是萬萬得罪不起的。

而今這寂靜了百年的山邊竟然熱鬧了起來。

身穿黃色衣袍的士兵們,手中的兵刃寒光閃爍,遠遠望去猶如落下一片星河,個個身姿筆直,軍容嚴謹,目不斜視地將山前一塊碩大的空地牢牢地看管起來。

那空地中站的卻是衣衫各異,高矮胖瘦,男女老少皆有的一群百姓模樣的人。他們見到官兵如此嚴陣以待的架勢,都不覺地往空地中間縮去。

但是這少說也有數千人場中,除了偶爾緊張的咳嗽聲,竟然是安靜的很,一股壓抑的氣息在他們頭上籠罩,令人透不過氣來。

隻聽一陣馬蹄聲響,靠著長青山一側的高地上,出現了一隊威風凜凜的騎兵,他們端坐於馬上,分為兩路縱隊,馬匹步伐非常整齊劃一的來到了高地上,然後左右分成扇形站好,這才露出了中間被簇擁著的銀甲少年。

他身形修長,端坐於馬上也明顯比周圍那些精挑細選出來的騎兵要高上一截,容顏俊美高貴,黑眸深沉,隻是眉宇間透著濃濃的陰霾之色,不屑一顧的掃視了下麵密密匝匝的人群一眼,就揚起高傲的頭顱,再不耐多看一眼地將視線投向了遙遠的天際。

空地中所有的人都抬頭向這邊看了過來,均知他就是滄蘭國的小王爺滄蘭鈺,一個少年得誌,卻鐵血冷酷的王位繼承人。

滄蘭國,是茫茫大海中一座比較大的島國,原本這裏都是土生土長的原居民,幾十年前被來自中原的一個強國征服,幾番激戰後,麵臨亡國滅族的危機,才不得不俯首稱臣。

但是滄蘭遠離大陸,管理不便,於是朝廷便給它掛了個諸侯國的名,除了每年上繳賦稅外,仍是由王爺滄蘭榮治理,生殺大權,稅賦定製全集於一人之手,和以前無異。

滄蘭榮膝下有兩個兒子,長子便是這滄蘭鈺,次子滄蘭覺。

滄蘭鈺冷冷地開口,原本如金玉輕碰般的好聽嗓音卻透著臘月的寒:“你們都是來參加選拔大賽的?”

全場鴉雀無聲,他的唇邊泛起一絲冷笑:“怎麽沒人回答?你們都是聾子還是啞巴?”

下麵一個小頭目見勢不妙,馬上出列跑上前:“回小王爺,是的。”

滄蘭鈺收回目光,眼角餘光看到一個滿臉橫肉,身著囚服的大漢,手中馬鞭一指那人問道:“你是什麽罪?”

那大漢不但不怕,還頗有幾分得意小王爺看中自己,十分響亮的衝著滄蘭鈺高叫:“俺是死囚,身上有七條人命。承蒙少主恩澤,不計出身,隻要贏得大賽就能免除一切刑罰,所以俺,還有幾位牢獄裏的兄弟都來碰碰運氣。”

“穿過長青山可不是憑運氣就可以辦到的。”與那死囚興奮的神色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滄蘭鈺冷漠的口吻:“規則很簡單,無論你們都是什麽出身,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用什麽手段和辦法,隻要能穿過長青山,不管你們之中隻剩下一個人還是全部都能過,小王就赦免你們所有的罪責,幫你們達成進山前在小王這裏記錄下的心願,並且委以滄蘭最至尊榮耀之職,時間以半月為限,到時候你們能出來的已經出來,出不來的也永遠都不指望能出來了。”

下麵眾人麵麵相覷,有相互熟識的人非常小聲的交頭接耳。

他們中有販夫走卒,綠林大盜,江湖豪傑,甚至還有文弱書生和極少數的女子。

走進長青山就如同走向地獄,滄蘭國何時出現了這麽多不畏鬼神,不懼死亡的勇士?不,他們隻是被人脅迫,如剛才本生就是即將問斬的死囚,還有生意失敗被債務纏身的商人,通奸被族人要與奸夫一起沉潭的女子……總之,幾乎全是走投無路,想拚死搏條活路的絕境之人。

可真到了這裏,親眼見到常年看不到什麽生靈,透著死亡氣息的長青山就像是張開了血盆大口的怪獸,等著他們自動進入送死,那憑著一股衝動與熱血的心境開始冷了下來,不少人開始後悔。

即使是死,也有很多死法,一刀斃命與千刀萬剮,誰都願意選擇前者,當初選擇到長青山求生,看來並不明智,可是到如今還有得選嗎?

滄蘭鈺顯然也並不滿意下麵這些良莠不齊的烏合之眾,他要的是真正的勇士,而不是為了湊數,弄得看起來滿滿一大堆的廢物。

“為了這次選拔,小王一個月前就派了一隊精銳騎兵前去為各位探路,不過,直到今日還沒有一個人前來複命,所以等下發到你們手裏的隻是一張非常簡陋,傳說中的地圖,而且沒有檢驗過的,現在你們還確定要參加選拔嗎?”滄蘭鈺麵無表情問。

下麵的**更明顯,有個商人模樣的男子鼓起勇氣問:“小王爺,現在還能退出嗎?”

