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棠惹事端

出了西廂房,二夫人想起方才受的一肚子氣,不禁氣上心頭,眉頭都擰得緊緊的,不過是個會點醫術的小蹄子,竟敢欺負到我堂堂董家二夫人葉知秋的頭上,想來知府夫人都是要給我三分薄麵的。

金兒自然懂主子的心思,大氣都不敢喘,隻敢在一旁小心伺候著,隻怕這回去了,這主子是定要把氣撒在自己身上了。

眼看就快走到院裏的,金兒才敢略略抬抬頭,想著定是必死無疑的時候,竟看到一個救命稻草,那正是三少爺那藏香閣裏的丫鬟梨香,正在晚霞院外的草坪上折花呢。

“二夫人,你看,那是哪個院的丫鬟,好大的膽子。”金兒先下手為強。

二夫人挑眉一看,好眼熟的丫鬟,像是藏香閣的。

“夫人,這不是藏香閣的梨香嘛。”金兒在一旁煽風點火。

“好啊,竟然敢在我晚霞院的門口摘我的金色海棠。”二夫人眉眼一挑,怒氣衝衝地繞過回廊,片刻,便居高臨下地站在梨香麵前,看著這小丫頭瑟瑟發抖的樣子,隻覺得更加厭惡,和那些個膽小怕事的下人沒什麽兩樣。

“夫人,求你饒了我吧,我進府日子尚淺,不懂規矩冒犯了您,求夫人網開一麵,饒了我吧。”

二夫人聽到這話,不禁一陣厭惡,這種話實在是聽得太多了。

“梨香妹妹,倘若姐姐沒記錯的話,你去年冬天就進府了,況且,一進府就能當上貼身丫鬟的,咱董府可就你一個,可見你本事不小啊。”金兒在一旁絲毫不客氣地說。

“本事?”二夫人嘴角一揚,“隻怕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本事,這門戶倒該清理了。”

“二夫人,”梨香一聽這話,不住地開始抽泣起來,什麽叫清理門戶,這不是要被趕出去。

“金兒,”二夫人一喚,金兒馬上唯唯諾諾地答應了一聲,這正是要開始處罰了。“這丫鬟不守規矩,而且還心懷鬼胎,照家法•••。”

“二夫人,”二夫人正意氣風發地準備立下處罰的時候,一聲及時而又不及時的聲音打斷了這原本流利的流程,“二夫人,奴婢墨香,見過二夫人。”

名字裏帶香,想必這又是老三那破藏香閣裏出的丫鬟,好,今兒我剛好一塊收拾,“你衝衝撞撞的克製•••。”

“二夫人,大少爺醒了,正找您呢。”墨香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竟敢打斷二夫人的話。

看著二夫人喜上眉梢,正欲往聚德苑那去的時候,金兒連忙提醒了一聲,“夫人,您還沒說照家法應當怎樣呢?”

二夫人轉過身,看看這哭哭啼啼的梨香,這丫頭沒什麽膽識,留著也沒什麽幹係,又看看規規矩矩的墨香,這丫頭,才該防呢,又看到她們的錢袋,鼓鼓囊囊的,定是今天的賞銀了,張張口說,“照家規,賞銀給我沒收了,還有,明年的工錢都不用發給她們了。”

“夫人的意思是?”金兒想,這難道是一次將兩個人都趕出府了,眯著眼看了看墨香,心想,隻怪你運氣不好,不能怪我了。

“還要我解釋麽?”二夫人撇著眼看了一眼金兒,這丫頭什麽時候這麽不懂自己的心思了,“讓她們倆明年白給咱董府幹一年。”說完便甩甩手走了。隻留下梨香墨香不斷的謝恩,還有驚訝的金兒,這二夫人,什麽時候這麽仁慈了。

可誰都知道,這不叫仁慈,墨香賭對了,二夫人最看重的到底還是大少爺,雖說自己始終是被人喚作二夫人,可人都知道董家大夫人已經死了多年了,自己當家管事的權力早就等同於正室,而這董少定又是董家長子,嫡長子的位子是早晚的事,所謂前半生靠自己,後半生靠兒子,少定不僅是自己的骨肉連心,更是自己在董家地位的保證。

待二夫人走遠了,看著淚眼婆娑的梨香,本來想告誡幾句的話出了口卻成了安慰,“傻丫頭,你何苦去惹惱二夫人,好在現在沒事了。”

“三•••三”梨香哽咽地說,“三少爺說這金海棠好看,我想摘些給他。”

聚德苑裏,是一片母慈子孝的場麵,少定倚著床欄,二夫人親自喂少定喝藥,子馥在一旁伺候著,好一派天倫之樂的景象。

可這藏香閣裏卻是被董少卿鬧開了鍋,這才一起床就聽到梨香墨香被二夫人責罰的事,還是明兒一整年的工錢,雖說在自己這定是餓不死,但卻偏偏咽不下這口氣。

“少爺,行了,別轉悠了,自己氣壞了身子可不好了。”墨香在一旁看著一直在庭院裏轉著圈半喊半罵的小祖宗,這要是被外人聽了去,讓二夫人知道了,怕是又一輪鬥智鬥勇。

“本少爺還就不信了,我這個嫡嫡親親的親兒子,還比不上一個側室。”董少卿好氣沒氣地說,“敢罰我的人,本少爺明兒就去摘光她所有的金色海棠。”

“你都和少爺說了。”墨香有些驚訝地看著梨香,這一進院門,正好看到剛起床的三少爺,三少爺一看梨香紅腫腫的眼睛便拉著梨香進書房問東問西,本以為梨香隻會說被罰工錢的事,沒想到連金色海棠的事也抖了出來,不過想想也是,三少爺這個追根究底的性格,瞞這也是件難事。

