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後一次
俞木的主治醫生叫劉誌平，現年35歲，正是事業有成的時候。
這幾天劉誌平感覺有些神經衰弱，每次想起病人母親那如同機關槍的快嘴，他都心有餘悸。但身為一個醫生，他卻不能表現出憤怒之類的樣子，沒辦法，隻要俞木沒事，他就躲在辦公室裏，堅決不去病房！生怕再碰到俞木老媽，然後再被拉去說上半天。
就在他瞧著二郎腿，邊抽煙邊喝著咖啡邊聽著貝多芬命運交響曲的時候，突然耳邊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他臉上閃過一絲不耐，隨即收斂。整了整一閃，他輕咳一聲，便起身開門，就看見一臉焦急的胡秀芹站在門口。
“劉醫生，不好了！~我家俞木又暈了……您快去看看吧！”
“怎麽又暈了？剛才他老師來探望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麽？你們又刺激他了？”劉誌平皺眉道。
“哎，一言難盡啊，您先跟我來看看吧。”胡秀芹此時也不嘮叨了，直接就往俞木病房方向走去，劉誌平也快步跟去。
……
“奇怪啊，病人一切正常，怎麽會暈呢？”劉誌平思考了一下，轉頭對俞偉道：“你們兒子應該沒什麽問題，按你剛才所說的，我覺得他這是受刺激所以才會這樣，病人這屬於一種潛意識的自我保護，你們不用著急，他一會就會醒過來。”
“什麽？受刺激？自我保護？”俞偉傻眼，沒想到兒子暈了竟然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他心裏開始覺得有些不安了。
“對！我早就對你們說過，病人身上有病，受不得刺激，即使再大的事情，也要等病人好了再說。你們不顧他的傷勢，竟然說不要他的話，我想就算一個正常人聽了也受不了的，何況他現在情況還不穩定。作為他的家長，我覺得你們應該反省一下。”
接著，劉誌平又轉過頭來對一旁的秦蘇蘇道：“秦老師對吧？我想作為一個光榮的人民教師，您應該懂得，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學校裏讓您來看望俞木，本意應該是好的，他們是希望您是來慰問俞木，而不是讓你來打他小報告的，請您記住，他現在隻是一個虛弱的病人！你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做出這樣的事情，無異於火上澆油！我覺得，這次俞木暈過去，你更加需要深思！”
劉誌平小的時候學習同樣不好，也是那種吊車尾的人物，被老師不知打了多少次的小報告。所以他對秦蘇蘇這種老師，那是極度鄙視加厭惡的。此時，終於讓他逮著機會可以讓他理直氣壯的發表一下對此類老師的不滿，一口氣說完這幾句話，不覺心中大爽！
秦蘇蘇聽完劉誌平的話，那張撲克臉一下變得無比尷尬。
旁邊胡秀芹看了秦蘇蘇一眼，心道：“對啊，為什麽早不說玩不說，非得這個時候來給我們說俞木在學校的情況。這不是巴不得我們家俞木病好不了嗎？她肯定是嫌棄我們家俞木拖後腿，不想讓我們家俞木回去！”這樣一想，胡秀芹看秦蘇蘇的眼神不由的帶了幾分厭惡，雖然她很敬重那些從事教育事業的人，但是這不代表胡秀芹是盲目的敬重，而且這事關她兒子的生命安危！
俞偉本來心中覺得愧疚無比，聽劉誌平這麽說，自然覺得心中好受一些，自然而然的他也對秦蘇蘇生出許多不滿。
“老師這樣啊？假如……假如我要是學習不好的話，她是不是也會這樣對我？”雲若溪心中不舒服，她和俞木沒什麽利益衝突，也沒有那種看不起學習不好的人的習慣，她換位思考一下，竟然覺得胸口發堵，有些寒心……
