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遺物
重華一門皆縞素。太清掌門閉關一月有餘,最終竟傳來了他仙身已逝的消息,就連元覺和行空也是在太清臨去前將他們召入,才被告知真相。兩人懊悔不已,太清隱瞞自己的身體狀況這麽久,他們竟都沒有發覺。太清將掌門之位傳給司空無邪,但到此時司空無邪還仍然遲遲沒有現身,他們悲痛之餘也不得不考慮重華派的未來。
靈堂之外跪滿了重華派的弟子,慟哭之聲此起彼伏,一襲綠影從天而降,落在靈堂門外。蘅若在靈堂外停頓了片刻,然後抬起腳一步步朝前走去。
“站住!”守衛靈堂的兩名弟子拔劍對準了她,然而蘅若仿佛沒有聽到,仍一步一步地朝前走著。
“掌門的靈堂,豈容你這個妖女踐踏!”
利劍刺穿身體的聲音傳來,那個刺出這一劍的弟子驚呆了,他沒想到蘅若竟然不躲,任由那利器刺入她的胸膛。
跪在堂前的弟子中也有瓔珞等幾個從前與蘅若交好的弟子,見到這一幕嚇得驚叫出來,卻見蘅若用手握住插在自己胸前的那把劍,將那把劍拔了出來,同時拔劍的左手也被割得鮮血直流。她直挺著身子仍不知畏懼地朝前走,那神情叫攔在她麵前的兩名弟子震驚不已,拿劍的手竟都有些微微地顫抖,再不敢攔她。
蘅若推開靈堂的門,太清堂門的靈位映入眼簾,在眼中打轉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元覺、行空、君謙恕跪在靈位前,聽到響動後轉過頭來。
“誰允許你進來的?出去!”元覺看著蘅若,語氣冰冷刺骨。
君謙恕看著蘅若蒼白的臉和胸前的血跡,心中一痛,用沙啞的聲音說到:“師伯,小若也曾是師傅的愛徒,你就讓她為師傅盡盡孝吧。”
元覺回過頭來看著太清的靈位,他沉默了許久,終是甩袖而去了。行空經過蘅若身邊時歎了口氣,說到:“那年你走後,師兄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卻一直記掛著你,今日你回來了,總算他沒白疼愛你一回。”言畢他走出靈堂,關上了門。
蘅若腿一軟,跪倒在地,望著那張靈位無力道:“師傅……”
君謙恕來到她身旁,攬過她顫抖的身子,輕聲道:“不要這樣,師傅看了心裏會難過的。”他將一粒止血藥送入蘅若口中,抬手去拭她臉上的淚痕,然而那淚水止也止不住。君謙恕歎息一聲,早已發紅的眼睛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小若,來。”君謙恕將蘅若從地上扶起,帶她走到太清真人的靈位前跪下,將一柱香遞給她。蘅若接過香,對著靈位拜了三拜,上香之後又跪在靈前磕了三個響頭。
“小若,師傅有東西留給你。”
君謙恕帶著蘅若來到塵遙宮後的蓮花池旁,看著一池的青蓮說到:“記得你有一次你趁師傅不注意把書房裏的青蓮圖換成了美人圖,那天正巧各大門派的掌門過來取經問道,師傅氣得臉都綠了,罰你抄了一百遍道德經。”
“還好那次有師兄幫我,不然我的手就廢掉了。”
“其實那次是師傅有意放過你,否則你以為他看不出我們兩個人的字跡不一樣?”
蘅若微笑到:“師傅疼我。”
君謙恕伸出手來對準蓮池,池水忽然波動起來,緊接著,一隻劍匣破水而出。劍匣落到君謙恕手裏,他拭幹上麵的水跡,將它捧到蘅若麵前。
“這是?”
“是師傅留給你的。”
蘅若疑惑地打開了劍匣,隻見裏麵躺著一柄沒有光澤的長劍,看上去十分普通。但當君謙恕說出這把劍的名字後,蘅若卻嚇了一大跳。
“小若,這把問心劍是師傅留給你的。”
“這把劍是……問心?!”重華派代代相傳、可以軾殺包括掌門在內的任何走入邪道的重華派人,隻是這把劍傳到了誰的手裏曆來都隻有掌門和持劍人自己知道。
“不,一定是弄錯了,師傅怎麽可能把問心劍留給我?我已經不是重華的人了!”