“我•••。”梨香有些委屈的看著墨香。

“哎,你看看你們,一個個膽子都這麽小,要是桓香在這就好了,她膽子大,定會跟著我一起罵。”少卿又開始喃喃地念叨起來,“這丫頭回家省親怎麽省了這麽久,早知道就不同意放她的空了。”

“少爺,您就別抱怨了,想若是桓香姐姐在,也不會忍你這般胡鬧的。”墨香看少卿嘴上不饒人,可現在卻老老實實地坐下了,不禁心裏偷笑,這三少爺也不是全然不懂事,今兒畢竟是大少爺新婚第一天,況且還病著,退一步講,這二夫人罰得也不算太重,至少自己知道,就算沒了一年的工錢,可三少爺也不會讓自己明年難過的。又轉頭看看眼睛還紅腫腫的梨香,吩咐道,“咱先下去吧,讓少爺好好休息。”

梨香墨香正要退下,一直坐在石椅上閉目養神還略略堵著氣的少卿卻睜開了眼,洋洋散散地說道,“梨香今兒受驚了,提前回去歇著吧,我今兒氣還沒消呢,墨香留下,給我捏捏肩。”說罷又孩子氣地加了一句,“不捏舒服了不準停。”

墨香有些啞然,可這主子的話哪敢不聽。

藏香閣小庭院裏,過了正午的陽光不烈不冷,暖暖地灑在身上,小庭院的石椅上,董少卿舒舒服服地坐著,手臂放在桌上撐著額頭,眼睛微閉,身後的丫鬟墨香不輕不重的替自己捏著肩,好不享受。

“哎。”少卿歎了聲氣。

“可是奴婢捏得不好?”墨香停了手上的活。

“哪裏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藏香閣除了桓香,就你捏肩的手法最合我心意了。”少卿眼依舊半閉著。

“少爺可是想念桓香姐姐了?”墨香又開始不輕不重的捏起肩來,可是這心裏卻是百味交雜,自己和桓香十二歲一同被牙婆賣進董家,十六歲又一同成了三少爺的貼身丫鬟,桓香雖隻比自己年長三個月,但個性強,敢擔當,自然成了照顧自己保護自己的那個,也讓不愛人際的墨香心甘情願的喚了聲姐姐,本是一榮俱榮的好姐妹,可疑心少爺這歎氣是為好姐姐桓香而歎,這心裏竟有些不自在了。

“哪裏,”少卿揚了揚身子,向後揮了揮手,示意墨香不要再捏了,“我這是在想梨香呢,這丫頭居然惹到了二娘,這以後啊,墨香你看著她,讓她沒事別出了這藏香閣的院子。”

“奴婢知道了。”墨香在少卿身後服帖地說,要是想念桓香自己還能理解,心裏想著這梨香,半年前莫名其妙的就被三少爺帶進了府當貼身丫鬟,為此下人可沒少閑言閑語,說是三少爺在外邊惹下的風流債,墨香桓香自然不信,可這董老爺卻偏偏信了,不用說,定是二夫人吹得枕邊風,雖為明說,可那幾日三天兩頭的就將三少爺喚去訓話,墨香本不信,可這陣子看三少爺怎樣對梨香自己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先是讓自己照應著梨香,今兒又如此緊張梨香,還直接放了梨香的空讓她回去歇息,莫非••••

“墨香你想什麽呢?”少卿見身後的人沒了動靜,哪裏知道墨香的小心思早已不知道到哪裏去了,順手拿起石桌上果盤裏的葡萄,玩世不恭地吃了起來,“墨香?”又喚了一聲。

這下墨香才回過神來,見三少爺吃葡萄吃得手指都泛著紫色了,連忙替三少爺擦了擦手,又從果盤裏選了顆飽滿汁多的葡萄,仔仔細細地替少卿剝起了葡萄來,“隻是”一顆剝好,遞到三少爺手中,“隻是看少爺很是照顧梨香,”看著少卿放進嘴裏嚼了起來,又張張嘴,示意還要吃,終於鼓起勇氣說,“梨香這真是有福了。”

“有福?”少卿故作神秘的接著說,“可惜這福氣可不是我給的,嘿嘿,墨香你可知道這裏麵有什麽玄機?”

“奴婢不知。”墨香看著眼前這個歡樂得像個孩童的堂堂董家三少爺,不禁臉上也笑若燦然。

“嘿嘿,想知道嗎?”少卿最喜歡的便是這樣逗趣人了,“嘿嘿,我可不能告訴你,這是男人之間的約定。”

“哦,”墨香眼神暗了暗,她不懂少卿的啞謎。

“三少爺,”一個小丫鬟的出現打破了秋風美景。

“不去不去,要我和那母夜叉一同吃飯,我才不去。”少卿在房裏鬧著脾氣,方才來的小丫鬟便是二夫人派來請自己赴宴的,如今大哥房裏添了個大嫂,董家又熱鬧了些,這董老爺心血**,想著擺個宴席,大家一同吃個飯,平常人家一同吃個飯再容易不過,可誰都知道這董家二夫人和董家三少爺不和,一到吃飯時刻,董少卿總是想著法子逃避,所謂宴席,不過是給桌上添個筷子,把少卿請來罷了。

“少爺,今兒大家都高興,你就委屈委屈,宴席都快開了。”墨香撿起被少卿發脾氣扔在地上的那件墨香特地為宴席準備的深藍錦繡長袍。

“高興?誰說今兒大家都高興了”少卿特地強調這個都字,“今兒我就不高興了。”

“這是誰又惹三弟不快了。”一聲地中氣足的男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