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白水鎮
蘅若坐在山頭，望著眼前的青山綠水發呆。焱川則坐在她身後不遠處的一棵大樹的樹杈上，嘴裏叼著根雜草，一手拖著下巴，一手拿著一幅水墨畫。那畫是蘅若在滄州時向劉憫生要來的，畫中的景致和此時擺在他們麵前的山水一模一樣，落款是“駱懷冰”三個字。焱川照著這畫尋了許久才找到這與畫中一模一樣的地方。
“喂，你到底想怎樣？”焱川口中叼著一根雜草，含糊不清地問到。
蘅若長長地歎了口氣，迷茫地目視著前方道：“我也不知道……明明已經走到了這裏，我卻不知該不該去找他了。”
“天上一天，人間十年，他現在大概已是幾十歲的老頭子了，你找到他了又有什麽用？”
蘅若搖搖頭：“不，他現在應該還是以前的樣子。璃煙姐姐曾對他使用過崆峒印，百年之內他的容貌應該不會改變。也不知這幾十年裏，他發現自己的樣子都沒有變化，是什麽感受？”
忽然聽得山腳下的小路上傳來一陣人聲，兩人聞聲低頭望去。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身上背著個籮筐，被幾個身形高大的漢子圍在了中間。那年輕男子似乎很想脫身，但那些漢子卻一個個凶神惡煞，就是不放他過去。
“喲，小白臉，今天采了什麽藥啊，讓爺幾個瞧瞧。”一個領頭的大漢不由分說伸手去摘那男子背後的籮筐，男子剛要掙紮，卻被其他幾個人強行按住了。
“你們幹什麽？！這些藥是用來治病救人的，根本值不了幾個錢，還不放手！”
“哼，駱懷冰，你以為我們稀罕你這幾根破草？要不是你給人治病從不收診金，交不出哥幾個的保護費，我們會拿你這幾根破草抵債？”
山頭上的二人聽到“駱懷冰”三個字不由一怔，相互對視了一眼。
“你們！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那幾人一陣哄笑，為首那人陰陽怪氣道：“我們就是欺人太甚，你想怎麽樣？”說完又是一陣哄笑。
“請問……”
眾人停了下來，目光齊刷刷地落到前方不遠處的一個綠衣小姑娘身上。那姑娘生得水靈靈的，瞧得那些大漢眼睛都直了。
“請問白水鎮怎麽走？”蘅若一臉天真的笑意。
“喲，小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頭目一臉奸笑。
蘅若乖巧地點點頭。
“這白水鎮啊，我知道怎麽去，來，我帶你去。”
“姑娘，你不要……唔！……”駱懷冰剛要開口阻止，就被人捂上了嘴巴，他掙紮著想要警示那綠衣少女，無奈立馬被另外幾人拖開了。眼看著那女孩被那賊眉鼠眼的男子帶走，駱懷冰心中焦急不已，其餘幾人卻猥瑣地笑了起來。
突然間，山林裏傳出一聲慘叫，緊接著是一陣“救命”的呼喊聲，那幾人聽出是他們老大的聲音，不由得一愣，紛紛丟下駱懷冰朝樹林跑去了。駱懷冰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見先前那個綠衣服的少女從林子裏走了出來，來到了他的跟前。
“你沒事吧？張豹……就是剛剛把你帶走的那個人呢？”駱懷冰問。
蘅若眼珠一轉：“不知道，他說要帶路，可走著走著，他自己卻迷了路，我便又一個人走回來了。”
“哦，可是我剛才好像聽見他在叫救命……”
蘅若聳聳肩：“可能掉到什麽陷阱裏去了吧，這林子裏好像挺多獵人布下的陷阱。對了，你知道白水鎮怎麽走嗎？”
駱懷冰點點頭：“我就是白水鎮上的人，你若信得過我，我可以帶你去。至於那張豹，他作惡多端，如今是糟到報應了，我們不管他了。”
蘅若笑著點點頭，跟著駱懷冰一同往白水鎮去了。
“駱先生，回來了啊。”
“嗯，回來了，七嬸。”
一路上不斷有人跟駱懷冰打招呼，順便善意地向蘅若瞄上一眼。駱懷冰身後的簍子裏本來裝滿了從山裏采來的草藥，可一路上差不多都分給了鎮上的鄉親們。
“你對他們還真是好。”蘅若不由說到。
駱懷冰笑道：“這裏的百姓肯收留我，我自然要知恩圖報。”
“收留？你不是一直住在這鎮上？”
駱懷冰的笑容一滯，竟是失神了片刻，再開口已轉移了話題：“你一個小姑娘怎麽孤身一人來找白水鎮了？”
“我聽說這裏的紫丁香開得十分好，特意過來賞花的。”
“你們這些小丫頭真是膽子大，為了賞花竟一個人從老遠的地方跑來，也不怕爹娘擔心。”白水鎮是山野中的一座孤立的小鎮，向來少有人來，所謂天高皇帝遠，是以張豹那群人才那麽囂張。
“說我是小丫頭，你多大了？”