滄蘭鈺抬起手,身後的侍衛隊長馬上會意地催馬上前,附耳過去,聽他吩咐了幾句,點頭,然後向著下麵大聲宣布:“決定要去的全都站左邊,要退出的站右邊,機會隻有一次,十聲之後不得更改,違令者殺無赦!。”

下麵立刻亂成一團,左奔右突的,沒拿定主意的,被人攜裹著到不了自己想去的方向的,喊叫,推搡,就像一鍋燒開的水翻騰不止。

“十,九,八,”侍衛隊長不管那些,隻顧數數,同時有一隊士兵不太為人主意的迅速加強了右邊的警戒。

混亂的人群中,一個俊秀挺拔,膚色明潤,著青衣的年輕公子,麵貌清醇溫和,鎮定自若地對身邊兩個看起來是尋常打扮的,不經意站立的方位和姿態卻是將他牢牢保護在其間,任周圍人群如何慌亂擁擠,卻不讓狂湧的人流沾到他一片衣角的男子低聲道:“去左邊,盡量不要惹人注意。”

那兩人會意,擁著他快速移向了左邊。

“一,停。”侍衛隊長內力充沛的一聲高喊,一隊早有準備的士兵立刻從左右的分界線處,迅速穿插而入,將兩邊界限分明的隔開來。

“我是要去右邊的。”一個女子奮力的自左往右擠去,因為力氣小,拚命努力此時才剛擠到交界處,急得喊了起來,這叫聲在剛剛開始安靜下來的人群裏顯得那麽響亮。

滄蘭鈺微一皺眉,侍衛隊長舉手一揮,站在那女子身邊的士兵立刻會意,眉也不皺地抬手,揮刀,一截帶著衣袖的女子手臂在鮮血噴濺中正落在了左右方交界處。

那女子呆了呆,瞪大眼低頭不敢相信的看看已然少了小臂的手,這才感到剜心的疼,淒厲的尖叫聲中栽倒在地,翻滾中,身下殷虹之色漸厚。

剛才還抱著與她同樣想法蠢蠢欲動的一些人,頓時斷了念頭,場中除了女子的哀嚎,再無別的動靜。

那隊士兵再無阻礙,隻是須臾間就將左右兩邊分得清清楚楚。

隻見滄蘭鈺微微側頭將眼一合,侍衛隊長再次舉手:“臨陣退縮者,殺無赦!”

眾人還沒明白過來,右邊的士兵早已經將那大約有兩三百打算退出的人合圍,刀起刀落,血肉飛濺,慘叫驟然撕破了青色的蒼穹。

從驚駭中反應過來的人一瞬間還以為侍衛隊長領會錯了滄蘭鈺的意思,拚命掙紮著喊叫:“小王爺,剛才你不是答應了讓我們退出,放我們一條生路的嗎?他們是不是弄錯了?”

滄蘭鈺端坐馬上,連眼皮都不曾動一下,好像場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侍衛隊長厲聲嗬斥:“休得一派胡言,小王爺何時答應過放你們走?你們已經答應進山,到了這裏又要退出,小王爺的命令豈容你們說改就改?這就是你們背信棄義的下場,是你們自己選的,休得怨天尤人。”

先前說的可不是隻有“決定要去的全都站左邊,要退出的站右邊,機會隻有一次”並未言明這機會是生還是死?

可滄蘭鈺這樣不容人分辯就授意血腥屠殺,分明就是蓄意要奪人性命,殺雞給猴看!

大家均知中了滄蘭鈺的詭計,可這裏他就是天,誰敢質疑?誰敢指責?

選擇了左邊的人看著眼前慘絕人寰的屠殺,更多的是慶幸,右邊的人後悔的有之,大罵滄蘭鈺的有之,拚命依仗拳腳功夫想衝出包圍的有之,但見濃稠的紅色溪流從士兵們逐漸縮小的包圍圈中流動的越來越快,而哭喊反抗聲越來越弱。

青衣公子在人群中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手不自覺握成了拳:滄蘭鈺,果然名不虛傳,夠狠夠毒。你若不亡,天理難容!

“公子,公子。”身邊那年長些的男子見他臉上變色,擔憂地低聲提醒。

青衣公子深吸一口氣,鬆開了拳,向他們微微頷首,示意自己清楚身負的使命,不會衝動,要他們放心。

一切終於結束,場中又平靜了下來,被鮮血染紅了戰袍和武器的士兵們散開,列隊,原先被遮住的視線頓時清晰。

右邊場地立時有人情不自禁的嘔吐起來。

滿地的斷肢殘骸,頭顱滾出老遠,怒目圓瞪,已經死去了光彩,堆得幾乎有半人高,各種肢體衣物交纏,分不出彼此的死人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