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離開
“你想清楚了？”
司空無邪看著君謙恕，九惜顏也望著他。
君謙恕唇邊掛著淺笑，目光清澈坦然：“師傅待我恩重如山，我也知道自己身上擔著什麽樣的責任。我從未想過要推卸自己的責任，也知當以蒼生為重，可是今日我想了很久之後才發現，原來相較於天下蒼生，我更舍不下的，是她。重華還有千千萬萬心係蒼生的弟子，天下還有數不清的仁人誌士，沒有了我，自會有人擔當起這宇宙，可我若不救小若，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至死。我不能辜負師傅的期望，也不能不救小若，我願化為遊魂，完成我未完成的使命。”
司空無邪和九惜顏聽得此話皆是一驚，司空無邪道：“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化為遊魂會遊離六界之外，永世不得超生！”
“我明白，但唯有如此，才能既救了小若，又不負師傅對我的大恩。”
司空無邪沉著臉，不說話。
君謙恕道：“今晚便開始吧，但求二位之後不要將此事告訴小若，就說……是尋得了別的法子救下她的吧。”
“瓔珞，小若怎麽樣了？”
“睡下了，還沒醒。”
君謙恕點點頭：“你先下山休息去吧，這裏有我。”
“嗯。”
瓔珞回頭透過窗戶向屋裏看了一眼，下山去了。君謙恕正向小屋走去，卻被人一把拖住。
“小子，你真要這麽做？”
君謙恕笑道：“前輩，你若換做我，也會有必須要去做的事。”
司空無邪沉默了半晌，鬆了手，但在君謙恕繼續向前走時說到：“你將血換給了她，她身上流淌著你的血，那血會時刻提醒著她你為她做的事，她就會一生悔恨和痛苦，這樣的話你還是要這麽做嗎？”
君謙恕身形一頓，沒有回頭：“不，我的血會一直給她溫暖，她會忘記痛苦。”
司空無邪自知再也不能令他回心轉意，長歎一聲，離開了。
君謙恕走到蘅若身旁坐下，看著她日漸消瘦的臉龐，心疼地替她理了理耳旁的碎發。
蘅若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
“師兄。”
“醒了？渴不渴，我去給你倒點水。”
君謙恕剛起身，便被蘅若拉住了衣袖：“師兄，我想喝你做的什錦甜粥。”
君謙恕一愣，笑道：“怎麽突然想喝這個？”
蘅若道：“好久沒有喝到師兄做的什錦甜粥了。”
“好，我這便去給你做，你再好好睡一會兒。”
蘅若聽話地點點頭，君謙恕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出了房。
待君謙恕離去，蘅若臉上的笑容隱褪，從床上爬了起來。方才君謙恕和司空無邪在外麵說的話她全聽見了，此刻必須要離開了。蘅若將掛在脖子上的白色龍紋玉佩摘了下來，輕輕放到桌子上，轉身推門而出。
立於寒冷的夜空之中，俯瞰山上的那座小茅屋，依然亮著點點燭光。一隻藍色的鳥兒飛到蘅若的麵前，發出一聲哀鳴。
蘅若淺笑：“我們走吧，莫要叫師兄發現了。”
她轉身的刹那，藍鳥突然間衝入了更高的天空，然後猛地向下俯衝，對準蘅若左手上的銀色鏈條啄去。蘅若一驚，迅速揮手將藍鳥擊開了去，藍鳥在空中掙紮了一陣才重新飛穩。
“對不起，阿川，我是不是下手重了些？”她右手輕撫左手上的銀色手鏈，輕聲道：“可是現在還不能把這個摘了。”
藍鳥的身上散出一陣星星點點的藍光，化作一個少年的模樣，臉上盡是慍色。
“現在不摘，你就要死了！你封住了自己的神靈，現在跟凡人沒有兩樣，那蛛毒會將你害死的！”焱川急怒不已。
蘅若搖搖頭：“絲媚是想叫我生不如死，我不會那麽快就死掉的，還有一個人或許可以救我。那人性情孤僻，不喜與眾仙往來，大概是沒有見過我、不知道我的身份的。隻是他性情古怪，不知願不願意救我，暫且去試試罷。”
君謙恕手中握著一枚龍紋玉佩，眼中失了光彩。蘅若離開的那晚，他發瘋似地找了一夜，可是她有意躲著他，又如何會被他找到？連這塊白玉都留下了，便是要斷開與他的聯係，叫他不能再通過靈玉找到她。
屋子裏的其他人也是愁眉不展，瓔珞更是哭紅了眼睛。
“小若為什麽突然就這麽不聲不響地走了？她那個樣子，沒人照顧可怎麽是好？”
溫染道：“怕是知道謙恕要用自己的性命換她的命。”
“那……那她會去哪裏？”