誰知駱懷冰又不語了，一會兒之後，他開口道：“前麵就是我家了，先跟我進去休息一會兒吧。”
一陣紫丁香的香氣傳來，很遠便看到一叢夢幻般的紫色。蘅若問到：“你也養紫丁香？”
駱懷冰笑道：“不知為什麽，我好像很喜歡這種花。”
蘅若目光震動，她知道為什麽。
“我家裏有些亂，你別介意。”
推開門的刹那，蘅若猛然怔住。璃煙，璃煙，璃煙！滿屋子的紙條，每一張上麵都寫著璃煙的名字！一時間，蘅若隻覺有什麽東西在胸中猛烈地翻滾。
見到蘅若震驚的神情，駱懷冰沒有意外，隻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把你嚇到了吧？我在夢裏總是聽見自己在叫這個名字，可又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於是就把這個名字貼滿了整間屋子，希望有一天能夠記起這人究竟是誰。”
每一個見到這副情形的人都會感到驚訝，而他總是不厭其煩地向每一個人解釋，希望有一天，會有一個人能告訴他答案，告訴他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名字到底屬於何人。
“你……怎麽會做這樣奇怪的夢？”
駱懷冰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或許隻有找到這個叫‘璃煙’的人，才能解開我心中的謎團吧。”
蘅若看著他的表情，欲言又止。忽然感到頭頂傳來一陣殺氣，蘅若迅速抬頭向上望去，隻見房梁上赫然纏繞著一條吐著信子的銀環蛇，瞪著鮮紅的眼睛如離弦之箭向駱懷冰撲來！
“駱公子！”蘅若一手將駱懷冰的身子側向一邊，一手彈開了那條撲來的毒蛇。
“你看那邊好像有什麽東西？”
駱懷冰一愣，朝蘅若說的方向看了看，說到：“嗯？沒有啊？”
那條被落的小蛇頭一扭，又朝駱懷冰撲了過來。蘅若掌中發出一團綠光，抵住了那張生著毒牙的蛇口。
“可能是我看錯了。駱公子，我有些渴了，你能不能幫我倒點水？”
“唉呀，你看我連這個都忘了，真是招呼不周，招呼不周！我這就去給你倒水，你稍等啊。”
見駱懷冰進了廚房，那小蛇調轉蛇頭，欲追他而去。蘅若淩空劃出一道符，伸手一推，便有一團綠色的閃電狀物體將那小蛇困在了裏麵，在駱懷冰轉身回到外間的時候，小蛇連同困住它的禁製一同被拋上了屋頂。
“多謝。”蘅若接過駱懷冰遞來的水，一口喝下。“駱公子，我剛到白水鎮，能否帶我出去逛一逛？”
駱懷冰爽快地答應道：“沒問題，這白水鎮可有好多你想不到的玩意兒呢。”
兩人說笑著走出了屋子，屋頂上的銀環蛇掙脫了禁製，從房梁上落了下來，變成一個高挑的女子。此人正是夜殤座下的蛇妖巒瑛。
蘅若朝四下看了看，確認無人後轉身走進了一條小巷。一隻藍色的鳥兒在空中盤旋了一陣，也飛入了這條小巷，落地變成一個俊美的藍眸少年。
“駱懷冰的屋外有一隻鷹妖在監視，是夜殤的手下疾。”
“我在房內也碰到了一條銀壞蛇，我想應該是巒瑛。”
“魔界的人會對駱懷冰下手，大概是因為他跟崆峒印有關。”
“可是他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他的記憶已被皆空露洗盡。”想到駱懷冰房裏貼滿的璃煙的名字，蘅若心中感到一陣難過。“但你知道嗎？或許他的記憶並沒有被洗得很幹淨，他的心裏還是有璃煙姐姐的影子的。明明知道心裏有一個人，拚命地想要看清那人的樣子卻怎麽也看不清，我分明感到他心裏是很痛苦的。”
“他飲下了皆空露，尚且如此，那璃煙姐姐呢？她無論如何也不肯喝下能讓她忘盡一切的皆空露，至死都帶著痛苦的回憶。或許璃煙姐姐說得對，有些東西是碰不得的，一旦拿起就放不下了，明知是毒，卻還要飲鴆止渴。遺忘其實很簡單，不過一口皆空露罷了，可若換作是我，我也是不會喝的，我不想此後的千萬年間，心頭的那一塊是空蕩蕩的。”
感到蘅若心中的難過，焱川伸出一隻手來輕輕搭在了她的肩上。不遠處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焱川立即變回了藍鳥的模樣飛上了天空，蘅若也閃身回到了屋前的小院中。
“不好意思，原本說好陪你逛白水鎮的，不想王大爺身子突然出了毛病……“
蘅若搖搖頭：“沒關係，醫人要緊。”忽然間，她感到有兩股不尋常的氣息分別從兩個方向傳來，轉頭一望，便見兩隊勢不兩立的人馬一齊朝著這邊飛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