“在師傅心裏,你一直都是他的徒兒,所以他才會把問心傳給你。這把劍上一代的主人是司空前輩,但他自我放逐、不問世事,離開重華時便把這劍留了下來。現在師傅將它留給你,是希望你能替他守護重華。”
“我?我有什麽資格,又有什麽能力守護重華?”
匣中之劍突然顫動起來,發出一陣陣劍鳴,然後它竟離開了劍匣,飄到了蘅若麵前。蘅若怔住了,君謙恕卻好像意料到了,說到:“小若,這把劍選擇了你,這就是證明。”
看著那把懸浮在自己麵前的劍,蘅若依然不敢相信,但還是慢慢地抬起了手。還未觸碰到劍柄,那把劍就自己移了過來,蘅若一愣,握住了劍柄。她低頭看著手中的劍,心中十分複雜。
“小若,我想我可以明白師傅為什麽選擇由你來繼承這把問心劍。你雖已不是重華弟子,但卻是最適合擁有這把劍的人。有資格擁有這把劍的人,不是修為最深或力量最強大的人,而是心懷慈悲、心念堅定的人。每個人的心中皆有魔性,力量越強大的人,若是控製不住自己的心魔,對天下的危害會更大。重華派是仙派之首,肩負著拯救蒼生的大任,責任越大,就越不能出錯,這也是重華先祖鑄出問心劍的原因。如果有一天我也被心魔控製失去理智,你也要用這把劍將我了結。”
“可是……為什麽繼承者不是師兄?”
君謙恕笑道:“師傅自有他的理由,你要相信他,也相信你自己。”
蘅若手指輕撫過劍身,眼前浮現出太清真人悲憫眾生的麵容。她抬起頭來,綻開一個微笑,點了點頭。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君謙恕問到。
“我想去一趟南彊。”
蘅若將夜殤的事情告訴了君謙恕,君謙恕也意識到問題有些嚴重,他道:“夜殤體內的魔性是很大,但以前也不至於失去理智,他這個樣子倒像是被自己體內的魔性控製住了。他的性情雖然冰冷殘酷,但從來不會傷害你,這次他竟對你出了手,或許真的會發生我們不想看到的事情。”
“所以我才想要去找刑如風,他一定知道一些關於夜殤的事情。”
“刑如風是當年同噬天一起爭奪魔君之位的人,你此去務必小心,若有什麽事一定要用龍紋白玉通知我。”
“嗯,我會小心的,師兄你也要保重身體,師傅走後你身上的擔子就更重了。”
草叢之中,一隻雪白的兔子一動不動地看著蓮池邊的兩人,待那兩人走開後,白兔搖身一變,化作了一個肌膚雪白的少女。她眼珠一轉,化作一團白霧消失了。
南彊邊陲一個不知名的小村裏,一陣陣嬰兒的啼哭聲從一間小茅屋裏傳出。突然間哭聲戛然而止,房間的門被打開了。一個四歲模樣的男童從屋裏走出來,雙目赤紅,嘴邊沾滿了鮮血。從敞開著的門朝裏望去,隻見屋內的地上躺著兩具成人的屍體,床塌之上是一副嬰兒的殘骸。
男童帶著一種不符合他這個年齡的邪異的笑容,伸出舌頭舔幹淨了嘴邊的鮮血,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
一陣銀色的煙霧出現在他的麵前,一個女子半跪著出現在煙霧中,對那名男童恭聲道:“小人巒瑛參見童降大人。”
“巒瑛?”童降的聲音也與四歲男童無異,他打量著巒瑛說到:“我認識你嗎?”
巒瑛答到:“小人是兩年前拜入夜殤大人門下的,童降大人常年不在魔宮,所以不認得小人。”
“你是夜殤的人,來找我幹什麽?”
“小人知道大人最近為找不著活嬰而煩惱,因此特來替大人排憂解難。”
“不錯,這方圓百裏的嬰兒都快被我吃光了,我正愁找不到活的呢,難不成你有什麽辦法?”
“回大人的話,小人知道有一個人馬上要經過此地,她的血可比嬰兒的肉好多了。”
“什麽人?她不是嬰兒嗎?我隻吃嬰兒。”
“她服食過鳴蛇和火麒麟的內丹,大人若是喝下了她的血,就算數月不吃嬰兒都不會有大礙。”
童降懷疑道:“當真有這樣的事?”
“小人怎敢愚弄大人?”
童降想了想,說到:“好,我就暫且相信你,你說的那個人叫什麽名字?”
巒瑛抬起頭來,嘴角一勾:“蘅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