此刻再待下去，顯然已經不行了。秦蘇蘇強笑一聲，“對不起，我記得學校還有個會議要開，實在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啊！”說罷，也不待其他人說話，就顯得有些倉皇的離去。
雲若溪看著老師就這樣離開，感覺臉麵無光，她低聲對俞木父母道：“叔叔阿姨，對不起……”心裏有些亂，在這病房呆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聽到的以及與俞木談到的，讓她對俞木、對班主任都有了一個新的感官印象。
老師走了，雲若溪也沒有必要呆在這裏了，她向幾人告別一聲也離去了。
……
劉誌平對俞木父母道：“你們也不要太過擔心，看他的情況，過不了多久就會醒來了。小龔，你留在這裏，再有什麽事情，記得通知我。”
說完劉誌平就要轉身離去，就當他邁開步子準備走的時候，忽然，他感覺到自己的衣服被拽住了，隨後他便聽到俞木悲慘的聲音傳來……
“爺爺，別走！”
劉誌平猛然轉頭，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俞木。俞偉、胡秀芹、龔思雨幾人也一臉愕然，不知俞木怎麽了。
隻見俞木猛地一下坐起，一把抱住劉誌平的腰，嘴裏哭喊道：“爺爺，爺爺，你不要走啊。”
龔思雨從愕然中反應過來，她走上前要正要看俞木怎麽了，哪知俞木一見龔思雨，便一下放開劉誌平，一下撲到龔思雨的懷中，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奶奶，奶奶，你別走，你別走……”
他哭得撕心裂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全都抹到了龔思雨幹淨的護士服上。龔思雨的臉立馬紅了，她有些不知所措的道：“俞木，你怎麽了？我是龔思雨啊，我是思雨姐姐啊，俞木，喂，俞木……”
她不說話還好，俞木聽了她的話，哭的反而更加厲害了，同時他雙手環的也更加緊了，嘴裏含糊道：“奶奶，奶奶，你不認識我了？我是俞木啊，奶奶，奶奶……”
“這……”龔思雨有些不知所措了，求救似的看著俞木父母。
這時候胡秀芹眼睛早已經紅了，她第一反應時俞木認錯人了，待過了一陣，她就察覺到不對了。俞木，這是傻了啊。
她走到俞木麵前，哭著道：“俞木，你不要嚇媽媽啊，俞木，我是媽媽啊。”
俞木抬起頭來，看著胡秀芹，忽閃著眼睛，過了片刻，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尖利：“你不要過來，你是誰？你不要過來！”
胡秀芹聽到俞木的話，一下子五雷轟頂，愣在原地，頃刻間淚如雨下，差點就要歪倒在地！
“爺爺奶奶，你們不要走啊，你們不要走！我爸媽不要我了，他們不要我了啊，你們走了誰還要我啊？我好怕，我好怕，我真的好怕……”他的神情驚恐，仿佛一個迷失在空曠原野的孩子，孤獨無助。他的聲音漸漸低沉，直至微不可聞，直到他的雙眼慢慢合上。
龔思雨見俞木沒了動靜，她輕輕動了動，小聲道：“俞木，俞木……”
“他睡著了……”
俞偉點起一支煙，蹲在牆角，神色複雜。胡秀芹依舊沒有從方才的驚愕恐懼中醒過來，此時的她渾渾噩噩，腦海中不斷重複著一句話：“俞木不認識我了，他不認識我了！”
龔思雨看著俞木那張黑臉依舊存在的驚恐，同樣陷入沉思……劉誌平拍拍俞偉肩膀，無聲的走出房間。
他們看不到俞木藏在被窩裏的雙手握的很緊很緊！
（爸爸媽媽，這是我最後一次欺騙你們！）
PS：關於俞木裝瘋賣傻以及他父母的反應，大家可能會覺得有些牽強。但有關俞木這一段的反應描寫，我是將自己代入了，希望諸位體諒……有時候遇到無法逃避的事情，裝瘋賣傻又何嚐不是一種心酸的折磨？