眾人沉默。
司空無邪忽然說到：“這世上還是有一個人可以救蘅若的。”
眾人眼睛一亮：“什麽人？”
“此人便是桑夷醫仙古莫真人，這老頭雖位列仙班，卻性情孤僻，不喜與人來往，獨自住在海外仙山桑夷。古莫醫術了得，傳說天下沒有他醫不好的病，隻是他脾氣古怪，又常常神龍見首不見尾，所以求他治病多半是沒有結果的。”
瓔珞喪了氣：“還以為是什麽可行的法子。”
司空無邪道：“雖難行，卻也未必不可行，如果蘅若那丫頭不想就這麽死了的話，就定然會去找那古莫真人碰碰運氣。”
“小若不會坐以待斃的。”君謙恕道，“我和小若曾聽師傅提起過這位古莫仙人，她應該是去找他了，我這便去桑夷。”
司空無邪攔住急於動身的君謙恕，囑咐道：“古莫為防人打擾，在桑夷山設了許多結界和法陣，你要當心。”
君謙恕頷首，推門而出。
“蘅若求見古莫真人。”
沒有回應。好不容易尋得這座海上仙山，一踏上這片土壤便陷入了一個又一個古怪難解的法陣中，好不容易離開了法陣，現在第三次開口表明來意，還是沒有人回應。
蘅若對肩上的藍鳥道：“古莫仙人不知在不在山中，就算在，他可能也不會理我們，我們自己上去吧。”
藍鳥表示讚同。
闖過了那幾個法陣，接下來的路似乎就沒有什麽危險了，蘅若和藍鳥一路向前走著，發現這座山死氣沉沉的，除了他們兩個，連一個活物也見不著。獨居海外的仙人喜歡清靜不假，但這裏連一草一木都顯得那樣毫無生氣，也未免有些不太正常。
蘅若沿著這條唯一的小路前行，突然聽到肩頭的藍鳥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她猛然回頭，隻見遠處高聳入雲的山崖上有一個白色的人影急速墜落。蘅若大驚，迅速念動口訣，一條綠綾如一道綠色的閃電飛快地朝那白影衝去。
待綠綾回到蘅若身旁，她才發現上麵躺著一個清瘦的男子，麵色蒼白，雙目緊閉。
“你沒事吧？”
男子睜開了眼，眼神有些空洞，他看了蘅若一眼，便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蘅若一愣，正想著要不要再問他一句，突然瞅見男子手中握著的東西，奇道：“七葉靈芝？你爬到懸崖上去就是為了采它？”
男子聽得蘅若報出七葉靈芝的名字，又睜開眼來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多了幾分清明，但仍是在片刻之後又閉緊了雙目。
蘅若心中奇怪，這男子到底是什麽人？古莫仙人是個白發老者的模樣，並不似這人隻有二十來歲年紀的樣子，且據她所知，古莫並沒有喜歡喬裝打扮的怪癖。可是這桑夷山中除了古莫仙人外還會住著誰呢？並沒有聽說過古莫仙人收過什麽徒弟，且此人看起來似乎並不會仙術，但這冷漠的性子倒是與古莫真人有幾分相似。蘅若想了半天，還是猜不出此人的身份。她看了看藍鳥，藍鳥也表示不知。
正在蘅若不知該怎麽辦時，躺在地上的男子睜開了眼。這一次他直接從地上爬了起來，連看都沒看蘅若一眼，就直接越過她朝山上走去。蘅若愕然地與藍鳥對視一眼，靜靜地跟上了那人。
那人不知是沒有意識到蘅若跟了上來，還是根本不想理會她，隻自顧地朝前走著。蘅若一邊靜靜地打量著他，一邊在心裏繼續猜測這人的身份。漸漸地，男子走入了一片桃林，蘅若想到來時山腳下的那片桃林陣，不敢掉以輕心。但這片林子似乎沒有什麽貓膩，蘅若沒有花什麽功夫就走出去了，隻是之前被桃樹擋住了視線，待她出來時，那男子已不見了蹤影，眼前是一座被水環繞的小院落。
蘅若停在院落前的水塘邊，見那塘中飄著一片碧綠的蓮葉和幾朵粉色的蓮花，水中有一條由零散的圓木樁鋪成的“路”。桃蓮同時盛開，也隻有仙境才會如此吧。蘅若想了想，伸手捏了一個訣，將地上的一塊石頭通過法力運送到了水塘中央，果然見那石頭一到水塘上方就垂直墜下去了。如她所料，這片水塘被下了某種禁製，在這片區域內任何法術都是不能使用的。這樣看來，是不能直接飛過去了，隻能踏著這些木樁跳到那邊去。
這些木樁不知是按何種規律排布的？如果不小心踏錯了一步，隻怕就會觸動機關。蘅若仔細地看過塘麵上的每一隻木樁，心中漸漸有了底。方才那人腳上的泥土恰巧沾在了他所踏過的木樁上。她示意藍鳥先行飛開，起身躍向木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